宴之摊开手笑了笑,“因为我不用再躲麻烦了啊。”
池萤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许久未出现过的名字,“吴棉?她终于把那个假千金斗赢了?”
宴之却摇了摇头,“不,她失败了。”
“失败了?”池萤眉心拧起,“所以失败了会怎么样,再从复活点重来一次吗?”
“怎么可能,”宴之失笑,抓着她的发尾把玩,“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胜任这个工作,如果连难度降低的第一个世界都没法完成的话,也不会有机会再继续下去了。”
“那她……”池萤没有把话说绝,握紧的双拳却显露出她的忧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宴之将她的拳放在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的手轻轻包裹住,声音放缓了些,“就像我们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样,她也许会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或者就这样,消失不见。”
池萤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确实,她似乎已经不自觉地习惯了这种穿梭于不同世界的生活,很久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完成这些离奇的“任务”。
自己也曾经生活在现在这个普通的世界里,像其他人一样上学、工作,然后呢?自己是出了什么意外吗?为什么会被这个所谓的协会控制着过别人的人生?
记忆中仿佛出现了一道迷雾,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勘破,她在迷雾中横冲直撞了一阵,却又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原点,所有关键的记忆点都仿佛被刻意掩藏了起来。
“池萤,你听我说。”宴之见她有些恍惚,手不由得紧了紧,将她的注意力稍稍拉了回来。
池萤愣了愣,“嗯?怎么了?”
“其实我是有些私心的,我必须要跟你坦白,”宴之清了清嗓,声音却依然有些不自然的发紧,“我……一直害怕一旦习惯了扮演别人,总有一天会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也怕我忘了自己做的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所以我希望在这些记忆开始模糊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能记得那些身份之后原本的我,能在我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坚定的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宴之顿了顿,喉头空咽了两下,“你会觉得,我对你动机不纯吗?”
在他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池萤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指尖轻晃了晃,“正好,反正我也需要一个记忆备份,彼此彼此。”
*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世界的“池萤”就是她自己,她替过去的自己解决了一个阴魂不散的童年阴影,未来的人生倒也不需要再过多插手。
自己可以决定何时离开,也就不存在被突然逼离身体的情况,相比之前的几个世界的戛然而止要从容许多。
和宴之告别后,池萤回到宿舍中躺下,缓缓闭上双眼,静待着意识的脱离。
然而这次的体验却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意识的已经不在“池萤”身上,但自己却依然清醒,并没有陷入过去那种混沌中。
正当她有些迷茫的时刻,零零幺的声音再度响起。
【恭喜你完成了源世界任务,从下个世界开始,你已获得成为他人引导者的资格。】
池萤微怔,“我……可以当别人的引导者了?”
【是,我们会提前向你预告本世界是否有引导者任务,但不会提供对方的具体信息,还请自行甄别其身份。】
“……那我可以拒绝吗?”
【如果你拒绝,本世界不会有其他引导者进行替代。】
池萤冷哼,懂了,要么自愿帮新手带路,要么就放任一个啥也不懂的新手任务失败,然后不知道被放逐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直接抹杀也说不定。
这简直是对自己道德底线的拷问嘛!
行,狠还是你们狠。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了。”
【即将进入下个世界,本世界包含引导者任务,请问是否接受?】
“……接受接受!”
*
耳边传来铁盘和玻璃的尖锐碰撞声,将池萤从黑甜的梦境中拉了出来,她的眼皮十分沉重,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微微抬起一条缝来。
眼前恍惚只见一片白光,仔细辨认了片刻后,方才分辨出布帘上的一个红色十字,这里似乎是……医院?
她突觉喉头有些痒,不自觉地连连咳了几声,抬起手想要抓着床栏使力,却一直不得其法,只能无助地在空中挥动。
床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呀,小姐醒了!太太,您快来看看,小姐她终于醒了!”
那声音越来越远,声音的主人应是跑了出去,半晌后,伴随着一前一后两个脚声又接连跑回了她的床边。
“哎呀我的乖囡囡,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妈妈……”一名妇人坐在她的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池萤有些吃力地转头,用仅有的目力范围打量着床边的妇人,嗓音有些嘶哑地唤了声:“……妈。”
“妈妈在呢,”身着旗袍的妇人眼里噙着泪,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去,对着立在一旁的陈妈点了点头,“对了,陈妈,快去叫孙医生来看看!”
“哎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太太我这就去!”陈妈一拍脑门,又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乖囡囡没事啦,”旗袍妇人抬手摸了摸池萤的额头,“渴不渴?妈妈给你倒点水喝?”
“杜太太,您先等等,我给杜小姐检查一下。”
“哎,好好好,”妇人不舍地松开了池萤的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囡囡先让孙医生看看,没事了咱们就回家。”
池萤点了点头,此时她终于能将眼睛睁大了些,目光越过妇人落在了她身后的男医生身上。
孙医生带着口罩,双目也隐藏在一副圆框金丝眼镜后,显出些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他躬身将听诊器放在池萤的左胸腔上,静默地听了半晌,复又示意她将嘴张开,一边将体温计放在她嘴中一边问道:“杜小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池萤:“……”您觉得我这样能说话吗!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摆出一脸你是在逗我吗的表情。
孙医生倒是依旧淡定,“没事不着急,你先感受一下,五分钟后再说。”
池萤:……我为什么要着急?你们医院难道按分钟收费吗?妈快把他换掉!
又经历了掰眼皮、捏手臂、敲膝盖等等一系列检查后,孙医生抬腕看了看表,复将体温计从池萤口中取出,点了点头道:“体温正常,心率和血压偏低,不过长时间没有下床走动,也算正常,肌肉有些僵硬,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每天适当运动就好,杜小姐,你还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池萤冷冷回道:“没有,我要出院。”
“哦,这个现在还不行,”孙医生想也没想便拒绝,“你还需要再留院观察一周,我们要对每个病人负责。”
“还要再住一周呀,”杜母有些不情愿,但态度总体还算和善,“孙医生,我家女儿现在已经醒来了,是不是以后就没事了?”
“杜太太,”孙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中转过身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目前看来杜小姐的情况还不错,但她毕竟昏迷了一年,我们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隐形疾病,所以才需要继续留院观察,再做个全面的检查,您不能主观臆断,要相信科学。”
“孙医生,我们家又不是那些蒙昧的乡民,当然是相信科学的,”杜母皱了皱眉,态度也生硬了几分,“知道您是喝过洋墨水的,可我家囡囡也留过洋的呀,我们又不是听不懂。”
孙医生离开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问了句:“哦?杜小姐学的什么专业?”
池萤坦然回应着他的目光,淡道:“文学。”
孙医生的脸被口罩遮了大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池萤清楚地听到了一声低笑:“哦,呵。”
池萤:???学医了不起哦!你们学医的过不了几年就要弃医从文了知道吗!
杜母坐回床边,和陈妈两个人一起扶着她坐起身来,柔声安抚道:“乖囡囡,别气哦,这个孙医生虽然说话不太中听,这一年来还算尽心尽力,他还是小宗专门给你找来的医生呢,说是什么英格兰名校毕业的。”
池萤皱眉,“小宗?”
“就是宗和呀,你不记得他啦,”杜母给她端了一杯温水,“你之前出国去了不知道,之前宗家的生意不是不太行了吗,小宗就自己出去闯荡了,哦哟这才几年呀,就已经成了大老板了,现在大家都要叫他一声宗小爷了呢。”
“哦,是他啊。”
池萤垂眸,揉了揉太阳穴开始梳理这次的记忆。
杜萤是杜家的独女,杜家原本开了家布行,前几年通过倒卖洋纱发了家,成功跻身沪上三大商行,便也顺应潮流把杜萤送出国留洋去了。
杜家布行隔壁是宗家的粮店,但宗和的父亲不善经营,粮店的生意愈发冷清。
说来杜萤与宗和原本是青梅竹马,但两家的差距越来越大,杜萤渐渐成了有名的大家闺秀,宗和却依然只是粮店老板的儿子。
宗和虽对杜萤心有爱慕,但碍于身份差别不敢说出口。杜萤去留洋后,他也下了决心,想要在杜萤回来后和她并肩而立,便就此离了家去南边码头闯荡。
宗和胆子比别人大,对于做买卖又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不过三五年,便已经有了自己的商队船队。
他知晓杜萤即将留洋归来,便回到沪市准备和她重逢,可杜萤却在归途中出了意外,被一伙流民袭击,打伤了头一直昏迷不醒。
医生都说她基本没什么醒来的希望,嘱咐家人准备后事,宗和却执意让她在医院住下,还请了最好的医生为她诊治。
可就在杜萤昏迷的一年中,宗和的身边却出现了一朵解语花,来自百乐门歌女方百合。
原本大家只当她是宗和的玩物,可在一年后杜萤醒来时,宗和却依旧和方百合打得火热。
杜萤也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自然不愿和歌女共侍一夫,便想同宗和解绑。
但宗和却又不想就此放过他,起初还好言诱哄,后来便直接用杜家的生意威胁。
杜萤只能忍气吞声,她性子沉稳安静,不像方百合活泼可人,时间久了,宗和对她原本的一点竹马情意也消耗殆尽。
战乱来袭后,宗和秘密带着方百合逃跑,却留下了不知情杜萤一家。二人成了一对乱世中有名的眷侣,可杜家的在战乱中却就此没落,杜萤家道中落,她虽留洋回来却也没什么傍身的技艺,只能在乡下潦草过完一生。
池萤正有些出神,却听陈妈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通报道:
“太太,小姐,宗小爷来了。”
“……还有,方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看起来还是民国的比较多,我就先写民国啦!民国完了再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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