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瞧——”林东唤她。
容婵心虚得不敢去看,像是一个孩子默默丢掉了不再感兴趣的玩具,被抓包后,在黑夜里满面通红。
林东肯定是瞧见了岛屿的什么异常。
绝对是因为她要离开,容婵心想。
所以对方此刻是欢欣地挥舞着树叶,上演一场大自然的锣鼓喧天,鞭炮起舞?
又或者是伤心被一声不吭地抛弃,委屈巴巴乃至生气暴躁?
容婵尴尬地吞下口水,怯怯弱弱地回头。
温柔的月光之下,溪水潺潺流动,搅碎自夜空倒映的一汪星光。
溪水的另一头不再是熟悉的漆黑,而是同眼前一样,展露出了高大树林的幽森阴影。
其中还飞舞着几只发光的萤火虫,像是在指引方向。
难以名状的喜悦从容婵心头升起。
或许,岛屿所展现的,正是她一直以来期盼的。
“我去瞧一瞧。”她放下怀里卷成一卷的蔺草席子,期待而又雀跃地向前踏步而去。
像是要去敲碎神秘的金蛋,抑或是盲盒开奖。
“危险……”林东伸手去拦。
他还记得容婵姐姐曾说过,岛屿上照不到阳光的黑暗之中会有怪物。
虽然那不过只是某位胆小少年的丰富想象力的杰作。
“没事,我去瞧一瞧。”容婵感激地拍了拍林东的瘦弱肩膀,兴奋朝前而去。
走在最前面的林西也放下手里的零零碎碎,想要追赶上容婵,和她做个伴。
“姐!”林东一把抱住了林西的胳膊,不禁瑟瑟发抖,“你…们都去了,我会害…怕的。”
眼见容婵将要跨过溪水,林西拽着不争气的弟弟就往前走:“那…就一起!”
“不要不…要。”林东差点喊出哭腔来。
最终,还是容婵一个人去探索。
跨过银河似的溪水,容婵听到身后林西高分贝的恨铁不成钢的斥骂声逐渐被隔在溪水的那一头,越来越模糊。
耳边只有涓涓的溪流与圆润而坚硬的鹅卵石碰撞的声音。
她望向前方,小径上的萤火虫如同校园里小花园中蜿蜒轮回的路灯。
容婵跟着它们向深处走去,脚步声惊起密林之中的一丛飞鸟。
拐过一个弯,她的裤子不小心被刮到了刺猬似的灌木丛上。
道路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容婵走走又停停,注意力都放在两旁的植被上。
她在寻找新的资源。
如果不是为这个,她不会回头。
可惜,深夜并不是挽留人的好时机,尤其当一方想要剖露自己的神秘时,往往事倍功半。
黑夜为岛屿披上一层幕帘,让人无法揭开。
容婵耐心耗尽,或者说打算提早结束这种无意义的效率低下的搜索。她双脚在土路上做了一个漂亮的向后转,打算先回去和林东林西他们会合。
久违的藤蔓自无形处伸出,迅速拦在容婵面前。
仿佛在说:“别走。”
四面八方的萤火虫悉数环绕在他们身边,照亮容婵脸上的每一寸表情。
她浅浅微笑:“今晚不走。”
再多住一晚,明天看清楚情况再做决定。
摸不清状况、又沟通困难的岛屿实在是令人没有安全感,她心中的天平早已倒向隔壁。
本以为这样半藏半露的回答能够让藤蔓如同以往一样乖乖地撤走,毕竟,对方向来只能领会她语言中最浅薄的意思。
不料,成双的拦在她身前的藤蔓只撤去一条,另一条不知道哪里去。
像是伸往她的身后。
容婵蹙眉,依稀听到自小径更深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矮丛和粗劲有力的藤蔓之间的摩擦声。
下一秒,另一条藤蔓急急忙忙地回到她的面前,来了个急刹车。
容婵看清楚眼前的物事。
是一朵棉花。
雪白的跟她拳头差不多大的软蓬蓬的棉花,纺织的必要原料之一。
皎月映得清清楚楚,满湖惊喜写在容婵的双眼之中。
藤蔓将棉花放到容婵的掌心,轻飘飘的。
它刚要离开,却被容婵握住。
“你知道自己解锁了什么吗?”她问道。
对方在她的手心摆了摆,缓缓地贴近她的脸颊,细稍轻柔的叶子蜻蜓点水般描绘着容婵的嘴角。
像是在锲而不舍地画一个对勾。
“你的意思是,解锁的是能让我开心的东西?”容婵推测道。
叶子轻轻点了点,触感微凉而柔软。
容婵抿唇,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要怎么才能解锁?”
这座岛上的规则明显和她所设定的不同,发现粮食没有解锁,种出粮食也没有,直到今天晚上……
叶子继续在她的唇角勾勒。
“取悦你?”
叶子摇头。
“取悦我?”
叶子微微点头,好像害羞。
容婵差点被自己呛了一下,不知怎么生出窘迫的感觉,如同自作多情的熟龄姐姐调戏了懵懂的少年,却率先败下阵来。
她试图动用逻辑而非个人感受来推测:“或者是,取悦岛上的所有人?”
对方更加激烈地点头,就像语言不通的歪果仁终于碰到了能替他翻译的朋友,恨不得当场与之来个熊抱,认她为知己。
容婵就是这样,被藤蔓再次熊抱了个满怀。
“好吧。”她轻舒一口气。
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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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一脸的惊喜神色,容婵跨过小溪,为自己的出尔反尔向姐弟二人道歉。
她不打算搬走了。
“里面…是照到太…阳了吗?”不同于林东沮丧的神色,林西问道。
“是的。”容婵点点头,心中默默补充。
还包括此时温柔的月光。
出于愧疚,容婵再三坚持要送林东和林西回去,路上知无不言地交代给他们一箩筐的技术知识。
尤其是蚕的妙用。
依依不舍送走二人,容婵迫不及待地沿着礁石返程,再差几步就上岛之时,却收到沈茗的消息。
ai沈茗二十四小时提供服务,包括深夜。
容婵接通。
“我听到刚刚你和他们说的话,为什么不走了?”沈茗不像从前那样先假惺惺地问候一番,劈头盖脸就是责问。
“你好像很希望我走。”
“我是为你好。”
许是黑夜过于静谧幽深,如同一张密不可逃的网。容婵面对沈茗的关怀,下意识感到警觉。
“我在岛上生活得很好。”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对沈茗所说的,黑色岛屿只不过是显示的bug。
她得兜住自己的谎言。
“你在撒谎。”沈茗冷冰冰的声音听得容婵心里很不舒服,眉头蹙起。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她打起太极。
“ok。”沈茗双抬手,摆出无奈的姿势,“你觉得没必要谈情谊,那我们来谈利益。”
“搬到隔壁岛上,我可以给你支持,你最快地完成升级,提高生活质量,何乐而不为?”
换做别人,其他玩家或者单无虎这样的原住民,或许会觉得是喜从天降。然而容婵只是挑眉,并不觉得对方抛出了一个对她很有利的条件。
一直以来,她与沈茗的合作都没有非常愉快。
“现在就很好。”容婵发自内心地回答。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座神秘岛屿的规则应该是这样。
岛上的人因吃到自己亲手种出的粮食而感到幸福之时,新的资源,比如棉花,就会解锁。
是否以此类推,还要她亲身验证。
容婵不介意继续探索。
“行。”对方主意正得很,沈茗退而求其次。
“但我要提醒你,隔壁岛上没有玩家,我的权限顾及不到,你最好照顾一下。”
沈茗说着,眉头皱起,仿佛一个失去对小辈掌控的严酷大家长:“竟然还有吃蚕的人。”
容婵察觉了对方的嫌恶,一瞬间,她在心中升起一种猜想。
倘若此刻,沈茗有清除岛屿或者清除原住民的权限的话,他或许会毫无犹豫地抹杀世上所有不合心意的人。
或许也包括她。
“我明天会去的。”容婵给出保证。
虽然态度不同,但有一点她和沈茗达成了共识。
他们都不希望这个愚昧而横冲直撞的单无虎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这个游戏世界穷途末路的□□,给大家制造麻烦。
“况且……”容婵想到刚刚自己对林东林西姐弟俩的填鸭式辅导,“他们的岛上也有明事理的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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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日,人人都有新的事情去做。
林东轻手轻脚地起了个大早,趁着晨光熹微,极力缩小自己瘦削的身形,来到岛上一颗不起眼的小桑树旁。
他轻轻抓下一只又一只蠕动的蚕宝宝,放进铺上大叶子的容婵送给他的小箩筐里。
容婵姐姐说了,蚕吐出的丝可以做成衣服,还能做被子,手巾,用途多着呢。
林东一面抓蚕,一面怀抱箩筐,左右探头。
单无虎这几日命令大伙儿来抓蚕回去做吃的,他可得赶快把这些藏起来,偷偷在山洞里养大。
等真做成衣服,单无虎就会知道他错在哪里。
想着,林东脸上不由浮起一抹偷笑。未等转身,忽见自己瘦小的身影淹没在了一道雄壮的黑影之中。
熟悉的粗喝声自身后传来,吓得林东骤然一抖。
“小子,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