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年前,府里特别忙,正宗的大礼都走完了,还要准备小礼呢,世交啊同僚啊,也得相互走礼,偏偏这个又特别锁碎,陈氏每天跑的脚皮都快掉了。
她心想说叫青岚帮帮她,但是这话不好说,不能扔开三姑娘四姑娘专请青岚一个,要不,大夫人该不高兴了。
可是叫三姑娘四姑娘一道来,说实话,她是极不愿意。那两个,一个强势的唯我独尊,等闲人说话都听不去,刚愎的很;另一个,水晶做的心肝儿,玲珑又清高,聪明是聪明,就是没聪明的正当好儿。思索了良久,干脆做罢,自已一个人做也就是身体累了点儿,若是再多来两个小姑子,估摸着心也得累的够呛。
其实,青岚也忙,她打制的袖箭才完成了一支,这东西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人前打制,她只能在心里画好尺寸,一个小零件一个小零件的往出来打,打完以后再拿着回屋偷偷的往上安装。
做贼似的。
本来一支就该够了的,但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爹妈,就是五老爷和五夫人李氏,心里许是对这个闺女感觉有所亏欠,便加倍的用财物来弥补,那五车入了库的物品,具是精品绝品,那些东西,青岚收了之后就觉得有两分心虚。
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受了人家那么多关爱,总得回报两分不是。
苏州牧那个地方也不是全然安全,豪强多如狗。尤其从老姨奶奶口中得知五老爷也挺混账后,青岚就决定多打两支袖箭给他们夫妻俩。就凭五老爷那个混账性子,迟早得得罪人,若是得罪了心胸宽广一些的人,大不了受一点皮肉之苦罢了,若是得罪了睚眦必报的小人,那就说不准了。这世上,总是不缺那些为了点儿破事就挺而走险的人。
这两支袖箭他们带着正好防身,有备无患嘛。
等袖箭弄好,再制几颗解毒丹一并送去。财帛动人心,他这区区小县令,屁大点的官儿,每年就能收到数不清的财宝,看在有心人眼中,那就太招人惦记了。万一有人也看上了他屁股下面的那个位子,又没办法把他哄下台时,莫不如两颗药丸下去,一了百了。
得防着这个万一呐,毕竟眼红这种病,红的太利害,确实是能要命的。
……
盈盈一个人在屋里串着珠串,二老爷和五老爷送回来的年礼中,给家里的三个姑娘各自两匣子海珠。偏大一些的,给姑娘们自已用,或是当做礼物赠人也使得。小一些的,或是拿了玩了,或是赏给丫头们,也都使得。
碰上了青岚是个大方的人,珠子刚送来,她就让吉祥把那匣子小的拿出去给丫头们分了,一院子大大小小的丫头们,每人都分到了几十颗珠子。
盈盈手巧,她喜欢打络子穿珠子,吉祥几个这几天特别忙顾不上拾掇那些珠子络子,就干脆让盈盈帮着穿。
小一百颗珠子正好能穿一只手串一只项链,为了区分各自的东西,手串用的彩结不同,项链上的则是玉叶子的形状不同。
将八个人的珠串都串好,盈盈想着,姑娘也大了,过了年随老夫人夫人们四处走礼时身上也得带点儿小东西,倘或碰到了别人家的姑娘,也得备些小礼物各自交换着,多少也算个情谊。这么想着,就想到针线房寻些剪裁剩下的各色锦缎,做成小小香包送人正好合适。
针线房在府里的东北角上,出了院子,过了长廊,要走过一处不太大的园子,过了月洞门,再转两个弯才能走到针线房。
盈盈刚走到月洞门跟前,就听见左边前方有人在低声说话,她也没注意,但是当她隐约听到“四姑娘……五姑爷……十多份”后,就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想听清楚那人到底说些什么。
果然,下一瞬,就听到另一个人的惊呼声——“真的?我的天老爷,这真是……要命了呀……”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立刻捂住了另一个人的嘴,小心看了看左右,看见没人后才放开那个人。
“要死啊?这种事,能说的这么大声吗?这要是让人听见了,还活不活得成啊!我是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不是听你一惊一乍的。吟秋姑娘烧画时,我看的是真真儿的,那画里的人就是裴家小郎呀,他来的那日我正巧碰着了,神仙样儿的人儿……唉,怨不得四姑娘会画他。可是,这不成的,裴小郎是五姑娘的未婚夫婿,四姑娘这……万一让大夫人知道了,吟秋几个跑不脱,就连我也要受牵连的。姑娘们的名声绝不能坏,坏的是我们这些挑唆教坏姑娘们的人……”
盈盈听到这儿就不敢再听了,稍稍放重了脚步,状若无意的轻咳了一下,面无异色的过了月洞门,往左边拐过去,走了几步,前面站着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果然是四姑娘院里洒扫上的人。
盈盈走过去装做惊讶的笑道:“竟是碰到夏嫂子了,四姑娘那里可是不忙?”
夏嫂子一副惊疑不定的样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被这丫头听去,这会儿也不好明着问,只能脸上挂上笑容说道:“忙,哪里能不忙,我这不刚忙完,出来找我姐妹说一会儿话。盈盈姑娘这是要去针线房?”
盈盈答到:“我正是要去针线房的,想寻些彩锦给我家姑娘做几个香包。嫂子出来的时候吟诗姐姐可在院里?”
夏嫂子说:“我出来的时候,吟诗姑娘正在晒书,姑娘找她有事?”
盈盈便叹了一口气说:“说了不怕嫂子笑话,我们院里的人都长了一副粗鄙心肝儿,若说其他事,凑合着还算能用,若说绣花之事,真是一个比一个笨拙,连个花样儿都画不来,我是想找吟诗姐姐借花样本子用一用呢。”
见她这么一说,夏嫂子就知道她没听见自己的话,不由的心下一松,脸上的笑却是愈加真诚,口中也连连说:“姑娘实在客气了,这满府中谁不知道五姑娘跟前的人一个赛一个伶俐,这话,大夫人也说过的……唉哟,看我,姑娘且去忙吧,得了闲咱们再说话。”
盈盈便笑着说:“嫂子才是真正的伶俐人,听你说话,让人打心里高兴。那行,我也走了,改天再找嫂子说话。”
盈盈一走远,夏嫂子忙拉了她的小姐妹躲开,阿弥陀佛,真是好险呐,日后再要说私密话,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才行。
从针线房一回来,盈盈就有些心神不定,被针戳了几回后,最后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青岚。
……
“你的意思是说……四姑娘仰慕裴小郎?”
青岚略有些艰难的把一句话说完,然后就被这一消息刺激的呛了一下。
盈盈也不知道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夏嫂子亲口说过,吟秋烧画的时候她是看见了的,而且,吟秋烧了不止一次。
如果四姑娘心里不是仰慕裴小郎,那她如何会画隔房堂妹的未婚夫婿?大姨子偷偷的画了妹夫的画像然后再让人悄悄的烧了,这事,怎么解释都不合理呀。
青岚听的连连摆手说:“四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她的心思单纯无垢,不存在任何非份之想,她就是单纯的觉着裴小郎好看,想画一下美人儿,没别的意思。不信的话,你明天去找吟秋,问问她,四姑娘那儿有没有我的画像,肯定不止一副。她让人烧了裴小郎的画像正是为了避嫌,否则,一个闺阁女儿的屋里放着一副男子画像,那个更不合体统。你明天见了吟秋后,稍稍提点一下,这事不能传出去,院里的人,该敲打也要敲打,让人暗地注意和夏嫂子说话的那个妇人,别让人把话传出去。”
盈盈只得点头,虽然姑娘的这个说法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再仔细想一想四姑娘的性子……说不准还真就是这个原因。
就是这事情办的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隔天,盈盈去了一趟四姑娘的院子,果然抱回了一捧青岚的画像,男装女装都有,每一副都是神形皆备的绝代美人图,看了这些图,盈盈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
河西,乐阳郡五旗县废弃已久的枫叶渡边的一间破庙里,裴铮再次甩开了一部分追兵,闪身藏进了泥胎神像后背的空心洞里。
乐阳郡是河西三郡中最繁华的一个郡,澧水从象背山顶汇流而下,流抵乐阳时,河面变的宽阔,水速也变的平缓,最适宜行船摆渡。
渡口多,船运方便,就代表着这一代商贸繁华,且澧水两岸沃野千里,全是良田,是北地有名的鱼米之乡。
这等重要的地方,崔家一定不会让它流到别人手里,所以,乐阳郡下七个县,县令几乎都是崔家子或是崔家的姻亲,内侄,外甥,女婿等等。
另外两郡,上阳郡和华阴郡的地理位置就不如乐阳郡,上阳郡域内地势也平缓,可惜境内没有河,商业农业都没发展起来,远远不如乐阳郡。像这种情况,崔家自然不会把大部势力安插在这里。
华阴郡的情况和上阳又不一样,它境内倒是有河,不过华阴郡是属于山林,河水奔腾汹涌,河岸两侧山高林密。整个华阴郡只有三个县,都在偏下游处,境内人口稀薄,税收更是有限,且常常发生水祸,这种情况,崔家也不愿把注意力放在这里,整个华阴郡在河西三郡之中,就是属于可有可无的地方。
裴峥这人呢,极度自负,他要来河西,当然也不会去上阳或是河西,他要发难,自然得选被崔氏视做重中之重的乐阳下手。
乐阳七个县,他从下游开始,一个一个往上捅,刚捅完第二个。崔家主的那个外甥县令和他的第十三房爱妾游河时,偶遇了一个有着天人之姿又活泼妩媚的少女,当下就要纳了她当第十四小妾。少女也是含羞带怯羞羞答答的跟着他回去了,洞房当晚,两人一时玩的太嗨,县令大人马上风猝死了,然而那个少女却在当晚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与前几天才死了的那个县令的情形何其相似啊,这一个是在游湖时遇到了一个绝色美人,那一个是在大街上与民同乐的时候碰到一个娇娇柔柔,弱不胜衣,梨花带雨的一个美人儿,他把人抢回去后,一时兴奋过度,也猝死了……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遇着一个美人儿,都是把人带回去了,然后就……猝死了。
这就是戏剧一般的牡丹花下死啊!
所以,当第三个县令在酒楼吃饭的时候陡然看见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心里“咯登”一下,暗道:“来了,来了,终于轮到自己了”管什么绝色美人儿,管什么弄的他心痒痒,在遇到生命危险时,那都是浮云。
小命儿要紧呐!
然后,饭也没吃,直接带着一众护卫直奔府衙,一回府衙,当下就发了一份通缉令,全城搜捕外来人员,尤其是单身美人儿,勿必要缉拿到案。
裴铮也没想到这个县令的操作如此之骚,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这个容貌,引来了很大的麻烦,追捕他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然后,他被追到了这里。
低声咒骂了两声后,他突然仰头笑了,这真是,他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殊不知,一个脑袋有坑的县令就把他逼至此处。
摸了摸腰间的牛皮袋,他又往泥胚上靠了靠,这两日,还真是靠着袋里的干粮才撑过来的。
明家小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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