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五年。”
“离开的时候,不敢回头看,像个怯懦的逃兵。模糊的记忆,又清楚的记起,哪怕在尘埃落定后也不曾回来过。”
“这里像是被封尘的过往,我不愿提起,也不愿再临。”
烛火摇曳,夜晚时分总是稍显寒冷,四周静极了,只有隐约几声虫鸣。云枳靠着江澄就这样慢慢讲着,好像要把自己剖开,她不自觉的攥紧握着自己的手。
哪怕是恢复了记忆,她还是胆小鬼罢了。故地不敢前往,回忆不敢重温。可能是那些记忆太过血淋淋,又太过沉重。幼年时大脑自动模糊忽略,长大时轻易不敢触碰。
“可是。”
似乎想到什么,云枳一下子坐起来。她看着江澄,灯火下他的脸庞似乎也柔和许多。
“有了他(她),好像心中有无数勇气,过往一切都该被抛在身后。”
云枳抚上自己尚未鼓起来的小腹,脸上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些笑意。
“江澄,你看,有个孩子在这里。”
她拉起江澄的手,让他摸着那里。
“我们两个的小孩。”
“他(她)会有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父亲母亲,他会有幸福的童年,平安顺遂的一生。他该是轻松愉快的长大,没有血海仇深,不必责任重大。”
“一想到他(她),我就生出许多勇气,有了无尽力气。我要向前走,我要面对,就像此刻,我俩在这里。哪怕回到这里,我只要想到他(她),我心中只有安定。”
江澄看着云枳讲话时,脸上是一种温暖的坚定,伴着火光闪烁,她的眼睛里好像有宝石。
“你呢?”
她看着江澄。
江澄手下是软软的触感,他知道那里有自己的小孩。云枳的话,像是一声轻轻的铃声,把他从泥潭唤醒。
是啊,他还有云枳,有孩子。他还有莲花坞,有金凌。
他早就不是当年的少年了。
“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江澄突然开口。
“那莫玄羽就是魏无羡。”
他盯着云枳,确实没在她眼中看出什么惊异神色,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莫玄羽身上?好歹江湖上能止婴儿啼哭的夷陵老祖,怎么选了这么个窝囊人物。”
不知道想到什么,江澄忍不住笑了几声。可随后又正经起来。
“这么多年寻他,真见到那刻倒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待他。”
“我欠他,他欠我,这么些年早也算不清。可他不管是夺舍也好,还是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回来了又怎能不回莲花坞。我的父母,姐姐,他们就那么不值得他回来吗?”
“我是怨他,可我不是真的想要他死。”
“云枳,我不想这样的。”
江澄委屈的靠在她颈间,忍不住想从眼前人身上汲取一点暖意。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云枳抱住江澄,像安抚一只受伤的狗狗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
“没关系的,你还有我,你还有宝宝。”
“我们一家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更深露重,长夜冥冥。
所有的话语都是苍白的。
翌日,云枳带着江澄来到了那片森林。
哪怕梦中无数次反复回来这里,真正站到这里时,云枳心里还是一紧。
江澄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的云枳摸着自己的小腹。
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这个曾经的噩梦。
梦中的森林总是那么幽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味。可是当她真正走到这里,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在地上,空气里是泥土和树叶微润的清香。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像身边的每个寻常又静谧的森林。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排坟冢前。
当年青蘅君救下她之后,也派人埋葬了其他人。由于无人认识他们,墓碑上没有名字,没有生平,只是空荡荡的立着,像无声的控诉。
云枳跪在地上,看着曾经的亲人们。
“您曾经跟我说,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活下去,我做到了。”
“杀害您的仇人,早已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我成亲了,现在过的很幸福……”
……
像是给故事画上句号,云枳认真拜别了亲人。她带江澄来,一方面是为此,另一方面则是希望江澄摆脱自我纠结。
她看得出来江澄放不下,她也知道他难放下。云枳没有劝的理由,只是把自己摊开,把心捧出来。她只是想告诉江澄,会好的,不要质疑。
你看,我走过那么多的路,穿过无数条幽黑小径,可我还是走出来了。
会好的。
我是如此,你也会如此。
江澄扶起云枳,告别了这里,回到莲花坞。回去的第一时间,江澄就叫来了大夫为云枳诊脉。
确保云枳没事后,江澄也不在外出,只专心陪在云枳身边,守着他们的孩子。
在他们还在莲花坞修养时,金凌可是又从金麟台跑走了,一路闯到了义城。
巧的是魏无羡和蓝忘机也在义城。
这座义城四面都是高山峭壁,山体严重向中央倾斜,呈压倒迫胁之势,仿佛随时会塌下来。四面八方都被这样黑魆魆的庞大山岩包围着,在惨惨的白雾里,比妖魔鬼怪还妖魔鬼怪。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胸口发闷心口发慌透不过气,有一股强烈的威胁感。
可以说,义城这种地方风水极差,必有妖邪。
金凌在到义城前先是遇上了蓝思追,蓝景仪等人,由于确实怪异的很,几人只先结伴前行。
整个义城静悄悄的,沿长街走,越往城中走,白雾就越大。仿佛妖气四溢般,一开始还能勉强看清十步之外,后来五步之外的轮廓便不能识别,再到后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
正在这时,前方迷雾之中,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金凌此刻心砰砰直跳,只恨自己没听舅舅的话,老实的呆在家里。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那是父亲留给自己的,握紧它,就好像被保护着。
这次的脚步声很轻,很慢,好像对面有什么人在试探一样。突然对面掷出一个什么东西,在空中燃烧起来,火光照亮一片地方。
蓝思追和蓝景仪也觉察了这边有人掷出了什么东西,立即反击,几个人只交换了一下眼神,突然发难!
数道光色不一的剑芒杀气腾腾朝对面挥过去,却被一道剑光轻松拦下。他们这一群人顿时人仰马翻,手忙脚乱。
许是对面听到嚷嚷之声,那厉害的剑光收敛起来,紧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金凌?思追!”
莫玄羽?
金凌一下子认出那人。隔着白雾喊道:“怎么又是你?!”
魏无羡道:“我还想问怎么又是你呢!”
蓝思追尽力克制,声音里却满是欢喜:“莫公子你也在?那是不是含光君也来了?”
一听蓝忘机可能也来了,金凌立刻闭嘴,仿佛又被施了禁言,生怕被他逮到错整治。蓝景仪也喊道:“一定来了!刚才那是避尘吧!是避尘对吧?!”
魏无羡道:“嗯,来了,现在就在我身边呢。你们都快过来。”
一群少年得知对面是友非敌,如蒙大赦,一股脑围了过来。
魏无羡看着这群胆大包天的小孩子们,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一出手就这么狠,好在我这边有含光君,不然伤到普通人怎么办。”
金凌可能天生就想和人扭着来,一听魏无羡的话,就忍不住跳出来反驳道:“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普通人。这座城里根本就没有人!”
蓝思追和金凌这一路走来,确实发现这里不简单,心知他们这是误入虎穴,间金凌这样说,也点着头说。
“青天白日,妖雾弥漫,而且竟然没有一家店铺开门。”
魏无羡看着这群小孩,心想这群小鬼,看着胆大包天,原来也还算有脑子,竟也知道不对劲。不过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想到这里,便直接开口问道。
“这个先不急。你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别告诉我你们约好了结伴出来夜猎的。”
魏无羡觉得他们这么齐齐整整出现在这里,除非是真巧合,不然背后一定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金凌,别人不清楚,但金凌那个看谁都不顺眼、跟谁都要打架的横性,之前又和蓝家这几名小辈有点摩擦,怎么可能一起结伴夜猎。
正当蓝思追要回答。
迷雾中又传来一阵喀喀喀、哒哒哒,刺耳异常的竹竿敲打地面的声音。
诸名小辈齐齐脸色惊变:“又来了!”
由于尸毒,再加上大雾,蓝忘机先行追着声音过去,魏无羡则带着这群小鬼找地躲着。
好不容易找到家客栈,魏无羡摸到后厨为大家熬粥解尸毒,金凌和蓝思追在旁边打下手。
忽略掉金凌的咋咋唬唬,魏无羡边用锅铲和各种瓶瓶罐罐里的东西随手搅合这锅粥,边想起刚刚的猜测,转身问面前的俩小孩。
“对了。你们还没说完呢,你们怎么会一起到义城来?没可能这么巧,刚好又遇上我们了吧?”
两名少年的脸色当即凝重起来。金凌道:“我,他们蓝家的人,还有其他家族的几个,都是追着一个东西来的。我是从清河那边追来的。”
蓝思追道:“我们是从琅邪追来的。”
魏无羡一听,心道不好,这怕是冲着他来的。虽然心里一沉,但面上倒没有显示,紧接着追问。
“什么东西。”
蓝思追摇头道:“不知道。它一直没露面,我们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又或是什么组织。”
金凌道:“我从家跑出来夜猎,谁知日日有死猫在门前,换了好几间客栈都是如此。我就主动追击,听到有什么地方莫名出现了死猫的尸体,我就过去看看,一定要揪出是什么人在捣鬼。”
魏无羡转向蓝思追:“你们也是?”
蓝思追点头道:“不错。几天前,我们几人在琅邪夜猎。一天晚饭时,忽然从汤里捞出了一只还没被剥皮的猫头……本来不知是针对我们,但当天我们换了一家客栈休息时,又在房间的被褥里发现了猫尸。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我们追到栎阳,遇到金公子,发现我们在查同一件事,便一起行动。今天才追到这一带,在一块石碑前的村子里问了一位猎户,被指了义城的路。”
魏无羡越想,神色越是凝肃。
这像一个局,把他们都引来,并且他现在猜测,阴虎符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