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温氏可怜,我们死去的亲人又犯了什么错呢?”
云枳的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炸开了本来平静的人群。
魏无羡没有回头,只是顿了下即将出门的步伐,随即迈出了大门。
蓝忘机转头看向云枳,眼中似有惊讶又有不赞同。他没想到一向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云枳会突然当众问魏无羡,也没想到她的话会这么直接挑起大众对魏无羡的不满。
当然,前者是云枳做的,后者只是这件事的附加效果。
他不赞同的看着云枳,可这个他一向护着的妹妹,此刻并没有在意任何的目光或者话语,她只是倔强的看着魏无羡离去的身影,脸上是蓝忘机看不懂的情绪。
经此一事,所有人都知那个云梦江氏魏无羡公然包庇温氏余孽。
云枳在庆功宴结束后,沉默的回到房中,不在外出。她矛盾极了,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魏无羡说的是对的,另一方面她无法理智,摆脱不了自己的私心。
要说她看到温氏如此处境真的就能内心平静吗?不是的,蓝氏教出来的小孩,不会真冷漠至此。
可是她又是畅快的,那是一种老天有眼的舒畅。过去的情景在如今的局面里,被内心苍天有眼,报应分明的痛快感渐渐安抚。
她离解脱只差那么一点点,明明,明明那大门就在眼前了。
魏无羡跳出来,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她的解脱感,都凌驾在另一种痛苦之上。
云枳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假装不知道。可魏无羡偏偏戳破了,戳破了她自私的痛快,戳破了她内心深处的阴暗。这让她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矛盾,痛苦在拉扯她。
她告诉自己做的没错,温氏作恶多端,本就该死。她多么想就这样相信,就这么毫无愧疚将自己从牢笼里放出来。
可她很难做到。
云枳不见任何人,包括蓝曦臣和蓝忘机。
她又开始整夜整夜做梦了,那些梦很远又很近。梦中是父亲母亲一闪而过的脸,是被抱在怀中的弟弟,是蓝氏无辜死去的子弟,是被毁的云深不知处……
她有时会梦见自己被母亲抱着怀里,她好想大声告诉母亲,自己杀了温氏家主温若寒,自己报仇了。可是她不能出声,只能张着嘴无声的呼喊。
梦里母亲虽然抱着她,却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
好冷啊……
云枳觉得好冷啊,她好像被关在透明的牢笼,前后是呼啸的冷风。可那风也不吹她,她是被遗忘的存在。
白日醒来,云枳每每都是用力的大口呼吸。梦里总是无边的冷漠和窒息感,让她难过的想要死去。
她要被逼疯了。
可她还得正常。
蓝曦臣和蓝忘机固然担心他,可现在局面乱的很。魏无羡只身前往穷奇道救下温氏老幼,又用陈情唤醒了死去的温宁大开杀戒。
蓝曦臣得去兰陵金氏商量对策,如今他已接手姑苏蓝氏成为新的家主,有些事情不得不应酬。
蓝忘机则听闻魏无羡的事情后,匆匆赶往穷奇道,想要追到魏无羡的行踪。他心有不解,不得不问。
他们以为云枳虽然状态不对,可是还好是在云深不知处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不曾想,云枳这次真的好不了了。
她原就因记忆回溯时时在梦中重温过去,被血腥和仇恨催动心魔。为报仇不惜以违背蓝氏家规的代价,使用旁门左道,用仇恨去铸刀灵。本以为杀了温若寒,此事也就过去了,她能逐步放下执念回归正常。
可魏无羡偏偏点破如今这被华布包裹下的肮脏,像是拂去蒙在她双眼上的手,让她看清现实。
那些被当作靶子的温氏子弟,那些捆上召阴旗被推上深山的妇孺老幼,那些尘埃里的恳求和求救……
她曾是冷眼旁观,心如止水的。
魏无羡的坚持,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她装作平静的心。她潜意识里知道魏无羡是对的,可她不知如何承认。
过往的一切又轰轰烈烈重演,她再次被梦境缠身。似乎一切都在指引她要去做什么,她反抗过,挣扎过,可她逃不开。
云枳每日每日都在梦中无声呐喊,直到有日,她推开门,脸上是平静。再也没有窒息感,没有眼泪和难受了。
“现今如何?”
她抓住一个小厮突然问起当下局面,云枳这次闭门很久,不曾听过外面消息。
“云枳小姐?”
那小厮也奇怪,蓝云枳不是在闭门修炼吗?怎么会突然出来。没错,云枳这次把自己关起来,蓝曦臣对外宣布的结论就是她在闭关。
也是云枳往日表现的过于乖巧,除了维护蓝氏那几次,几乎不曾在他们面前表露异常。蓝曦臣一直以为,那日在云深不知处杀温氏子弟,和射日之征她杀温若寒时的异常都是云枳在乎蓝氏,想要为蓝氏报仇才渐生心魔。他已经准备好等眼前局面稳定下来,就拿裂冰好好为云枳吹一曲清心曲。
可他万万没想到,云枳心魔可不单单是因为蓝氏。可以这样总结,家仇是底,蓝氏遭遇是□□。云枳自己的血海深仇,催生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心魔,那可是执念和仇恨的混杂物。
“听说魏无羡已经自立门派,携温氏余孽扎根乱葬岗,还设下重重障碍防止各世家进入。又听说前日云梦江氏家主江澄亲上夷陵乱葬岗,同魏无羡打了一场,彻底与他决裂了………”
要说最近江湖之事可真是一天一个新进展,还没等那小厮八卦完,云枳突然转身走向蓝曦臣的院子。
蓝曦臣自然不在,他最近因为魏无羡突然自立门户一事,基本都在外忙着应付各世家的询问和会议。
云枳轻轻松松进入的院子,她站在院子,拿起佩剑割破自己的手心,用鲜血在空中划了个符咒。催动灵力将符咒打出,风气,一把匕首出现在她手心。她收起匕首御剑离开云深不知处。
当她来到乱葬岗山脚,面前是魏无羡设置的屏障。云枳冷笑了一声,那匕首向空中划去。叮……是匕首划到坚硬之物的声音。
魏无羡不愧是魏无羡,独创的结界让云枳这把匕首破不开。她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拿手去摸刀刃,直到鲜血布满整把匕首。
这刀灵饮血,越强恨意就越强。
她又一次去划那结界,这一次她成功了。
踏入乱葬岗,映入眼帘的村庄,耕地和平和的众人。
魏无羡带着温氏残存的人在乱葬岗里开垦荒地,建立村落,平静又安稳的生活。
“凭什么?”
云枳突然轻轻的说。
凭什么你们可以活?凭什么我的亲人就得死?凭什么?这究竟是凭什么啊?
她愈发被刺激,眼中出现红雾。一个闪身,她一刀插进了正在播种的人胸口。
“啊!………”
或许是云枳出现的太突然,又或许是他们完全想不到还有人能闯进魏无羡的结界,云枳这突然得袭击,吓得其他人尖叫连连。
她漫不经心的抽出插入心脏的匕首,鲜血被带出,染到她蓝氏白色衣服上。
云枳笑了起来。
哭喊声,狗吠声……很快惊动了留在乱葬岗的温宁。
也是云枳赶巧,今日魏无羡带着温苑下山去买土豆,温情又去后山采药。
现在的乱葬岗除了温宁,没有一个有战斗力的。
温宁本来刚恢复点意识,一出来就撞见蓝云枳拿匕首杀人的情景,心神不定原来恢复的意识彻底紊乱。
温宁发了狂,他的眼中一片白色,周身散发浓重杀气,飞身来到云枳面前疯狂的攻击他。
山下带着温苑偶遇到蓝忘机,并请他吃饭的魏无羡突然脸色大变。他掏出怀中符咒,看着那符咒瞬间燃烧成灰烬。拿起桌上的陈情,夹起温苑匆匆就走。蓝忘机一看不对,付了钱善后,连忙也跟上了魏无羡。
等他们赶到时,看到的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
“蓝云枳??!?”
魏无羡看清楚和温宁对战的人后,失声喊出她的名字。她怎么会在这里?下意识,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蓝湛。
蓝忘机也一脸震惊。
云枳打的很吃力,她哪里是温宁的对手啊,温宁可是没有意识,没有痛觉,像是无敌一样。若不是凭着那匕首,她根本撑不了几招。
此刻温宁就一掌打了过来,云枳躲避不及,眼睁睁看着温宁的手插入自己的肩膀。她咬着牙,反手将匕首刺入他胸口。
正在僵持着,一个身影突然闯入强力分开了两个人。
云枳抬头一看。
蓝忘机?
蓝忘机将云枳护在身后,拿着避尘打开了温宁再度冲过来的手。魏无羡也及时吹起了陈情,控制住了发狂的温宁。
温宁一下子晕倒在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魏无羡走近蓝忘机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
“魏哥哥,就是这个坏女人突然闯进来杀了表哥。”
魏无羡停下想要上前的步伐,定定站在原地。他看了看躺倒在田地的尸体,又看了看眼前的蓝忘机和被他护着的云枳。
突然魏无羡后退了一步,戒备的拿起了本来放下的陈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