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月到十月,青岚只见了姬桓两次,还是偶然间相遇的,他不冷不热的遥遥行了一个揖礼,便转身离开,雪白的背影,迤逦又凉薄。
青岚恍惚觉得,他先前与她那般的亲近,像是她一个人做的一场梦,梦里面的姬桓带着鲜活的人气儿,梦外面的姬桓一如初见时那般,眼里空空如也,心里也空空如也。
略相识的朋友走到形同陌路之时都会惹人唏嘘,更何况,姬桓于她而言,是一种更特殊的存在,蓦然间,两人就变成了形同陌路。
青岚心里,还真是有些小伤感。
这些小伤感也只是一刹那的感觉,当她捏着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的时候,这点子莫名的伤感就顿时烟消云散了。
失之桑榆,得之东隅,是姑娘的小手不好摸还是姑娘的笑颜不迷人,何必去想那双冻了似的冰爪子。
况且也是真没时间去想了。
八月嫁了五公主,九月嫁了六公主,十月轮到自已成婚,大婚当夜,刚安抚了楚澜儿睡着,便接到了密报——
夏国突然向漓国发动了袭击。
五国的边境大多驻扎着各自的军部,与此同时,几国的边城也没真正锁死,由其是相连着的城镇,那里的人常常忘了自己是哪里人,因为联系的太紧密了。
一块庄稼地隔了两个国界是真的存在的。
漓国和夏国之间除了隔着两道城门外,那真是什么设防都没有,山野间村东头的二狗娶了村西头的菊花,村东头属于夏国,村西头属于漓国,这个要怎么分?老百姓才不管天上哪片云彩是谁家的,王座之上坐的是哪个,他只管着自己地头儿的一亩三分地,能活下去比什么都有用。几百年都太平过来了,谁都没想着,会在一夕之间,这种太平就没了。
村东头村西头的人,无一人幸免,这都交杂了好几代,谁能说出谁是哪国的人?索性一并除了了事。
城门形同虚设,夏军从乡野间长趋直入,一个昼夜,行了百十里,屠了上百个村子。
刚刚丰收完的人们正沉浸在被窝里畅想以后,要给儿子交一份束修,要给女儿买一枝头花,要给孙子买几颗硬糖,要多买一只羊两只猪崽……思绪漫无边际,睡意点点昏沉,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铁骑就在这时候破开了宁静安谧的村子,一杆枪,一把火,将所有……付之一炬,欢喜,憧憬,罪恶,血腥,全部在那一天化为了灰烬。
……
青岚望着夜空明明灭灭的星辰,在这一刻,她知道,天下要大乱了。
天行有轨,非人力可为,她干涉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掐掉了原有的萌芽,新的萌芽还是会随着人心的欲念再次萌发的。
天行有轨,人迹无常,不过如是。
……
当青岚在大殿之上奏请带兵出征时,王君生气的差点儿把折子砸到她头上。
“不准”
殿上一众老臣也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殿下,新婚燕尔,正是情浓时候,你要是走了,这让叫太子妃多难过啊。”
“不成,殿下年岁尚小,战场上刀丶枪无眼,万一伤着碰着……有老臣呢,老臣定能把夏国那群贼子尽数诛戮。”
“战场非儿戏,殿下且三思啊……”
“对的对的,殿下还是冷静一下再说吧……”
“唉,此事还需思量,不可和夏国硬碰,如果可以和谈,还是和谈为好。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嘛,哈哈哈。”
“对对对,说不准是一场误会呢,夏国质子还在我们这里养着呢,他们总不能枉顾姬桓的身生性命……”
吧拉吧拉,各种原由大堆,青岚听的差点儿想篡位,王君一惯奉行中庸之道,臣子们也是多使怀柔之道,啰嗦有余,刚气不足。
缩头乌龟做久了,就会产生别人也都是缩头乌龟的错觉,这些人别的本事不显,自欺欺人倒是一个比一个能耐。
“啪啦”一声,一个茶壶打在大殿之上,吵吵闹闹的大殿立刻一静。
王君指着青岚气的吹胡子瞪眼,青岚拍拍手,吹了一下指尖不存在的灰尘,装做没看见。
不就是摔他一个茶壶么,赶明儿赔他十个八个都行。
殿上安静了,青岚才指着那几个一口一个和谈的人说:“以后再谁敢说和谈两个字,我就跟他急。人家快打到你家门口了,你转过身腼着脸说那是误会,求爷爷告奶奶好话大通再送上金银珠宝无数以示求和……我丢不起那个脸!我只知道,他杀了我的子民,贱踏了我的国土,侮辱了我的尊严——他欺负我了。谁欺负我,我就要打回去。我的子民不能白死,我的国土不容贱踏,我的尊严脊梁骨,不能对着仇人弯下去。我,璃国太子青岚,绝不同意和谈。
父王,我要出征,去意已决,如果父王不同意,我就卸下这太子之位,这么窝囊的太子,不当也罢。”
王君气的大骂:“混账东西,你是在危胁我吗?你当太子是什么,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你当打仗是儿戏?你是天神下凡,所向披靡?战场死了的人就不是璃国子民?战场上的劳民伤财就不是用真金白银换来的?太狂妄不知轻重。”
青岚怀疑的问:“你不是也想和谈吧?”你敢点头,我现在就篡位。
王君:“混账东西,你都说的那么多,我还能和谈么?我又不是昏君,只管自已太平不管子民死活。要战也不是义气一上头,拿了刀就能走的,粮草调配先得做好才行。颜卿,离岳阳最近的守备有多少人马?”
司空回说:“君上,岳阳设有三千守卫,徐阳设有五千守卫,不过臣估摸着,岳阳的三千人马应该所剩无几了,徐阳的人若是能及时赶去岳阳增缓,岳阳尚能支撑些时日。”
那意思就是不急,还有时间准备。
户部和兵部的冗事杂繁,做事又缺少系统系的条理,真要把战前准备交给他们做,要钱要粮时互相推脱,大概半个月都拿不出有效的条令来。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国库的存银这两年才刚刚有了起色,这一趟战争,估计又要把国库耗空。
也就是说,没钱,所以朝中很多人都不愿意开战。
打仗太费钱。
为了不让这些官员做事扣扣索索,青岚只能把自已府里的人调出来,正大光明的安排进了这两个部门。王君对这事也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王朝迟早要交到太子的手中,他现在往六部里安人也属正常行为。
王君不说话,青岚就更胆大了,趁着这种时机,将户部整个的把控在手里,所有事务的流程都要按照她的想法来办,谁要不听话就坐冷板凳去吧,反正统计活儿正缺人。
兵部的两个镇山太岁一是左司空,一是莫附马。左司空管外军权,莫将军负责京畿安全。
外军权先不说,四方军分散的太乱,颜家虽说掌着军权,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左司空真正能掌控的只有二十万颜家军。另外三十万,分别在四方将领手中。嗯,青岚手中收拢了十万,包括陈国边境的五万和有戎边境的五万,这十万人,王君并不知道他们掌控在太子手中。
京畿卫分做几个营,京都护卫营,城防营、巡防营和禁卫军。因着青岚的那一通神操作,这四营的卫士领队都和青岚有了半师之谊。所以,青岚是真不愿篡位,她若是想篡位,四营的人七成都会听从她的调遣。
所以,也是趁着这个时候,青岚雷厉风行的掌控了兵部,把左司空和莫将军的大权直接架空,换成颜八和莫临风。
左司空能怎么办呢,只能服输。他已经老了,儿子们的能力虽然也不错,但是魄力不够,那就只能依靠孙子们了。大郎二郎和太子的年岁相隔太大,和太子没有更亲近的缘份,以后用着也有限,只有六郎八郎和太子有同窗之情和随扈之谊,所以颜家的资源日后会倾向他们俩个。太子的母族和太子近臣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母族的血脉不断,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颜家还能安稳富贵三代。但是如果家族有两个天子近臣,便能让颜家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有实权和领虚职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为了颜家的以后,左司空心甘情愿的放下了手中的权利,转而扶持起了自己的两个孙子。
左司空不争,莫附马更佛性,他唯一的儿子和太子的感情堪比亲兄弟,一年之中有大半年都住在太子府,再加上内禁卫城防营的人己经投了太子,就更没相争的必要了。再说这军权又没交到外人手中,在自己儿子手中和在自已手中的差别不大。
等真正交接了权利之后,莫附马才觉得自己着实太过天真了,差别不大?那差别可海了去。
以前的户部和兵部两部极不对付,军队吃钱呐,户部的人一看到兵部的人就横眉冷对,最善长的事就是一推四五六,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反正就是那么抻着,看谁也抻不住。苟进忠不就是抻不过户部才特意给王君上的折子么。
户部的人都是守财奴,要领奉可以,要借钱,没门,别说你是太子的姑夫外祖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自从户部兵部换了人之后,风气大变。兵部敢往上写申请,只要数据正确理由充分,户部就敢往下拨条子,三天之内,下拨了五十来万银子粮草。以前的户部主事看着那些朱红的批条,心疼的直抽抽,恨不得一头昏过去不用面对这么残酷的事实。
不说户部主事心抽抽,王君看着那些批条心里也抽的疼,他穷惯了,好不容易得了些充盈,就让这个败家太子三天给豁豁出去了一大半儿。
青岚还在刺激他说:“父王你要不要跟我打借条?我的银子可以借你,到时你把夏国王室的私库赔我就行。如果舍不得那些宝贝,那你赔我璃国境内八百里封地也行。”
青岚并没有说夏国应该怎么分配,王君也单纯的认为青岚只想把夏军赶出璃国而已,丝毫没有查觉到青岚的野心。
夏王室穷奢极欲惯了,理的私库里肯定有很多宝贝,王君想了想后,可耻的心动了,真的以王君的名义向青岚私人借了一百万两银子和三百万石粮草。
玺印一盖,青岚拿了借据就走,有了这些粮草银饷做底,夏国——她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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