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纪掌门说破了他没有剑的事实。”
事实上,他不是没剑,是只有一把断剑。
纪迎寒能直接说出来,说明有一些事,纪迎寒早就知道了,却一直在赌,赌柳牧之的心性不会让他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情来,哪怕要以整个蜀山的安全为代价,纪迎寒作为掌门,还是愿意这样去赌。
蜀山每个人的剑都有灵气,除了是每个人斩妖除魔的武器之外,更是每个人的灵魂伴侣,他不报给剑阁自己剑断了的事实,所以在自己内心受到魔气影响产生阴暗想法的时候,没有剑能安抚他的心。
或许到了事情的最后,柳牧之才发觉,他错的很离谱吧。
两人顺着林荫小径往更加幽深处走,随着前进,越来越近的不止熊巍的气息,还有一股清甜的血腥气。
他们最终在大石头上发现了昏睡不醒的熊巍,还有他手上干了的血迹,但没有发现朱夏的踪影。
那是朱夏的血。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相同的答案。
张霏霏此前是察觉过朱夏的不对劲的,可她的确没有往这么严重的结果上想过,她甚至连朱夏是什么时候受的伤都不知道。
回想自己与朱夏的最后一次对话,那时候她就一直在强调让自己和伙伴们照顾好熊巍,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陪着熊巍。
似乎离开早就埋下了伏笔。
只是,除了死亡,张霏霏想不到其他能让朱夏这样决然且提前安排好一切,然后离开的其他原因了。
死亡,又是什么时候埋下的祸根呢?
两人合力把怎么都叫不醒的熊巍弄回了三清宫,查看了他的情况后又一起去了客厅,先给他一个安静的休养环境。
“你……”
“你……”
两人眼神碰撞,却不难明白,他们担心的是同一件事。
“你先说,文迪,”张霏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道,“你先告诉我,巍哥他怎么样?我刚刚给他把脉,他一点问题都没有!也没受什么伤,但……但脉象又很弱,我怕他……我怕他会醒不过来!”
“阿巍没事,”他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阿巍会醒过来的。”
说着,他把在山中,朱夏所托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而后取出了朱夏托给自己的东西。
“你别急,只要看过这些,我们就能知道,到底是阿夏出事了,还是九凤族中出事了。这是阿夏让我交给你的。”他将其中一封信递给了张霏霏,也并未擅动其他的物品。
张霏霏展开信件。
“霏霏,见信如见人。”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对于我离开造成的种种情况,我除了对不起之外,没有任何能说的。”
“我很开心、很幸福,你能把阿哥交托给我,可是我只能辜负你的期望。很对不起,有一些事情欺骗了你们,九凤族中一切安好,是我自己命不久矣。因我知晓,我神力耗尽,身中之毒连鬼车之力也无法化解,故而托词族中有变。”
“只为让你们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为了让阿哥能缓缓接受我的死亡。”
“霏霏,我知道,你一定会照顾好我的阿哥,所以我还有另一件事想拜托你。”
“我身上的毒,是去魔界之时,我与月歆力战肥遗,它自爆攻击冥界众生相时,我乱了阵脚,为护宝物,受了一击,肥遗之毒,全在我身。”
“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阿哥,也不能告诉月歆。”
“阿哥自责非我所愿。另,若月歆知晓,也会埋怨当日的她自己因被夺八成灵力而无法护我周全,她本是朱雀大神,心性极高,如今灵力还未复原,切不可再给她增添心理负担。”
“那日我见她修炼后,失魂落魄的回到房中,纵然她不让我关心她一二,我却知道,她心中之痛。”
“霏霏,我言尽于此,阿哥和月歆的心伤要想恢复,只能靠你的引导。”
“就此告别。朱夏绝笔。”
信件化成一道金光,消散在了三清宫浑然一体的灵气中。
张霏霏木然的望向汪文迪,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砸了下来。
“文迪,阿夏她……她……”她声音颤抖,根本说不出那个字。
汪文迪会意,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道,“没事,霏霏,没事,我知道了,你不用勉强。”
她哽咽着,声泪俱下道,“她连我没考虑到的事都考虑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失去这么好的阿夏……?”
正如朱夏信中所言,如果陈月歆真的知道了她是因为肥遗之毒而死,心里的压力肯定难以消除。
她明明那么肯定的说过,朱夏可是鬼车,怎么会输给小小的肥遗?
她还冷脸对过想要安慰自己的朱夏,把朱夏挡在门外,说一些恶语。
而此时远在天边的她,也无法触碰到最后一缕朝阳带来的温暖了。
汪文迪除了紧紧的抱着张霏霏,什么也做不了,“另一封信是阿夏留给月歆的……不管怎么说,按阿夏说的做吧。”
他抱得越紧,心里的迷茫与痛苦就越多。
回首从魔界至今,虽然他没有从一开始就发觉朱夏的不妥,但他起码是发现了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能阻止她的死亡,也能查清楚原因、努力为她续命,以至于可以给大家一个谁都能接受的结果。
可他没能做到。
又一次出现了这种情况,他是最强的,却没能阻止任何悲剧的发生。
他融合了碎片的灵力,提高了自己的力量,在面对越来越强的对手时,他也得以跟上,能够称手的应对。
但好像仅仅是如此而已。
他自作聪明的想出了从人界入魔界,再从魔界去昆仑的办法,为了给自己找到寒冬绿,解除尸毒,无视了瞿星言从未出过错的卦辞——
‘若执意如此,有丧服之灾’。
他还是带上了所有人前往魔界,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导致朱夏死亡的罪魁祸首,变相来说,就是他自己呢?
他不是没想过破解卦辞、赶走厄运的办法,可朱夏还是死了。
扪心自问,他真的有绞尽脑汁、呕心沥血的在保护所有人吗?
汪文迪迷茫而愤怒,却找不到情绪的堤口,他知道中间一定有某个环节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但他就是找不到那个环节!
他调整了语气,把剩下的东西都交给了张霏霏,又道,“霏霏,你留下来照看阿巍,我去资料库中整理一下后立刻出发,解决完亡灵后续再回来。”
不论是事不宜迟,还是他想要马上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他都必须行动起来,重新把所有的事情归到自己的掌控之下。
张霏霏拽住他的衣角,担忧道,“文迪,你这样劳心劳力……对方不是什么小角色,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
她眼角噙着泪珠,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
要是还有任一伙伴在此,他们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她哀声抽噎,更是埋怨自己无能,道,“不知道月歆和瞿先生那边怎么样,他们在昆仑也花了太长时间了。”
“你放心,”汪文迪把她扶正,温声道,“我不是一个人去。”
“嗯?”
“我还有一个帮手。”
当日在蜀山与藤原中吕大战时,明明五阴摄妖已经启动,可最后一个最重要的阵眼却迟迟没有呼应,导致妖物没有当即成型,给他的胜利争取了很多时间。
还有,后来的八方绝妖阵,即使有贾雁来坐镇,但他还要照顾许多受伤的弟子,对抗招妖幡的妖气,根本不足以支撑那么久。
难道真的是他们幸运?
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何谈幸运?
综此两点,汪文迪可以肯定,有人在暗中帮他们。
剩下的时间他都耗在资料库中,只需要找到此前熊巍和朱夏翻阅过的书,不难把独孤以宁的信息汇聚起来。
晚饭过后,熊巍仍是没醒,他便踏着夜色出发前往阴地了。
即将步入熟悉的领地,一直藏在汪文迪神识中那缕装死的阴气也难得的有了动静。
道是,“混小子,你到底想对以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她,我一定将你扒皮抽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只是规整人间秩序而已,你们这些千八百年前的亡灵,何必揪着一点虚妄的执念不放?早早投胎托生,说不准还能做个来世知己。”汪文迪闲散道。
那魂灵怒道,“虚妄?!你有什么资格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我与以宁?!”
汪文迪不耐烦道,“我根本就没想动她,倒是你,一直在人家的墓地呆着,我看你才是扰人安眠的人!”
“你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他道,“以宁惨死,定不瞑目!!”
“行了行了,别吵吵了,我已经知道你是哪路人了,”汪文迪不想与他争论,准确的说出了他生前的名字,“郑仲秋,是你吧?”
“你这毛小子,到底想做什么?!我……”对方急切道。
“嘘。”汪文迪敛了神情,径直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