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医术比起蓝忘机稍微逊色,可是魏无羡的法子却比蓝忘机多。他自修魔道开始,就比原先医法方术多了更多的解决途径。
他一摸上云枳的脉,眉头就忍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望上蓝忘机,心里暗想。
难怪蓝湛脸色如此难堪。
想了想,并不是全无办法。他掏出黄符,咬破指尖,以血为媒,借灵力辅之。
将那符咒贴上云枳的伤口,很快一道弱光亮起,随即消失。
“暂且能撑两个时辰。”
他看着江澄说道。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距离夷陵最近的安全之所,自然是云梦江氏的地盘。此刻大家的灵力也陆陆续续的恢复了两三成。几十名家主聚在一起,简单商议后,一致同意先寻一个安全之所,休整到灵力恢复至八成以上再各自归家,避免途中多生枝节,另有不测。
众人下山时已是入夜时分,回到镇上,灯火已灭,万籁俱静。所有人皆是身心疲倦、狼狈不堪,连方阵都站得歪歪扭扭、参差不齐。
可喜的是勉强打起精神清点人数,发现竟然几乎没有出入。因大多数人灵力未复,不得御剑,水路是到达莲花坞的最快途径,这只数千人组成的队伍又风尘仆仆朝夷陵附近的码头出发。然而决策匆忙,附近一时半会儿凑不齐那么多船只,家主们只得把码头所有的大小舟船,包括渔船也包了下来,塞塞挤挤装满了各家子弟,顺水而下。
江澄抱着云枳,身后跟着金凌,率先登进一艘渔船。因着云枳的事情,自是顾不上其他的事情,这一路没人敢惹这对甥舅俩。
金凌看着舅母躺在舅舅怀里,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休息,心里又难过又担忧。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舅舅开口,只乖乖跟着江澄,老老实实坐在船舱里。
另一边的渔船可热闹多了。
十几名世家子弟们挤在同一条渔船上。这些少年过往几乎个个都养尊处优,从没挤过这种阴暗、老旧,四处堆积着脏兮兮的渔网和木桶、散发着鱼腥味、木板嘎吱作响的破渔船。夜里风大,船身起伏摇晃,几个北方的少年晕船晕得厉害,忍了一阵,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冲出船舱,一阵干呕,头昏眼花地瘫坐在甲板上。
一名少年道:“哎呀我的妈,晃得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哎思追兄,你也吐啊?你不是姑苏人吗?你又不是北方人,怎么晕船比我吐得还厉害!”
蓝思追摆了摆手,青着脸一副难受样。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四五岁的时候坐船就这样了……可能我天生就这样。”
他说着说着,恶心的感觉又泛起来。扶着船舷站起来,正准备再吐一吐,忽然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趴在船舷下方的船身上,半个身子浸在江水里,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鬼将军?”
他不曾注意,这鬼将军竟是攀着他们船舱一路至此。
说话间,温宁身体脱水而出,双手抓着从甲板放下去一条粗麻绳,开始慢慢地往上爬。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眼前的人问道。
蓝思追微微一愣,随即站得端端正正,回答道。
“晚辈是姑苏蓝氏子弟,名叫蓝愿。”
温宁一愣。
“蓝苑?”
蓝思追点了点头。
“你……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死人明明是没有神采和表情的,可蓝思追有种错觉,温宁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
他还觉得,此刻温宁的心里,很是激动,激动到连说话也磕绊起来,甚至带的他也隐隐激动起来,仿佛即将揭露一个封尘多年的秘密。
这个世界该是没有秘密,所有的相逢都是久别重逢。
蓝思追看着大名鼎鼎的鬼将军,心头却忽然涌上一股带着浓浓酸楚的亲切感,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有一个称呼,好像就快冲破什么障碍挣出来了。只要脱口喊出了那个称呼,许多其他的东西也会立刻涌现出来,令他豁然开朗。
这种熟悉感,他在江夫人身上也曾感受到。
莲花坞的大门前和码头上灯火通明,映照得水面金光粼粼。过往,这码头很少有机会一下子聚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船只,不光门前的守卫,连江边几个还架着摊子卖宵夜小食的老汉都看呆了。
江澄抱着云枳率先下船,回头对守卫交代几句,自己则先带人匆匆离开。
众人分批次陆续下船,由云梦江氏的客卿们安排入内。魏无羡和蓝忘机走出船舱,跳下渔船。
温宁看着魏无羡说。
“公子,我在外面等你。”
魏无羡知道,温宁不会进莲花坞大门的,江澄也绝不会让他进,点点头。
蓝思追突然开口。
“温先生,我陪你吧。”
魏无羡诧异的看着蓝思追和温宁,看到蓝思追肯定的眼神,也不再管他们。
此刻更让他忧心的是,蓝云枳的伤势。他看着身旁的蓝忘机,发现这个人一路人眉头都皱着,到了此刻也未松懈下来。
方才在伏魔洞,他摸出云枳血脉虚浮,里面似乎有什么在相冲,再加上失血过多,情况很是不妙。他虽然用符咒稳住形势,但不是什么长久之法。
算算时辰,现在也差不多到了。
“蓝湛,去看看吧。”
想了想,他开口提议道。
这话本不该他来说,可此刻竟然也找不到比自己更合适的人来了。
自重生以来,他没有踏进云梦一步。此刻站在这里,带着身边的蓝忘机,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少年。
那个时候他曾想着要带这位少年英才回莲花坞,没想到,这个想法在此刻实现了。
莲花坞很多地方都翻新过,校场几乎扩大了两倍,一座连一座的新筑飞檐勾角高低错落,比以往更有气势,也更显得荣光。
可他还是能凭着记忆找到主屋。
站在屋外,他们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凌?”
魏无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刚低下头看他,却被他吓了一跳。
小孩哭了。
眼睛肿的同核桃般,就这么站着,哭的稀里哗啦。
“怎么了?”
魏无羡关切的问。
金凌不理他,只是狠狠的擦着脸上的泪水。
屋内闹哄哄的,江澄的吼声,脸盆落地的叮咚声,脚步声……
魏无羡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金凌是为什么哭呢?
“你别担心,你舅母一定会没事的……”
话还没说完,他摸上金凌脑袋的手就被打落。
“你懂什么?”
金凌退了两步,看着眼前人,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懂什么啊!”
“舅母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是她,是她护我疼我,给我缝衣服,担心我的一切。我没有母亲,舅母就是我的母亲。”
“她因我躺在那里,这都是因为我!”
他虽然这么说着,可是魏无羡知道他在自责。他说得越大声,越是在心里一遍遍谴责自己。
金凌没有母亲,自是把爱他护他的云枳当作母亲。
可是,明明该庆幸云枳的好。
魏无羡的心里却一阵阵的疼。他想起师姐,想起莲藕排骨汤,想去她最后挡在自己身后……
他没了师姐,金凌没了母亲。
一片沉默,直到屋内人出来。
魏无羡拦住大夫,询问屋内情况。大夫告诉他,江夫人和孩子算是保住了,只是需要静养,目前还是危险阶段,尚不能完全放心。
大夫说完,摇了摇头先去药房熬药。
得到这个结果,在场三人悬着的心暂时松了松。
江澄也走了出来,他面色阴沉看着魏无羡和蓝忘机。
“你们要进去看她吗?”
这话一出,不仅是魏无羡,连带着蓝忘机都有些震惊。他一向看不惯他们,如今倒是如此好说话了?
蓝忘机也顾不上那么多,点了点头,率先进去了。金凌看了看舅舅也看了看魏无羡,终是忧心舅母也跟着进去了。
至此屋外只剩下魏无羡和江澄站着。
蓝忘机一进入房内,就嗅到浓郁的血腥味,穿过帷帐,看见云枳就那么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让你担心了。”
看见来人,云枳笑了笑。
“你既知如此,何苦这般?”
蓝忘机也不见外,自然的坐在床边,看着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他和云枳相识在自己最痛苦的时期,她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他们同病相怜,一起长大。
然而他也从没想过,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弱的妹妹,如今会走到这一步,会变成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保护者。
她的每一步都是艰难。
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云枳笑着看着自己的兄长。
“可这个世间又哪里有那么多早知如此啊!我又怎么能眼看着金凌于危难中,不管不顾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
蓝忘机打断她的话。
室内突然安静起来,安静的可以听见烛芯燃烧的声音。
良久,云枳才再次开口。
“那年我在寒潭洞问你,当真要为了个魏无羡忤逆长辈吗?那时你告诉我,他值得。”
“今日我的答案同你一样。”
她看着他,缓缓说道。
“他值得。”
他值得,这三个字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他值得我对他好,他值得我的死心塌地,他值得被我爱被我呵护被我捧在手心里。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值得一切的偏爱。
“魏无羡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金凌的声音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