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被亦衡拦下了,他笑的明显很愉快又很恶劣,青岚红着脸不肯抬头。
就觉着,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完了。
亦衡见青岚是真的害羞了,也不敢再逗了,再逗就该炸毛了,便恢复了正常表情。
“想回家了吗?如果想回家,我送你到机场。我暂时还不能回去,估计还得半年。过年就不回去了,你们在家安心过年……学习阵法的事不可懈怠,修炼也不能停。回去之后,先将修为压至筑基期,再一点点恢复,你这修为是误打误撞上去的,根基不太稳,要夯实。海瀛秘境的事,你不必有压力,诡咒之术虽怪异,却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慢慢来,不可着急于一朝一夕间。我送你出山。”
青岚闷闷的点头,跟上亦衡的步伐,出了山。
回去也要坐飞机,亦衡就把她送到机场,谁知正好面临春运当前,飞机票早就售完了,不止飞机票,高铁票也售完了。
买不到票,坐客车转车站又太麻烦,又担心转站时也会买不到票搁在那地方,这么着,两人又回了山里。
青岚拿出一张地图对照,两地之间相隔多远,算了一下,按她的脚程,只要路上别耽搁,几个小时就能回去。
不过得在夜里起程,还得避开灯火辉煌的大中型城市,要不大半夜的突然看见一个人在天上飞……明天准得上头条。
让青岚一个人回去,亦衡挺放心的,如今以她的修为,是遇不到敌手的,该担心的反是对方。
跑了这么远,青岚脸上的热度虽然下去了,但和亦衡共处一室时,心里仍觉不自在。一时用手抓头发,一时又不由的翘起脚指头,满身的尴尬简直无处安放。
亦衡觉的她这反应甚是有趣,傻丫头,早先跟他闹着要亲要抱要睡觉时也没见她这么害羞,不过这么一次就受不住了?
到底是怕她太过羞恼,亦衡笑了笑说:“你先休息吧,我回营地,晚上回来送你。”
这可真是好消息,青岚双手欢送,去吧快去吧,你再不走,我能原地抠出三室两厅来。
亦衡笑着离开。
人一走,青岚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扯了结界就钻进去,她得洗个澡。
脑袋里炸烟花,身体也跟着一起炸,浑身又湿又黏的太难受了。
这双修,比吃雷电大餐更爽,也更让人羞耻害怕。
神识和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是充满愉悦的,但同时又是恐惧的,因为她发现,那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放空,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了……那种一直一直高攀的浪潮,冲着她到了虚无之地,看不见光看不见暗,什么都触碰不到,感觉不停失重,高高攀上去,再重重落下来,身体痉挛不停……
洗了澡出来,她另找了一个地方,打坐养神,山洞里亦衡留下的气息太浓了,容易让人心猿意马。
她不能再让自己丢脸了。
暮色降下,归鸟鸣起,涧外的猴儿们挨挨挤挤着想进来,又见里面有人,不敢进来,只能抓耳挠腮吱吱叫。
果子成熟散出的香气,诱的它们心急火燎却一步不敢乱闯,只能乱叫,似哭嚎似祈求,叫的青岚脑仁儿疼。
猕猴最是顽劣不驯,记吃不记打,它们的生存智慧特别无赖,遇到弱者就强抢豪夺,遇到强者又祈怜示弱,且不停的叫,叫到别人实在受不了它们的吵闹而如了它们的心意才停止。
现在它们就在用第二招对付青岚,以祈求青岚让它们进去。
这是看准了青岚对它们没有杀心才打蛇随棍上的想祈的更多,若是亦衡在这里,它们肯定会跑的远远的,连一声都不敢吱。
是欺她软呢。
青岚抽出自己的大刀,往前一指,涧外的猴儿们顿时四散,再不敢叫一声。
可算是安静了。
亦衡说会来送她,但青岚真的不想见他,见了他浑身不自在。给他留下一句话后,起身在每个果树上各摘了几颗果子带回去给阿奶和大先生尝尝,再取一桶灵泉水回去泡茶,对了,茶,她记得前面石崖上长了一颗野茶树,摘点儿茶叶回去炒给大先生喝……
采好茶芽,天色已晚晚了,天上月渐圆,照的崖上通明。
崖顶站着一只大雕。
很大一只雕。
它面无表情的盯了青岚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神情高傲的很。
青岚在想,她正好缺了个坐骑……
当即拿出一颗中品灵果,冲着大雕勾指——
“你过来呀——”
“嗖”的一阵风掠过,硕大一只大鸟嘴直逼她……手上的果子过来。
青岚微微一动,果子一收,转身跳到大雕背上,大雕觉的背上一沉,然后脖子就被人勒住。它扇着翅膀想将背上的东西弄下去,结果刚扇了几下,翅膀也被人锁住了……
青岚量了大雕的羽翅,还不错,能承受住她的重量,就用它了。
当下给它嘴里塞了颗灵果,松了脖子翅膀,待它一飞冲天时,脚下一点,轻飘飘上了雕背。
大雕刚觉的逃出生天,结果,背上又是一沉。
青岚拍着它的脖子说:“送我回家一趟,不会让你白跑的。”
也不理大雕能不能听懂,扯着它的翅膀调转方向,大风一起,轻飘飘的上了半空,趴在鸟背上,随着南风往北飞去……
大雕不想往北飞,它想回崖上,可是风一催,它就不由自主的随风往北而去,掉不了方向,又落不下去,大雕唳了几声。
青岚又给它塞了一颗果子,扯着它的翅膀又上升了几十米,劈开前面的气流,催着风向加速。
夜空很静,风很大,远处是星星点点的灯火阑珊,脚下是山川大河,头顶是一轮明月……心里很满,也很空。
黎明前,大雕终于得以降落,北方的冬天的高空,异常严寒,大雕身上覆了厚厚一层白霜,若不是青岚不时的给它输点儿灵气,翅膀非冻伤不可。
被风裹胁着降在后山,青岚又给了它一颗灵果,和瓶瓶商量了几句,取出两条三斤重的海鱼给它。
大雕抓着鱼飞走了,青岚整了整衣服,封了修为,找出羽绒服穿上,一路下山回了家。
阿奶已经从乡里回来了,但是没起床,大先生还没回来。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郝阿奶披着被子趴窗台上往外瞭,人老觉浅,睡到五更天就醒了,但她不想起,就躺被窝等天亮。
大门上有禁制,也就家里几口人能打开,大门一开,郝阿奶就觉着应该是青岚回来了。
趴窗子上一看,果然,穿的胖熊似的,关上大铁门就捧着手不停呵气。
唉哟这傻囡,怎么大半夜回来,冻坏了要。
老太太也懒床了,兜起枕边的棉袄穿上,蹬了条棉裤就下炕,圾拉了拖鞋给开门去了。
青岚进来,带了一身寒凉之气,郝阿奶抬手摸摸她的脸,有些凉,但不冰,再握手,手也是暖和的,没受冻就好。
暖气炉里的火早熄了,好在青岚偷偷给家埋了个聚能阵,热气流不出去,炉子就算熄了,家里也不会太冷。
凉气是羽绒服上的,脱了羽绒服,就感觉不到寒意了。
天气微明,郝阿奶没着急着烧火,她怕青岚夜里没睡,先让她上炕补觉。
青岚飞了一夜也有些发困,脱了衣服就爬上炕,直接裹进了阿奶的被子,睡觉。
郝阿奶见青岚睡了,关了卧室门出来,烧着火炉,坐了一大铜壶水,又出门抱了一捆木柴回来,添到炉子里。
去外面打了一趟拳,练到身子暖和了,大概铜壶的水也开了,接两暖壶自己喝,剩下的正好能洗脸。
铜壶提下来,郝阿奶又在炉口放了个砂锅,倒上水让烧着。冰柜里还冻了些馄饨,再简单弄个汤就好,一个人的早点,怎么省事怎么吃。至于青岚,估计得睡到中午,到时醒来吃午饭就行。
取馄饨的时候,又找出来一袋子排骨,村里杀年猪,她想着孙女爱吃糖醋排骨红烧肉,就割了半扇带花肉的排骨。又请人给拆剁了,花肉装了两袋,排骨装了两袋,一并带了回来。
郝阿奶知道自己的手艺,也就是糊弄熟了能吃,就干脆提溜出来化冻,等青岚醒了她自己煮。
冬天日子清闲,吃过早饭,洗了碗,扫了地,再扫了院子,这儿拾掇一下,那儿拾掇一下就中午了。
外面太阳好,郝阿奶坐在墙根儿下晒太阳。太阳晒过凉亭,看着影子,就知道到中午了,郝阿奶敲了敲窗子朝里喊:“岚岚,能醒了,睡多了晚上走困。”
青岚抱着被子迷蒙蒙的坐起,鼻间能嗅到被子上的汗酸味,一到冬天,阿奶就不爱洗澡,家里暖和也不洗,说冬天洗澡散阳气,对身体不好。她走的路多,穿的衣服也厚,身上常常出汗,内衣换的不甚勤,被子上就沾了味道。
嗯,明天得拆洗一下。
去了厨房,果然,阿奶又买肉了,这老太太也倔强,家里明明不缺肉食,但她就是觉得青岚吃人家太多的东西理会屈,只要赚了钱就往家里买肉。
排骨化冻了一少部分,血水流出来不少,青岚舀清水又浸泡了几分钟,泡的粉白之后捞出来,倒砂锅里慢火炖上。
这才开始拉家常,青岚先问郝阿奶:“村里的事顺利不?”
阿奶说:“顺利。”
其实不太顺利,不过阿奶自来不跟青岚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青岚但凡问起,她就说顺利。
郝阿奶不喜阴魂,惯常叫它们脏东西也是从这上面来的,村里事故,十有八九都是那些心有不甘心存怨执的野鬼弄出来的。
乡里人爱顶神,有的地方还好,十里八村就一个神官马童,有的地方,疯了似的,三个人中就有一个人顶了神,一说起来,满村都是神官。每逢初一十五,整个村子都是香火缭绕,家家户户都是烧黄表香烛的味道。
人说家若无事不烧香,香火一起,谁知道引来的是神是鬼呢。
胡老五家兄弟五个有四人当了神官,家里供的神也是什么都有,如来观音齐天大圣,也不管这三尊神他们供不供的起,反正摆上了神坛,和别的什么这个神那个神听都没听过的野神们放在一起。
一村的人都是神官,说起来也是稀罕事,总有那些好奇心重的人故意去试探这些到底是真神还是假神。
人越试探,他们越显的高深莫测,事情能不能解决得了到是其次,神官的范儿不能丢,又是上马跳大神,又烧香上供请神灵,一整套下来,人都快跳虚脱了。然后就借此索财索物的,神坛上放了一个纸箱,美其名曰“功德箱”,正大光明的借神敛财。
胡家四兄弟借着“神官”的名义敛财敛物,没过几年,家里的旧土房子就换成了二层小别墅,家家买了一辆小轿车,日子过的油滑无比。
胡老五心里可酸了,他是兄弟里年纪最小的一个,父母那时疼老儿子,什么都不教做,就养成了一身懒荒病。娶了媳妇儿后,家里什么事都撑不起,别家人都从地里回来吃饭了,他们夫妻才懒洋洋的下了地,没干半小时,赚天热,又双双回家歇去了。下晌太阳快落山时才下地,没干多少时间,天色一黑,又嫌看不见,提溜着锄啊铲子的又回家了,地里的杂草长的比庄稼还好。老父母见老儿子这样懒,就想着不成呐,没人看这俩,日子就过不成,于是撇了大儿,包袱款款搬去和小儿住去了。想着索性还能活几年,就帮肘帮肘小儿子。
不帮时还好,就算胡老五睡到日上三竿,好歹还能去地里糊弄着做一趟,两老人一去,那算是彻底坏了,他完全不干活儿了,连地里也不去了,整天的出去和人喝酒,喝醉酒要不是回来闹腾就是出去勾搭别人家的小媳妇儿。
胡老五媳妇儿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家里有钱时,就一股脑都买了吃的,也不合计着省着吃,最多三五天就全给祸祸干净。没钱时,也不耽搁她吃,去肉铺赊肉吃,一赊就是几百块钱,贝奈回来后,一顿接着一顿的吃……老父母都愁死了,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说老儿子既然没苦,就弄个不下苦力的营生吧。两个老人用棺材本给老儿子夫妻盘了个商店,心想,卖货不受风吹雨打的是个好营生,俩人总不能连这个都干不了吧。
唉,这营生搁他夫妻手里还真就干不了,这才是老鼠掉进了米缸,祸祸起来就没个停歇。
商店没开起来,倒赔进去了好几万,逼的两个老人将家里十五亩地卖了给老儿子还债。
这十五亩地还有个由头,它不是老两口两个人的,它是那时公社给胡家五个兄弟每人三亩的责任田,随户口走的。所以,老俩口其实没资格卖这个地。
但卖都卖了,老胡头主意硬,积威也重,硬是压着四个儿子同意了此事。
那四个呢,同意是同意了,梁子也结下了,自那之后就再没给过父母赡养钱粮,平日也不来往了,只在过年时拜过一回。这种情形一直到两个老人过逝。
四个儿子谁也不承丧,丧葬费也不多掏,就合伙付了个纸火墓碑钱,摊下来每家不过千数百八块。
胡老五不干呐,可他一个人闹不过四个人,只能委屈的承担了丧葬大费用。
之后,兄弟就完全闹崩了,过年都不相互拜年的那种老死不相往来。
又过几年,村里开始流行立“神官”,胡家四兄弟每家花了几千块钱请别的神官给他们请神立坛,都做了“神官”。独胡老五穷的一分钱都拿不出,直到村里户户家里立起神坛,他家还是原来那样,一点儿没变。
村里人都富了,住豪宅开豪车,出手阔绰,穿戴不凡,就胡老五一家还住着四十年前的老土房子,又破又黑,连人家猪圈都比不过。
胡老五是个孬人,不喝酒时就是个懒怂,懒归懒,倒是不招人烦,但只要喝了酒,怂胆被壮起来,那是满村的叫骂,别管认不认得,骂的人祖宗三辈都不安稳。骂人还好,谁也不搭理他就那么过去了,他还在家胡闹,只要喝了酒,就把香烛点满家,又是烧表又是磕头,嘴里也不停念叨,整闹一夜。
以前他闹归闹,就当耍酒疯,啥事没有。近几年就变了,每次闹腾,家里总有怪事发生,近来一次闹的利害,吓的胡老五媳妇儿连家都不敢回了。
家里总共养的十几只羊两头大肥猪和五六只鸡一头牛,一天死一个,一天死一个,没到一个月,死了个精光。
胡老五媳妇气的拿刀要宰胡老五,但胡老五那个怂货,在死牛的那天就吓破了胆,一溜烟跑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后来,事情变的更不可控制了,整个村子的牲口都开始死,村里人开始惊慌,生怕牲口死完之后就轮到人去死,这才请了郝阿奶去处理。
郝阿奶和胡三奶奶去时,简直无法相信,一个村了竟然被孤魂野鬼们挤的满满的,它们贪婪的吸食着四处飘散的香火,吸完之后又挨挨挤挤的全进了各家神龛,装神弄鬼的对付那些所谓的“神官”和信徒们。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严重的是,村里真的进了一尊煞神,游于村子周围,不肯离去。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煞神可不是凭空来的,它是被胡老五误打误撞请来的,请来之后又不给供奉约定,煞神只能按自己心意收取贡奉,然后,整个村子的牲口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很多。村里尽是些假神棍,哪个能看出这是煞神做乱呢?野鬼们倒是看出来了,可它们又不能说,而且,因为煞神做乱,它们吃到的香火明显增加了不少,鬼才会说,不,鬼都不会说。
郝阿奶过来,先是请胡三奶奶把这些鬼东西都送走,然后才开始送神……要不是身上带了青岚刻的镇邪玉符,她这次就回不来了。
最后,烧了整个村子所有神坛,好好训斥了村民们一顿才算完事。
回来后,郝阿奶就起了洗手的心思,这世道确实变了,她一个老太太,还是在家怡养天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