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家的发难来的很快,快到青岚都来不及防备。
青岚摇着昏沉沉的头想着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在冥家的半个多月,白天和亦衡一起训练冥家那几个侄子,亦衡没有亲自动手,有时会让她下场喂招,如此倒是两下得宜,她也不至于荒废了工夫。
晚上亦衡就带着她逛冥家园子,占地三千亩的园子,稀罕物无数,规划的也别致新颖,五步一景,十步一厅,只靠一天看不过来。
还有一个,自从那夜亲过之后,青岚便有点儿食髓知味,总想着再亲一下,再再亲一下……可亦衡就是正人君子的很,央求好几回,才能如意一回。
过年那天,冥家放了一夜的礼花,把暗夜衬的白天一般。
冥家小三小姐邀她上街,其他人也怂恿,说她自来了冥家,一直闷在园子里没出去过,趁着今夜热闹,出去好好耍一耍。
于是她换上了明艳的衣裳,揣了一兜子的银币,兴致勃勃的跟着冥三小姐领了几个武婢出了门。
年夜的大街上灯火通明,各种颜色的彩灯把整座城照的色彩斑斓,人们穿着盛装,提着晶亮的灯笼,无论是公子小姐,还是平民百姓,每个人脸上都喜气万分,不难看出,明月大陆的年节有多隆重。
虽是年三十,街上依然有卖东西的小贩,糖糕、甜饼儿、水晶杏仁汤,包子、馄饨、珍珠白玉羹,纸画、灯笼、翡翠锁子牌……叫卖声也是喜庆又伶俐,扬儿声里带着成串的吉祥话儿,让人听了就舍得掏钱。
世家的小姐们身边都有几个随侍,面儿上也矜贵,等闲不往人堆里挤,更不会坐在街面上吃小摊上的食物。
走过一家卖馄饨的老夫妻身边,猪骨汤里点了葱花麻油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青岚鼻子更灵,她还闻到馄饨里猪肉萝卜馅的鲜香味儿了。闻到这个味道,她就有些走不动道儿了,以前奶奶每年冬天总要给她包两回猪肉萝卜馅的饺子吃,这个味儿,她好些日子没吃过了。
但是跟着冥三小姐,身边还跟了七、八个随侍,这一行一眼看就不是普通人,别再把人家老夫妻给吓着了。
她只能忍着馋劲儿往前走,然后就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高三层,一层是大厅,二层有雅间,三楼就是贵宾室了,装饰摆件陈设布置都能上得大雅之堂,东边是男室,西边是女室,中间隔了一道墙,走廊也是左右两边分开着的。
这楼的名字也大气,镏金的“明月楼”三个大字堂而皇之的挂在门上,牌匾很高很大,一直从一楼大门口到二楼的窗户齐高,大概有两米高。
一楼的厅里只座了三五个人,看衣裳佩饰,也不是平常人能穿的起的,大抵上,家里还是有些恒产的老爷。
二楼的雅间也只座了两桌,听话音,是别的小世家的公子们在这里小聚,推杯换盏,言词豪放不羁,派头一点儿也不小。
清楚了,这酒楼有格调,客人们是非富即贵,平常人不敢踏进这里。
三楼的男客那边已经有人了,但酒楼的保密性很高,招待一句话都不多说,更不会透露那边的客人是谁家。三楼一共两间雅室,墙体的隔音也好,只隐约听到那边有人在交谈,压根儿听不出说话的人是谁,他们在说些什么。
武师们的耳力很好,有时几里外的声音都能听到,偏就听不见一墙之隔的对面人的谈话声。
招待躬身把青岚一行人送到三楼,他也是个伶俐人,看见青岚在摸墙壁,大抵是猜到了这墙壁有异,就开口解释:“小姐猜的不错,这墙壁是用整块隔音石制成的,不只这面墙壁,这三楼上四面墙壁都是隔音石,为的就是让贵客们说话安全无虞。”
青岚用手指叩了叩墙体,闷沉沉的,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同,当然也没在意。这世上万千种常人难见的事物她见了不少,只这一重幻境中,她就见过别人或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稀罕物什,区区一堵墙,也已经不算什么了。
楼里的招待很机灵,见了女客也不敢乱抬头也不敢乱说话,见贵客落座,弯着腰就下去了,不多时,就端上来一壶滚烫的热水,雅室的柜子里放了好几种顶级好茶,全凭客人依着喜好自取,自斟自饮。
冥三小姐当然不会亲自动手,青岚也对茶叶没有研究,喝什么都觉得挺香,当然也指望不上她。沏茶斟茶的人是三小姐的贴身侍婢,她找了三小姐平时惯爱喝的茶叶,又询问过青岚,得知她不通茶道后,也取了一款和三小姐一样的茶叶沏好。
招待只稍稍待了一下,又下去了,再次上来时,盘里又放了八个碟子,四样干果,四样点心,是佐茶的用品。
一个侍婢接了东西摆好后,给了招待一个荷包,招待笑容满面的接过去,对着青岚和三小姐深揖了两下,说了一通吉祥话便又下去了。
明月大楼也是仿古建筑,除了个别佛塔,一般人家都不会建楼,明月楼已经是这条街最高的酒楼了,站在窗前就能把整个京城尽收眼底。
青岚是上过八十八层楼见过世面的人,对于三楼这点儿高度,完全没觉得哪里值得稀罕,所以站在三楼的窗前,眼看着窗下灯火阑珊处的人群来来往往,那神色即淡定又自然。
冥三小姐见青岚见怪不怪,心下倒叹青岚气度不凡,颇有些处变不惊的沉稳端然。苍家特意调l教出来的人,那姿态气度比之真正的世家女也不差什么,动则横刀立马,静则沉静端雅,是个不错的女子。
可惜配九叔还是差了点儿。
青岚和这位三小姐的交情不深,人家一副冷若冰霜目下无尘的天仙姿态,又是海棠学院的三位女神之一,若不是亦衡的缘故,凭这位娇矜清高的模样,估计连正眼都不带瞧她的。
这冥三小姐和自家七小姐可不是一路人,走了一路也没得她几回笑模样,进了楼也只站在窗前,临江仙似的清冷冷与世独立。茶也只喝了半口,估计只沾了沾唇,点心果子是一口没动,那嫌弃都藏在骨子里了。
青岚在学院也是被人宠着的,前有亦衡,后有七小姐,边儿上还有十七十三几个,皮肉上的委屈她能受得,但心上的委屈还真没人给她受过。就算是受过,她也当场就报了,从不攒着。
今儿倒好,冥三小姐亲邀了她逛街,却在一路上不停的给她委屈受。人家一句过份的话都不说,一个过份的举动都不做,只在偶尔看过时给她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让人自行体会,体会的直白点就是:尔一介区区污泥烂土,如何敢攀上我家这九层宫阙的宫墙。
冥三小姐为什么不喝茶呢?因为青岚走的渴了,拿起侍婢斟好的茶水一饮而尽,那粗鲁的模样惹的冥三小姐眉头不可见的一蹙,然后再没拿过茶盏。
明月楼能讲这么大排场,这么高声望,格调高是一个原因,那里面的膳食也是重要原因,人家端上来的点心,不仅外观雅致,味道更是一绝,青岚没忍住,就多吃了几个。因为那桌上的点心果子都被青岚动过,所以冥三小姐是连手都没往出伸。
偏人家还礼貌的让青岚:“你多吃些,这楼里的东西,等闲呐吃不着。”
听听这话,很平常是不是?但是语调上稍微变一下,那感觉就变了,浑似在炫耀鄙视过来打秋风的穷酸似的。那大观园里,王熙凤取笑刘姥姥不就是这个语气么,人家刘姥姥大智若愚,全当没听出这话音儿,装傻卖憨了几日得了好一车银子衣裳回去安安稳稳的过了个好年。
青岚就觉得,人家委屈受辱的,起码过了个好年,她这大年,可没过好,还不如人家刘姥姥呢。
楼下不远处卖馄饨的那对老夫妻又新下了一锅馄饨,煮馄饨的香味飘了过来,青岚突然就觉得不想忍着了。
她捡了两个瓜饼扔嘴里,南瓜糯米饼特有的香气口感在嘴里漫开来,又亲自倒满了一盏茶一口喝完,等茶香将口腔里的点心味儿冲淡之后,她起身说:“三小姐你先歇着哈,我就先走了。咱性格不合,走到一起徒惹不自在,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咱就各玩各的吧。拜了——”
说完也没看三小姐的脸色,也没走楼道,直接从窗户上一个翻身就下去了。
径直走到馄饨摊子前,找了个瘸腿桌子边坐下,向里面喊:“阿婆,给我舀两碗馄饨。”
那老妇人一看摊子上坐了一个贵人,立刻拘紧起来,将手放在旧围裙上擦了又擦,直到手上不见一点儿油渍才小心翼翼的舀了两碗馄饨端上来。
青岚拿了一把有缺口的小汤匙舀着就吃,热腾腾的馄饨一下肚,她就舒服的迷了下眼睛,余下的,几口就吃完了。
那老妇见贵人吃的香,笑的牙豁子都露出来,几颗仅剩的牙齿摇啊摇的,老脸和菊花一样,开的份外灿烂。
吃完了,她放下一枚银币也没要找钱就走了,老夫妻俩拿了银币,本想找钱的,但只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大概是她吃馄饨吃的太香引得旁人的垂涎,她一走,人群一窝蜂似的挤进了小摊,客人太多,老夫妻也就暂时放下找人的心思,又一头扑到热锅上了。
吃了馄饨,肚子混了个水饱,青岚也就没心思再看其他的饭摊,只路过卖糖葫芦的小贩时,用一枚银币买了两串糖葫,照样儿没要找钱,一手握一串,一边走,一走吃糖葫芦消食。
一路走一路散钱,收了一街小摊主的笑脸,好话儿也听了一耳朵,钱快散完的时候,心头的那点子委屈也消的无影无踪了。
委屈没了,肚子就又饿了,小零小食的也不顶饿,两根糖葫芦三碗糖梨水下肚,没多久就消的一干二净了。
然后,就闻到了一股酱肘子的浓香,她随着香味寻了过去,是一家老菜馆,门前热灶的大锅上,正咕咚的冒着热气。老酱的咸香和肘子的鲜香混在一起,也不见多惊艳,就是闻着让人打心底里馋着。
有人用油纸包了一只半只一斤半斤的带走,也有人现切了一大盘,打了一壶酒,一口肘子一口酒的吃的香甜满足。
走了半夜,青岚也不想再走了,找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叫掌厨的切一只肘子半碗香醋。肘子单吃腻的慌,就蒜就醋都好,青岚不愿半夜捂着一嘴蒜臭回去要亲亲,就单要了半碗香醋。
掌厨的躬着身过来说:“贵人,咱家香醋卖完了,不若贵人稍等一等,咱叫人新打一碗香醋过来。”
青岚说:“我不着急,你叫人打来就是。”
掌厨人舒了一口气说:“唉,唉,咱就叫人去打,贵人稍等片刻。”
青岚摆手让他下去了。
不过几息时间,掌厨就切好了肘子,薄厚拿捏的正好,一整盘端上来,莹润润,颤巍巍,骨肉分离,筋酥肉烂,却是酱煮的正到火候。
又几息,一个半大小子捏着一个醋壶进来,倒了半碗醋送到青岚桌上,又脸儿红红笑容腼腆的下去了。
肘子醇香,香醋解腻,两者搭配的正正好,青岚吃着爽口,不免多吃了一些。
掌厨见青岚放下了筷子,就笑着端了一壶热茶过来,青岚正齁的慌,热茶一来,她倒了一碗,也没怎么晾就趁热喝下去了,一连喝了两大碗,可算是解了酱齁味。可是,她刚把碗放下,人就迷糊了……
再省来,就到了一个锦玉铺成的暖室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孩子要报名了,大女儿网报,小女儿才要上幼儿园,各种准备多到让人眼花。如果不能及时更新,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