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了一顿别有内涵的晚饭。
吃饱了,云家主便问:“初来乍到,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
青岚见他还算坦荡,便说:“你请我来,是想通过仓澜界探知明水界一二吧?”
云家主点头:“确实如此。”
青岚叹气:“你又问错人了,我从刚记事起就一直在宗里生活,宗里被我兄长设了护山大阵,能挡住天雷小打小闹的袭击……我五岁那年和我大侄子出了一趟山,他带我去逛街市,然后发现天雷撵着我劈……回宗以后,等闲不敢出去。我侄孙女儿是个九尾天狐,妖修,你知道哈,她那一族的能力,倘若有心,能在仓澜宗开个后宫,唔,当然,她一心向大道,没有和人谈情说爱的心思。她喜欢出门玩,回来后,有时会跟我说外界的情况。仙门多,想飞升成仙的人也多,人多了,事非就多,所以,仓澜界也不甚安稳,妖魔鬼怪遍地都是。我兄长说,很多玄仙在飞升之前看着都人五人六正经的不行,除魔卫道的事跑的比谁都欢,真飞升了,一个个就放飞了本性,成了歪魔邪道。然后,你知道我兄长挺混账,他若是发现了,指定得把人家揍爬下,哪怕他是个玄仙。”
云家主突然问了一句:“上界这样热闹,可与你家兄长有关系?”
青岚猛的僵了一下,这个,她没想过的。
“不大可能,他那人爱热闹,天外天凄凄冷冷的,没意思,他肯定不爱去。不过,如果天外天像天宫一样热闹,有吃的有喝的有玩儿的有美仙娥可戏,那就不一定了,嘿嘿嘿……”
云家主又问:“你去过天宫?”
青岚摇头:“没去过,不过我看过从天宫投回来的影像,天宫之主为玉帝王母,玉帝乃是三界之主,王母有一片蟠桃园,蟠桃三千年一熟,食之可长生不老,王母慷慨,每次蟠桃成熟的时候,她都会邀请所有仙人来赴蟠桃会。蟠桃会是天宫盛典之会,众仙云集,少长毕至,可谓热闹精彩之极。月宫之主乃是美嫦娥,她的爱宠是一只玉兔仙,法器是飞天水袖,家里种了一棵八千年的桂树,桂树长的太壮,时时要修剪,她便从下界带回一个名叫吴刚的修士,日常修剪桂树,用桂花酿酒。新升仙宫的人都会得到一坛吴刚酿的桂花酒。天宫还有一奇物,人参果树,食之寿与天齐,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又三千年才成熟,成熟后若不及时摘取食用,果儿便会纷纷落地钻进土里化为天地元气。嗯,还有一个仙,也很利害,他道号曰太上,是个丹修成仙,一把拂尘一鼎丹炉,都是仙器。还有什么神榜天将,四大天王,二十八星宿,七仙女,百花公主等等,太多了,没记住。我最喜欢的一个仙人,道号齐天大圣,灵山石猴修炼成仙,前身乃是人皇阵前之将,历劫九九八十一难,终成圣果,佛祖赐名“斗战圣佛”。唉,说到佛祖,中洲有佛修吗?”
云家主:……啊什么?他此时正沉溺于蟠桃会中呢。
青岚:唉,我就随便忽悠几句,你就认真了?你要真爱听,我保证能从《封神演义》讲到《西游记》,无缝对接。
过了一会儿,云家主才醒过来,第一个问题就是:“丫头可有吃过蟠桃?”
青岚:“没,就我这点儿修为,吃一口就得撑爆,我吧,觉得平常桃子就挺好吃。”
云家主又问:“玉帝是如何成仙的?”
青岚看了一眼恍惚的云家主,这问题,真是一个比怪。
“那界的凡间有句俗语叫“一人成仙,鸡犬升天”,这话说的就是玉帝。他是修功德的,整整修了十世功德,正巧碰上天地大劫,天宫无人,然后道祖他老人家就把玉帝从凡间升上来了。”
“天地大劫是为何劫?”
青岚:“唉,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我没亲眼见过,知道的一切皆是看史书所知,真实度几何已不做考据,凡人只当做故事听听而已。你要是想听,我日后慢慢说与你听,我当故事随便讲讲,你也便当故事随便听听就罢了,它不是术法书册,于修为无用,反容易入了魔障。”
云家主说:“既如此,你日后慢慢讲来就是,不急。月上中梢,丫头先歇息去吧。”
本来也没多少睡意,但是云家主这么说了,青岚便起身说:“那行,我走了哈,明天再找你说话。”
出了院子,看见两个侍女远远的候着,这两个侍女穿的衣服还不是一个颜色,月光皎皎,凉风习习,青岚走过去说:“走吧,小绿小蓝,咱们回屋。”
两个侍女眉眼一僵,俯身说:“姑娘,婢子名唤向晚向晴。”
青岚停住,仔细看了她二人的容貌,除了衣服颜色不一样,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原来是双胞胎,怪不得要穿不样的衣服,这是为防止有人认错。
“好的,向小绿,向小蓝,我认住你们了。”
两个侍女脸色更僵。
“婢子姓云不姓向。”
青岚从善如流:“好吧,云小绿,云小蓝,这回对了吧?”
云小绿脸色几乎和衣服一个颜色:“婢子的衣服是青色的,不是绿色的。”
青岚:“哦,云小青。”
两侍女:……好气哦,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青岚:那是你们见识太少。
……
一睁眼,青岚洗漱过后,就一溜小跑进了云家主的院子,云家主估计是一宿没睡,还是穿着昨天那件衣裳,坐在树下跟自个儿打棋盘玩儿。
这老头儿的日子也是挺无聊。
“大叔,我请你吃早餐啊?”
云家主放下棋盘,笑呵呵的说:“哦?在我家请我吃饭,你倒是大方。”
青岚蹲下,看了那些棋盘,略有些易经的路数又不尽相同,看来,这个位面也有自己的本土文明。
“我这是打招呼的方式。我去过一个地方,那儿的人但凡见了面,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就是“吃了吗您呐?”老熟人就回应说“吃了”,遇到个生客,人家要是懂规矩些也会说吃了,要是碰到个不懂规矩的,指定得说,“没吃呐,要不您请我吃点儿?”打招呼那人就说:“成,想吃什么您就点吧。”他这么一说,人家可就真不跟他客气了,开始点菜:“蒸熊掌丶蒸鹿眼儿,烧羊羔,烧子鸡,卤鸡卤鸭酱蹄腊肉,玛瑙豆腐神仙汤,卤煮火烧来一份,再来一盆大米饭,不够再要”。打招呼那人立时就傻眼了,这是饭桶还是怎么着啊,有这么不客气的么?我跟你熟吗?就算跟你熟我也不可能给你买这么多东西吃,我又不傻。当下招呼也不打了,直接一招手“拜拜了,您呐,没吃就快回家吃去吧。”您说一笔写不出两个云字,我跟您有嘛客气的呀,我说请您吃饭,您就说,哎,那感情好,咱就吃了不刚才点的那些东西吧。”
云家主忍俊不禁尚且能忍着,半空中突然扑通扑通掉下一群人来,趴在地上笑的快抽抽了。
云家主说:“这些都是家中小辈,不成体统。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就过来看看,这会儿该是笑叉气儿了。”
青岚便问:“大叔,就按咱这辈份,小辈儿来了,我是不是得给点儿见面礼啊?”
云家主:“……想给就给点儿吧。”
青岚扒拉了一下储物袋,里面别的东西不多,就是灵果最多,青岚倒出一堆灵果,对云家主说:“大叔,你家有削好的竹签子么?有灵蜜酱么?我要串一些灵果糖葫芦。”
云家主一挥手,桌子多了一根紫竹,半罐子灵蜜。
青岚拿出一柄铁木制成的小刀,砍了一截竹筒,余下的又还给云家主。
削竹签,串果子,淋蜜酱,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动作。
几个少年好不容易爬起来,结果就听见这个屁大点的小丫头说要给他们见面礼,然后,老祖竟拿出了紫竹……再然后,紫竹成了一把竹签签……再然后,串成了糖果串?
见面礼就是这玩意儿?用极难得的紫竹串上些随处可得的灵果?
小丫头暴殄天物啊!老祖就放任她这么胡闹?
青岚把多余的果串放回储物袋,只留下六串,一一发给这几个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少年。
“给,这是我精心准备的见面礼,你们老祖疼你们,拿了紫竹出来让我祸祸,吃完灵果,竹签还能煮水喝,心魔不侵,迷障不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感情她认得紫竹啊,认得还敢这么糟蹋?
一双双眼睛盯住云家主看,云家主突然觉得自家孩子太憨太傻了,瞧瞧,人家小丫头无论说什么都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插科打诨无一不精,自家孩子,都长了这么大。
“看我做什么,既是长辈所赐,收下便是。”
一群少年:“老祖,她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小丫头,如何能当我们的长辈?”
云家主笑眯眯说:“我说能当就能当,无度,去将你掌门叔祖请来,就说我请他过来听故事。”
无度只能憋屈的转身出去,其他人围过来问:“老祖,我们应该怎么唤她?祖姑婆婆?喊不出口啊!”
青岚:“喊什么姑婆,直接叫我名字,实在不行,就叫姑姑,随你们高兴。”
这还差不多。
青岚笑嘻嘻,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们的行为。长相俊俏的小子,不管是笑还是闹,都招人稀罕。
几个少年也不怕云家主,都围坐在跟前说:“老祖,这故事我们能听么?”
青岚说:“能听。”
几个少年就安静了。
正巧早饭也来了,摆了一大桌子,极为丰富。
青岚吃的心满意足,吃完后,还把剩下的点心打包进了储物袋,有备无患嘛,吃的东西总要多备一些。
云家少年的眼睛又瞪了个溜圆,然后就觉得脸上烧的慌,青岚这种形为,他们看着有些丢脸,又丢脸又尴尬。
青岚特别自在的说:“我是饿过肚子的人,看见吃的就想往下存些,别见怪啊。凡人有句话说得挺好,我给你们念念啊——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衡念物力维艰。这些吃剩的点心倒了浪费,我存起来说不得日后还能救自已一命呢,有备无患,有备无患啊。”
云家主呵呵一笑:“丫头做的不错,你们几个,日后去咱们灵米田看看,看这些灵米是如何种出来的。”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父亲说的很是,纵是仙门世家,亦不能不识五谷稼穑。”
几个少年顿时站起身来,垂首敬待来人。
青岚也伸长脖子,想看看云天宗的掌门是何等模样。
来人是一个面容英俊的三十来岁模样的男人,唯二和他容貌违合的是长至腿弯的银色长发和长至胸前的银色长须。目光湛然,不怒自威。
少年们已经深深弯下了腰,恭谨行礼,青岚觉着自已坐着不好意思,也起身抱拳,躬身行礼,然后被一阵轻风托起。
“青岚小友,不必多礼。”
青岚含笑:“礼多人不怪么。掌门好。”
云掌门点头回意,动作优美又矜持。
“坐吧。”
又向云家主询问:“父亲叫我听什么故事?难得您有这份兴致。”
云家主笑说:“丫头听过一则故事,我觉着应该挺有趣,便叫你来一道听听。丫头,你给咱说说天地大劫的事情。”
“天地大劫”这几个字一出来,云掌门的神色立刻变了变,但是看父亲不甚着急,他重又敛了神色,用目光询问“天地大劫”到底是何意思。
青岚略理了理思绪,对云掌门说:“这只是我以前听到的一段历史,史出水蓝界华夏国度,谓言神话。真假已不可考据,系出野史,不能做正史来听。
其间共有两次天地大劫,每次大劫过后,世界的规则便重启一番,是谓天地大劫。
相传,水蓝界乃是一片混沌之地,无天无地,无法无物,鸿蒙不开。混沌之神名曰盘古,某日,深觉混沌之界无趣,便使了法器开天辟地斧将混沌之地一分为二,混沌始开,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此为天地初开。天地始开,仍旧无法无物。为明天地,盘古父神以身为祭,四肢化为四根擎天柱支撑住天地,骨头化为山川,血液化为河流,发肤化为草木,呼气为云,吸气为雨,自此,世界成立。这个故事名为盘古开天辟地。
世界既成,鸟兽鱼虫便出现了,因为新界灵气充裕,便让这些生物依托父神遗留的道心各自得了道。太阳者,乃是金乌,栖于扶桑,是为妖族;女娲,乃是人母,世界初开,鸟兽得道,唯不见人,故而捏土成人,繁衍生息;伏羲,女娲之夫,人皇之祖也。另有神农,食百草而分良莠,水神共工,火神祝融,又有龙凤麒麟等兽,皆为神兽。
后水神和火神打架,撞倒了一根擎天柱,天地倾斜,秩序崩塌,洪水泛滥。是为第一场大劫。
女娲奉命炼五彩石补天,以补天之功德,成就圣人之位。”
在此期间,十只金乌被后羿射杀九只,只余一只,朝升暮落,兢兢业业,从无缺勤。
后羿之妻嫦娥得了仙丹,飞升成仙,入主太阴。
水神火神殒落,龙凤麒麟皆殒命于劫,唯有凤凰诞下孔雀大鹏两个。
圣人继出,教统当立,鸿均道祖应天道而出,下赦封神榜,乃令门下弟子历劫应榜。
道祖门下三弟子,一为太上老君,一为原始天尊,一为通天道尊。太上只管炼丹,不争俗事;原始天尊收徒看根脚,门下不收妖修,是为禅教;通天道尊门下皆为妖修,是为截教。当是时,佛教初兴,道祖讲法,佛教门下两个修者,挤走红云,抢得两个准圣之位。
红云因一念之善,身死道消。
第二次天地大劫应运而生。
禅教截教一场相争,引得百万黎民动干戈,起刀兵,人皇之运就此覆灭,此后,再无人皇,只留九五至尊。
天道兴禅教灭截教,禅教之人历劫身死应榜封为正神,截教之人历劫身死应榜是为偏神,又或沦为神佛坐骑,又或身死道消。
孔雀好吃人,佛祖感悟不化,吃了佛祖,后佛祖修成,破体而出,终因半孕之缘,不伤孔雀,封为大明王,大鹏为佛祖之舅。
此次大劫,佛教大兴,三清功成,截教覆灭,天宫始立,众神归位。”
故事讲完了,青岚的嘴巴也干了,拿了颗灵果啃了起来,又自嘲自已还是不会讲故事,明明应该是跌宕起伏热血沸腾的故事,仍旧被她讲的干巴巴的。
好在听众不挑,依然听的津津有味。
当然,故事听完,提问的就来了,比如——
“姑姑,后羿为何要射杀那九只小金乌?”
青岚回答:“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为名《后羿射日》,待我以后得了闲再讲。”
——姑姑,后羿射日,为何却是他的妻子飞升成仙?
“啊,这个故事叫《嫦娥奔月》,以后再讲。”
——丫头,禅教截教因何斗法?
“哦,这个故事叫《封神榜》,乃是一则长篇神话演义,待日后我想起来再说。”
——小友,二次大劫之后,神仙归位,圣人去了哪里?
“化身当了天道。天道有言,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然后,一院子的蝼蚁面面相觑,长这么大,平生第一次听说,自已连个人都算不上,这滋味,还真是……
就觉得很替盘古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716:35:48~2020-03-2908:4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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