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给靖王爷请安!”门房堆起一脸笑意,带着门口的两名护卫上前几步,将靖王的马车牵住。
随即只见那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名玉冠束发的男子从车中轻跃而下,他对着门房随意点了点头,衣着虽看上去与普通公子哥无异,但举手投足间,却自带三分贵不可言的气度。
“王爷您这边请,”门房略有些刻意地换到了另一侧,意图用自己的身形挡住池萤,笑道,“我们老爷今日有事外出了,但夫人和小姐都在的。”
但他这动作却让靖王下意识地越过他扫了眼,这一眼便正巧看到了倚在墙边闭目养神的池萤。
靖王爷的瞳孔微微有些震动,盯着池萤目不转睛问道:“...那人是谁?”
门房见状心下惴惴,忙赔笑道:“哎,就是个从外地来打秋风的乡下人,王爷您别见怪,小的这就去把她赶走!”
但靖王爷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神色略有些恍惚,径自走向了池萤所在的墙边。到了她身边却有些近乡情怯,半天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究竟是谁?”
池萤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唤回了神,掀起眼帘淡淡扫了他一眼,又抬手指了指尚书府门,“我是这家的人。”
“你...是萧萤?”靖王一脸难以置信,“可你不是已经...”
“您就是靖王吧。”
池萤站直了身子,冲他微微福身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道:“这事说来也是民女命大,当年民女被山洪冲下了河,却在急流中存了一口气,又有幸被下游的村民所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靖王神情震动,颇有些焦急道:“既然你无事,又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池萤却淡笑着摇了摇头,“王爷真是说笑了,民女自然也想回家,只是当时伤势过重,休养了快一年才能下地行走,而获救的那处村落又距离汴京甚远,民女既身无分文,又如何能跨越这几百里的路途回来,总要挣够银钱才是啊。”
“...是,你说的是。”
靖王顿有些泄气,他心怀一腔说不明道不明的怨气,却不知该向何处发泄,明明眼前就是思念已久的人,有无数话语想要一诉衷肠,却又不知该以什么身份面对她才是。
池萤却只当没看见他那一脸哀怨,完全将他当成了进门的工具人,笑道:“王爷,我家门房换了新人,根本不信我就是府中的小姐,怎么说也不肯放我进门,可既然您还记得我,那就请您卖个方便,同他说一声让我进府吧。”
靖王这才回神,连连点头道:“是...那是自然,你跟我来吧。”
池萤微笑颔首,气定神闲地跟在他身后,对着之前对她颐指气使的门房挑了挑眉。
门房见状忙道:“王爷,这女人满嘴胡话,您可千万别被她...”
靖王却只冷冷打断了他:“记住了,她是你们家二小姐。”
那门房顿时瞪大了双眼,心中乱作一团,二小姐?他刚进府时倒是确实听说过这尚书府里曾经有一个二小姐,不过前几年便早早去了,府中众人对她也是讳莫如深,尤其是夫人更是下了死命令不得提起这人。
可她怎么又突然回来了?难不成是...诈尸了?
他目送着池萤的身形消失在影壁后,明明是暑气蒸腾的三伏天,背心却不由得冒出了一股凉气。
而池萤身侧的靖王爷,此时心中却宛如热锅煎烤一般,酝酿了半天才找着机会开口道:“萧...小姐,当年你我之间确实是有些误会,退婚一事其实并非本王所愿,本王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
池萤只笑着摇了摇头:“此事已经过去许久,王爷倒也无需挂怀,亲事原本就讲究缘分二字,既然结果如此,只能说民女并非王爷的正缘罢了,无事的。”
“可...”靖王爷见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原本想说的话倒是悬在嘴边进出不得,面色不免带了几分沉郁。
正当二人僵持之时,萧府管家早已闻风而来,对着靖王便行了个大礼:“王爷,您来了。”
“嗯。”靖王面色稍霁,却也只是淡淡敷衍了句。
萧管家见着池萤也是一愣,但他这么多年待人接物早已经让他喜怒不形于色,依旧笑着侧身道:“夫人已经在正厅,王爷您这边请。”
靖王点了点头,也直接帮池萤定下了接下来的行程,“既然二小姐回来了,也应当一道去见见夫人吧。”
池萤倒是无所谓,既然她回家了总之是要过明路的,也颔首道:“王爷说得是。”
萧管家心中却不免有些七上八下,过了这么些年,这二小姐怎么突然...回来了,而且还是和靖王爷一道回的府,若是让夫人瞧见了,那岂不是...啧啧啧,算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尚书府的正厅中,萧夫人正对着自己的女儿连连摇头:
“你看看你,坐没个坐相的,王爷见了能开心吗?”
萧翡却满不在乎道:“娘,你不懂,王爷就喜欢我这样的,他还说我不拘小节,性情洒脱呢。”
萧夫人有些不太相信,皱眉道:“你别唬我...王爷真这么说的?”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王爷当年是怎么看上...”萧翡见自己的娘亲脸色不对,忙改了口,“...那谁的,哎呀,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你啊!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我就烧高香了!”
萧夫人瞪了她一眼,余光见着匆忙赶来的丫鬟,又有些不悦地叹了口气,“跑什么,府里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让王爷看见像什么样子?”
那丫鬟被她的语气一吓,忙放缓了脚步,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夫人,是小...小姐回来了。”
萧夫人下意识反问道:“什么小姐,小姐不是就在这儿坐着吗?”
那丫鬟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声如蚊蚋,“是...二小姐。”
“嗯?你说是谁?”萧翡的耳朵尖得很,顿时坐直了身子,“二姐回来了?”
“说什么胡话呢,呸呸呸!”
萧夫人没听清丫鬟的话,只当是萧翡又在作怪,嗔道:“你这口无遮拦的习惯可得改改,别什么话都不过脑子就往外冒,晦气不晦气?日后嫁到了王府里,你当王爷会像娘一样包容你吗?”
“娘,我真的听见她说二姐!”
萧翡平白无故又得了一顿呲,颇有些不服气,对着那小丫鬟扬了扬下巴,质问道:“秀烟,你刚才是不是说的二小姐回来了?”
可那叫秀烟的小丫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厅外便传来了靖王的声音:
“萧夫人,打扰了。”
萧夫人用目光示意那小丫鬟退下,复堆上一脸笑意迎了上去,“王爷您来了,翡儿,快来给王爷请安。”
萧翡笑着起身,大剌剌对着靖王以男子之礼拱了拱手,朗声道:“王爷安好!”
“翡儿!”
萧夫人斜了她一眼,刚想叱她不懂规矩,却见萧翡正盯着靖王身后某处,眼神直勾勾地发愣。
萧翡目光之中惊惧交加,喉头空咽了两下,声音有些发紧:“娘...真的是二姐。”
“说了让你不要口无遮拦,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
萧夫人轻啧了声,转头看向靖王刚想要赔礼,却在目光触及池萤时足下一个趔趄,随即抱着萧翡惊呼出声:
“妈呀!鬼!见....见鬼了!”
池萤面色依旧淡然,按着规矩对她福了福身,浅笑道:“母亲,您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萤儿啊。”
“你...你胡说!萧萤早就死了!”
萧夫人将呆若木鸡的萧翡藏在身后,接着抓住靖王的手臂,仿若抓住了一根求生的浮木般哀求道:“王爷,这一定是什么邪佞之物,您可要帮我们请个厉害的法师将她赶出去啊!”
靖王爷面对着眼前疯癫的中年妇人,暗暗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可念在她的身份,还算耐心地解释了句:“萧夫人,她确实是你们府上的二小姐。”
萧夫人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萧萤当年可是被山洪冲下了悬崖,那么高的峭壁谁又能活得下来。”
“母亲,我当年确实遭遇了山洪不假。”
池萤上前两步,却将萧夫人吓得连连后退,她笑了笑继续道:“但我福大命大,得以被好心的村民所救,这不全须全尾的回来,继续孝敬您和爹爹了吗?”
萧夫人这会稍冷静了下来,目光扫了眼她脚下的阴影,半信半疑道:“你...真的是萤儿?”
池萤向她伸出一只手,略挑了挑眉:“自然,不信母亲来摸摸便是。”
萧夫人盯着她莹白的手看了半晌,却还是讪笑着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既然王爷都这么说,哪里还能有假呢?刚刚是我太激动了,萤儿,你回来便好,你爹爹知晓了一定会很欣喜的。”
“难道母亲和妹妹见到我就不欣喜了吗?”池萤笑得满面春风,但每个字都在往她心里插着尖刀。
“当然...欣喜啊,”萧夫人执着丝帕抹了两把并不存在的泪,“萤儿这是哪儿的话,母亲见着你都...都喜极而泣了呢。”
“母亲倒也不必如此伤怀,”池萤对着依然有些呆滞的萧翡笑笑,“翡儿,你也劝劝母亲吧,大喜大悲对身子都不太好,若是因此出了什么岔子,反而还是我的不对了。”
“...哦。”萧翡这才微微回神,将萧夫人扶回椅上坐下,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位二姐好像突然多了几分往日里没有的威严。
“既然母亲和王爷还有事相商,女儿便告退了。”池萤对自己的闪亮登场还算满意,对着靖王和萧夫人福了福身,便准备转身离开。
“且慢。”靖王却突然出言拦住了她的脚步。
“萧二小姐不必避讳,此事说来——倒也还需你一同商议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了一个正常的见鬼反应,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