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歆,冷静点……”他轻轻扣住她的手。
她有些听不进去,重复道,“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
瞿星言抿嘴用力,就着这姿势向前一倾,又伸出另一只手撑住床面,转眼便将她锁在了两臂之间,一手扼着她的手腕,面色沉沉,眼如寒星。
翻天覆地,等她冷静下来,看见他一贯平静的神色,心里更加难受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都好像不算什么一样。
他不知道,她心里却是觉得,这次与纸人相斗,最后若非她喜欢逞能,非要再补一刀,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他身边,说不定就完全能防住那道冷不丁射出来的黑刺。
她抓狂,她叫嚣着要杀了江宇,可是在他的眼里,她只看见了一点点悯恤,根本没有疼痛,没有恨意。
陈月歆瘪了瘪嘴,眼角蓄满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落下去。
看见她这般默然的落泪,他一愣,明显有些慌神,忙道,“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了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她沙哑着哭腔,眼泪淌得愈发汹涌起来,鼻尖通红,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瞿星言,你要不还是离我远一点吧,你每次跟着我,总没好事……我不想你这样……”
“唔……”
她瞪大了眼睛。
所有的碎碎念都被他用嘴给堵上了。
那股似雪中寒梅一般清冽的香味一瞬间侵蚀了她的神经,引诱着她血液深处里的灼热与之交缠。
好香,她真的太喜欢这股香味了,用来降温……或许最合适不过。
冰冰凉凉的,又带着一丝温柔缱绻,还有些许细细密密的痒……嗯,似乎咬到了一口极好吃的冰糕。
等等!
冰糕!
她想起那时在素尘江,他把她从船上丢进江里,回到船舱整理衣服时一本正经说过的话——
‘好奇怪啊,这条江,江里有不明且强大的力量,还有……好吃的冰糕。’
好吃的冰糕。
细细回想,那时她在水中溺水,是他及时返回为自己续了一口气,难不成……?!
然后自己还傻乎乎的跟他说冰糕?
陈月歆眼中神色的变化被他尽收眼底,他抢先抓住了她想要动作的另一只手,指指相扣将之压在柔软的被面上。
他说过,若机会摆在自己眼前,他一定不会放过机会。
心中仿佛有些释然,他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嘴唇,清宁的看着她,手里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指,悄声叫了她的名字,道,“月歆……”
十指连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的心从未有如此柔软的时刻,相对无言,但也认真的回扣着他的手。
过了许久,她才哽咽道,“答应我,若有机会,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瞿星言还没说话,外头就传来了汪文迪的声音。
道是,“阿瞿,你好点了没?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补充点元气?”
他伸手绕到她脑后,将她一同托了起来,朝门外应声道,“我没事,就来。”
“等一下,”陈月歆揉了一把眼睛,担忧道,“你肩膀上的伤,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恢复了七七八八,换上衣服,跟她一起走了出去。
吃饭是小事,有事商量才是大事。
张霏霏见陈月歆神色不似平常,眼底了然,也没多说,只是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手始终放在她的手上。
萧秋和熊巍在厨房收拾,其余的人尽皆在场。
汪文迪主导话题,示意瞿星言把负伤一事复述一遍。
“我曾说过,力量与人格不同,力量会在体内交融,若力量与力量之间找不到相融之点,就会产生排斥反应,在这种情况下,体内存有多重力量,共同冲突,宿主本体会万分痛苦,基本是不可能忍受得住的。”
瞿星言把来龙去脉细说,又强调了如是话语,接着大胆推测,道,“今晚遇见的纸人,每个身上只有一种力量,但力量的来源都是江宇,而且纸人非常接近实体。所以我想,他与阿妹之间达成的合作,可能与这个有关。”
汪文迪总结道,“直截了当的说,阿妹给他提供了利用纸人分散自己力量的帮助。”
“还有这种操作?”陈月歆反问道。
“八九不离十,”他答道,“我在小剪刀中看到的就是这样。”
“江宇抓住了阿妹的心理弱点,鼓吹阿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正确的,这一切都是阿姐的错,错在无法理解她。”
“明流火剪纸的力量可以‘创造’实体,阿妹与他达成了合作,阿妹帮他创造纸人,他则作为维护羽村之局的一员,成为飞诞七魄之一,那里是能让纸人最快成长的地方。”
“而且他也完全没有要帮助阿妹的意思,牌位上的灵力与他自己仍是相连的,所以他还设下了多重保护设施。”
说着,他把视线投向了一边认真聆听的机灵鬼,道,“你和你哥之所以会在烧牌位的时候遭此重手,也是他提前布置好的。”
机灵鬼一拍桌子,骂了一句,道,“他做这些难道就不怕误伤无辜的人?!”
“无辜?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无不无辜的,他整个理念中,只有实现梦真丸的价值这一件事,”汪文迪摇了摇头,评述道,“所以对他来说,他也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合作伙伴,全是利用。”
“这是个极品啊。”机灵鬼讽道。
“接下来要解决两件事,先说你哥的事,时间不多,”他叩了叩桌面,继续道,“上官别鹤托明流火完成的作品已经在我这里了,明天一早,我就立刻联系他。”
机灵鬼激动道,“好!”
“第二件事,就是江宇了,人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手了,此前还豪言说下一次再见到他,我们就会全军覆没,是时候会会他了。”汪文迪冷笑一声,道。
瞿星言沉着开口,毛遂自荐道,“这事儿让我先打头阵吧。”
陈月歆一个激灵,道,“你伤还没好全……”“就是因为伤还没好全,”他扯了扯嘴角,解释道,“自然要去问问他,解毒的办法了。”
汪文迪一下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笑道,“好,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这两件事一了,我们就出发,前往寻找寒冬绿。”
一夜安眠,第二天清晨。
窗户上氤氲着冰冷的雾气,光线正好,恍若一幅轻描出来的山水画。
大家都起得很早,萧秋已经整理好了行囊,跟众人告别后,就算结束了她这段奇幻而又绮丽的短暂旅程,转而继续投入了她的本职工作中去。
熊巍则是早早的打了一套拳,便张罗着准备早餐。
机灵鬼等在客厅,焦急而又欣喜,他总算马上就可以见到活着的哥哥了。
汪文迪释放了明流火作品上的一缕灵气,灵气化作一道白烟,飘飘然往窗外飞了出去。
他顺势跟上,最终竟到了一处非常雅致的院落里。
正欲进去,却碰上了蛮横的结界。
结界里头有一道身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楚了,来者就是上官别鹤,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手上和脖子上仍是缠着绷带,闭着双眼,准确开口,道,“原来是汪先生,这么说,在下要的东西,却是到了先生手上了。”
他也不含糊,一贯的有礼客气,直言道,“那就烦请先生把东西归还给在下吧。”
汪文迪笑道,“东西在我手里,却是明大师交到我手里的,我自然会给你,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看不出脸上喜怒哀乐的变化,又勾起嘴角,答道,“理应如此,汪先生,请。”
结界应声而开,汪文迪大步迈入。
这个院落的构造非常简单,整体看上去有点像是四合院的味道,中央的院子很是宽阔,坪里围着一圈栏杆,栏杆的中心是一个亭子,里面没有桌椅,就是一个单独的亭子。
栏杆围死了,没有小径进去。
汪文迪心下微动,左手边的屋子里,透着丝丝不明显的压抑邪气。
上官别鹤将他领到了正中的屋里,香茶备下,主客就座。
“说说吧,汪先生,你总不是为了来找在下喝茶品茗的。”他倒显得略有些着急,开门见山道。
汪文迪当然也不耽误人家的事儿,答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现在仅存三魂七魄,想向你借个式神一用,好使他重塑肉身。”
“原来如此,这个不难。”上官别鹤应道。
他说罢便抬起手来,袖间跳出一枚小小的纸人,瞬息之间就变得与常人同高等大,他又抽去其中的灵气,仅留一缕,道,“你将三魂七魄引入即可。”
“那就有劳……”
汪文迪客气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尖锐的嚎叫声传来。
听这方向,似乎就是那邪气外露的屋子处传来的,这叫声煞是尖锐刺耳,疯狂而可怖。
上官别鹤脸色一变,刹那起身,也顾不上安置汪文迪,只留了一个示意他止步的手势,便匆匆的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