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池萤的突然现,史经理不由得被她惊的一愣,随即面露讶异道:“杜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池萤抚胸口缓了缓心神,歉然后退了半步,“史经理,对不起,是我多有冒犯了。”
“杜小姐,有什么事还是先坐下再说吧。”史经理一向是个温和的人,见状也只是大度一笑,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沙发。
“多谢。”池萤点点头坐下,此刻宴之也终于跟了上来,他向史经理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坐到了池萤身边。
“是这样的,今日凌晨日军在东北开战,想必您也已经听说了。”池萤开门见山道。
“自然,”史经理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这也是我们今日的头版,今天一早才临时改了排版,推迟到十点才把报纸发了去。”
池萤抿了抿唇,“史经理,所以我今日前来,便是想同您商量一下自由谈改版的事。”
史经理了然一笑,“杜小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还是想发时评对么?”
“是,但也不止于此。”
池萤深吸了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他,“过去您的主张,我可以理解,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了,史经理,申报是沪市乃至全国的第一大报,您要对全国的读者负责。”
史经理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不确定道:“杜小姐,现在只是东北开战而已,离我们还十万八千里呢,不见得有这么严重吧?”
“是,今日只是东北,沪市又有英法租界,日军也不会有这个胆子打过来,现下全国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池萤垂眸轻叹了口气,“不只您这么想,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是史经理,古人有云,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今日之东北,便是明日之沪市,敌军一旦在我国点起了这把火,就不会有任何地方是例外。”
“可...可我们也还有军队吧,”史经理少有的露一抹忧虑之色,“那些军阀不都已经归顺了国民政府,难不成还打不过一个小小的东洋弹丸之国?”
“史经理,不若您还是先考虑考虑吧,国民政府...呵,”池萤哂笑了声,垂眸摇了摇头,“倒也不一定能靠得住。”
史经理闻言微怔,似是没料到池萤竟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池萤站起身来理了理裙摆,向桌后的中年人颔首道:“史经理,话已至此,我就不再继续打扰您了,若是日后贵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定义不容辞。”
相比起来时,池萤踏申报馆时的步履有些沉重,宴之见她情绪低落,在一旁言安慰道:“没事儿,他过段时间自然会想通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池萤扯一抹浅笑,“其实无论我做与不做什么,都不会对未来产生太大的影响,但既然身处在这个时代,总觉自己还是应该做点努力,才不算是白来一趟。”
“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各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宴之替她将车门打开,用手扶住车门顶框,“我明天可能要离开沪市一段时间,我会把我的两个保镖留给你,但你还是尽量不要单独门。”
“要是宗和真的有心来折腾一下,也不是我躲就能躲得过去的,”池萤坐回车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而且我和他之间,也总要有一个了结,那还不如让他早点来呢。”
“也是,就他这么个武夫,在你手上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宴之点点头,随即又从座位旁拿一个木盒递给池萤,“不过还是要有点防身的手段,赤手空拳在这个年代是行不通的。”
池萤将那木盒打开,只见其中躺一把做工精致的左轮小手枪,她将那手枪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笑道:“谢了,我本来还准备去黑市里订一把的,这下倒是帮我省了不少大洋。”
“会用吗?”宴之见她终于展开笑颜,不由得松了口气,语气也多了几分暧昧,“我可以提供一对一私教服务哦。”
池萤熟练地将子弹上膛,对车窗外眯眼比划,“不了,之前国待过一段时间,国外你也知道,不怎么太平,所以平常喜欢去靶场练练手。”
随“砰”地一声枪响,车窗外一颗枇杷树上,一颗黄澄澄的熟果应声而落,好在此时车已经开到了城郊,周围并没有路人,只有一群鸟雀惊觉飞起。
宴之十分做地拍了拍手,一脸惊讶道:“哦!原来你竟是传说中的女枪神,失敬、失敬。”
池萤白了他一眼,将手枪收回自己的手包中,此时车刚好停在了杜宅门前,她推门下车,回首冲他挑了挑眉,“傅老板不用送了,就祝您一路顺风吧。”
今日的独家洋房显得有些冷清,杜母并未组牌局,而是独自坐在花园里的凉亭内发呆,杜父也只是在窗边静默地抽雪茄,见池萤归来,冲她招了招手道:“囡囡回来啦。”
“爸爸,”池萤上前两步站到他的身侧,“您今天怎么得了闲?不用谈生意吗?”
杜父将雪茄放到一旁的雪茄架上,叹了口气摇头道:“今日东北战事一起,原本的几场饭局也取消了。”
池萤静默了片刻,突然问了句:“爸爸,您决定好了么?”
“......”杜父身形微顿,随即缓缓点了点头,“嗯,我已经和你妈妈说了,让她将家中打点妥当,下月初我们就一起去澳门。”
池萤倒是并不意外杜父的决定,他自然有自己的人脉,对于时局的认识也比她更为透彻,如今他们家与宗和没有过多牵扯,也不用受他的牵制,去澳门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池萤扶他一道坐下,问道:“那您的经理人找好了吗?”
杜父却摇了摇头,“不找了,这边的铺子能卖则卖,等我们过去了再做些新的生意吧。”
“爸爸,我说过,我是不会和你们一起过去的,”池萤笑了笑,“您和妈妈过去正好,那边气候更好些,冬天里也不会太冷。”
杜父直直望她,半晌后颓然叹了口气,声音也似是突然苍老了不少,显得有些沙哑:“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自然有自己的主意,爸爸也不能硬把你带走,但是...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池萤笃定地点了点头,“过去您曾经跟我说过,人活一世,总要在这世上留下点东西,我没有您做生意的本事,不能把咱们家的生意做得更大,但好在笔杆子比别人用得顺些,能留下几个能让人记住的字,也不算白来一遭。”
“好...好,”杜父别开眼,拍了拍她的肩,似是欣慰又带了几分哽咽,“那过几年,等我和你妈妈老了走不动了,你可要早点过来,我和你妈妈才能安享晚年啊。”
“爸爸,您放心,我会的。”池萤反手握住杜父的手,安抚地轻拍了拍,复又突然想起什么。
“哦对了,爸爸,您之前屯的纱布放在了哪个仓库里,就不用处理了,直接交给我吧。”
杜父抬眸看向她,目光透露疑惑,“你要做什么?...捐给政府吗?”
“他们哪里会缺咱们这点纱布,”池萤笑摇了摇头,“爸爸,这您就不用操心了,反正临时手也卖不什么价钱,您就当已经贱卖了吧。”
杜父皱眉盯她,半晌后,终于还是点头应允下来。
接下来几日,杜家显得有些忙碌,由于杜父的刻意隐瞒,杜母并不知道池萤不会跟他们走的事,还差人帮她收拾行礼。池萤也生怕她情绪不稳,并没有说破这件事。
三日后,池萤正在教室内给学生解惑,突然听得有人唤她:“杜先生,有人找!”
她循声望去,见到教室门口那人时,不免有些惊讶:“马编辑,您怎么来了?”
“杜小姐,还好您还没走,路上有些堵车,我还以为要去您家里跑一趟呢,”马编辑抚胸口缓气,“我们...我们史经理有事要找您。”
池萤立刻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二人一道来到申报馆,可还没踏进史经理的办公室,她便听见门内传来了愤懑不平的吵嚷声。
“呵,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居然能说这种话来!”
“就是说,还没开始打就先丢了士气,养那么些兵就是为了内讧的吗?”
“亏我之前还觉得他们有谋略,呸,丝毫没有大局观念,这样下去是要亡国的啊!”
池萤敲了敲他的办公室门,将音量提得比往日高了些:“史经理,是我,杜萤。”
那扇们迅速被打开,史经理见她,终于露一丝笑意,“杜小姐,您来的正好,来来来,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震旦大学新闻系教员,杜萤杜小姐,之前自由谈上的那篇《贞女》便是杜小姐的品。”
池萤还没来得及客套,便又听他继续道:“今天找杜小姐前来,便是为了之前商谈的事情,杜小姐,我决定了,我们申报一定要改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