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醒来之后,在阿初的帮助下,收了一颗蓝珠子,然后就坐在一边生闷气。
好不容易从暗恋转成明恋,他把她什么便宜都占了,结果,转身就狗了她一把。
这男人委实是不能要了。
阿初端了蘑菇粥过来,轻声问:“吃吗?”
青岚:“……吃。”狗男人不值得她生气。
阿初面色怜悯:“吃吧,下次再吃,可要好久了。”
青岚:“……嗯?”
阿初笑而不语。
……
青岚终于知道阿初为什么那么说了。
她要饿死了。
不是胡说,就是字面意思的饿死。
她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要吃东西,可这四周,遍地干枯,黄土漫天,不见一丝绿色。
这是在逃荒的路上,一路不见丁点儿绿色,但凡有一根绿草,一棵绿树,都被灾民们一哄而上,扒的干干净净。
一路走来,经过的所有树木,别说树叶,树皮都被扒的啃进肚子了,只留下一根白惨惨的光溜木头。
一路上都有饿死在路上的灾民,那惨状,是什么影视效果都没法弄出来的。可更惨的是,只要路上跌倒一个人,便会有饿疯的灾民一涌而上,扒了衣裳,赤条条来,再赤条条去。
先头还有人捡尸收敛,后头时,已经没人再管了,前脚有人跌倒,后脚眼皮都不抬一下的伸脚跨过,人死的多的已经麻木了。
最开始,还有人吃人,现在,死人倒了一片,谁都不去捡了。
吃了人,死的更快,会生生渴死。
这方圆百里,水潭水井全干了,之所以还能活着,全靠这一路的树救济着。
先头,老人们说,别扒树皮,就捋叶子吃,这树还能活,以后还能救命。可是饿疯了的人哪管这些啊,谁还管以后,现在不吃树皮,明天就饿死了,哪还有什么以后。于是,树皮全扒光了。
逃灾路上,最先倒下的就是老人,再来是孩子,再是妇人,再是男人。
青岚这具身体能撑到现在,是因为她力气大,脑瓜子不灵,但是力气大,一路上背过兄弟背母亲,背完母亲背父亲,昨日,父亲也没了,她也快死了。
有人从她小腿边上跨过,那背影,像个骷髅。
青岚努力爬起来,看着自己的胳膊,半截破袖子底下是两根灰黑交加的烧火棍,不用说,她也像个骷髅。
两眼一抹黑,漫天的灰黑,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拖着无力的双腿跟上前面的人流。
听说前面的城池有人开仓放粮了,也不管这话是真是假,饿的只剩一口气的人,只靠这个意志撑着,就算死,也得吃口饱饭再死。
胃里阵阵灼烧,仿佛在说,你再不给我吃的,我就要把自己吃掉了。
可是这四野之下,入目所见,哪还能找到吃的呢?地鼠洞早被前头的人掏干净了,就连树木都只剩白惨惨枯枝了。
青岚四下寻找着,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快枯死的树,伏在树底,一点点往下挖,想找点儿树根,虽然树根不能吃,可是树根的皮能吃。
路上的人,都不理她,依然麻木机械的往前走着。
他们不能停下,停下就再也起不来了,只能往前走……
青岚手脚无力,手上又没有趁手的工具,挖了半天才揪出一片巴掌大的树根皮,可惜,这点儿收获完全比不过她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这一路上才没人挖树根吃。
这一片树皮,也不过两口的量,吃了没长一点儿力气,唯一感到愉悦的,就是她的胃。不管食物如何,总算避免了让它把自己吃掉的命运。
可是这一点点,也无济于事,它还在叫嚣着饿饿饿。
她没理会,也起身跟着人流往前走,这具身体已经虚弱不堪,走不快,若换了人,早趴下了,可青岚不敢趴,她得活下来。
烈日当头,又渴又饿,路上还有死去的人散发出的腐臭味,同行者麻木而蹒跚,状如骷髅鬼怪,真真像在十三层地狱之中。
青岚连气都不敢多叹,不说话不做别的事,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走到晚上,气温骤然凉了下来,一群人挨挨挤挤抱团取暖,却谁都不敢说一句话,怕费唇舌口水。
晚上没有猛兽,猛兽早在大旱之时逃离了此地,连鸟雀都不见几只,地上不生虫子,鸟雀也不来此地。
可地底有动静,藏在深穴里的虫子,藏在枯树干里的虫子,都在悉悉索索噌噌切切啃咬东西吃。
万籁俱寂之中,她的耳朵份外敏感,除了脚步声,她竟还能听到这种声音。
这声音是什么?
是吃的。
青岚躲开人群,重又趴到一截枯死的老树前,用路上捡来的木棍顺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一点一点往开撬,昏昏暗暗中,谁也不理她。人在饿死之前,总会做些奇怪的事情,以前他们还挺好奇,后来就麻目了,总归是一个又快要死去的人。
朽木不难撬,只是她力道轻,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一点点的撬。
撬出来的木头碎屑先刨到一边,这些东西很有用,随身带着也不重,但在关键时候有大用。
一条……两条……三条……五条……七条……十二条,十二条虫子,有两条被她刨坏了,黏黏糊糊的沾在木屑上。
这些虫子足够她明天所需的能量了。
但是最艰难的来了,她以前没有生吃过虫子,去西南吃过烤虫子炸虫子就是没吃过生虫子。哦,她吃过生肉。
饥饿已经影响了她的思考能力,胃里一直烧痛,就这样吧,就当这个是生肉。
掐掉了硬硬的头部,她将虫子塞进嘴里,没来得及细想,身体的本能已经让她吞咽下去了……
不难吃,至少比亦衡的爱心料理好吃。这么想,她就心安理得的把所有虫子都吃了。
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之感。
之后,再次挤进臭哄哄的灾民群中,闭上眼睛睡觉。
早上起来,一起挤在一块取暖的人,有几个已经硬了。青岚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幻境,这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她一个也救不了,十二条虫子,又能救回几条命呢?
可是到底在心里落了梗。
路上再遇到衣不蔽体的妇人时,她不能视而不见了,蹲下来用黄土或枯草覆在她身上,让她走的微微体面些。
人群中,有些人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又一步一步往前走了,生者尚且顾不过来,又何况死者呢。
晚上,青岚再次拿着木棍撬蚁穴虫窝时,故意把牙齿嚼的咯吱做响,吞咽声也变大,让人知道,她在吃东西。
最后留了三条虫子给人群中饿的最瘦的那个人。
然后,所有人都动了。木棍随处可见,可虫穴没办法找,便只能安静的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声音。
夜里安静,虫子昼伏夜出,如果仔细听,还是能听到的。
就这么着,晚上就着微暗的月光,一边挖虫穴,一边往前走,走到天明,肚子已近八分饱。
这八分饱的肚子差点儿让人喜极而泣,尽管肚子里装的都是虫子蚂蚁草根之类的东西,可人都快饿死了,谁还管这些东西腌臜不腌臜呢。
吃饱了,就有活下来的盼头了,吃虫子总比吃人好,吃了人的那些人,死时身上烂的一片一片的。听老人说,人肉有毒,可不敢吃,宁挨一挨啃草根树皮也千万别吃死人肉。
逃出来了,不就是想奔个活路么,那明知是死路的法子,有人敢碰,有人不敢碰。碰了的人,多半死了,没碰的人,也死了多半,可天不绝人,不是总得留下一两个活命的法子么。
这草根树皮都是牲口吃的,他们吃了;虫蛇鼠蚁那是禽兽的口粮,他们也吃了,一个人把牲口禽兽才能吃的东西都吃过了,凭啥他活不下来?
凭啥呢?
就凭没水。
吃进肚的东西得要水啊,可这地方,上哪儿找水?真要是有水,那一路早发生□□了。那路上的死人为什么没人吃?是人性慈悲吗?不是,是没水煮肉。
午后,人们干渴到极致,有些人甚至出现了幻觉,高喊着“水,水”,病狂的跑到不远处趴倒,双手捧着一把干燥的黄土送进嘴里。
烈日当空,不留余力的发着光热,晒的黄土地像挂了几层透明薄膜,远处的人一阵阵扭曲。
老天是真要绝人命啊,这好不容易吃饱了,又要被生生渴死么?
青岚也是两眼冒星,她也看见了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湖,可她心知那是幻境,或是海市蜃楼,或是眼睛在欺骗着心,那片大湖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除非找到地下河,否则,他们不可能得到水。
下午时,灾民经过一处破败村庄,庄子死寂安静,看样子,原来的村民也都逃难去了。村头有口用石板压着的水井,一路经过的灾民太多,石板已经被掀开了,水井旁边还堆了好几堆黑褐色的干土。是以前淘井时淘出来的井泥,井泥俨然已经干裂,看样子,这口井也干了。
灾民们爬到井沿上,望着干干黑黑的井底,不由一阵绝望。
人在绝望愤怒理智全失的时候,都会做疯狂的事。
一个人猛的将身边的人扑倒,一口咬在他干瘦的脖颈上,使劲儿吞咽着那人的血……
混乱再次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