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中熙熙攘攘的剑光减少近无时,东皇钟清越的钟鸣再一次回荡在山谷中。
从化生宗的方向飞出一道流光,落在了山谷中央,是一位怀里抱着画卷的返虚修士。
而天恒宗这边,刚刚的冷艳女修也化作一道剑光落到了山谷正中。
经过了简短的交流后,她和那位化生宗的真人一人手执画卷,一人轻点东皇钟。
当——
又是一声清越的钟鸣。
那卷带着灵光的画卷从怀里飞出,在山谷中央徐徐展开,露出了一方各有不同却又宛若真实的异域之地——
有雷霆成海、片刻不休的不毛之地,有黄沙漫天、隐约露出尸骸白骨的荒漠,还有看似郁郁葱葱、阴影里却暗藏着一双双黄绿竖瞳的百丈森林。
沈连宇咽了下口水。
我去!看上去就超级危险啊?炼气期的试炼就要在这种地方进行了么?
他已经从那展开的画卷上若隐若现地感知到了一股吸力,心里莫名地有些心惊肉跳。
沈连宇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师尊,真的没什么建议给我么?”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寒止上人单手支在下颚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片无人的空地,没有回答他,反倒像是在走神。
直到他又呼唤了两声:“师尊?师尊?!”
“嗯?”寒止猛然回神,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他转头看了少年一眼,似有所指:“去吧,不会有事的。”
沈连宇得到了他的回复,多少安心了一些,嘴里应了一声后,转身就要飞下去。
可就在这时,寒止沉吟了一瞬,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少年脚步停下,有点茫然地回头:“师尊?”
寒止微微颔首,淡然吩咐:“过来。”
沈连宇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话地走到了他面前。
他这具身体刚刚成年,还没发育完全,个子并不算高,偏寒止上人身材挺拔,平时只有他仰视师尊的份。此时师尊坐着他站着,难得能以俯视的角度看向师尊,竟意外地有些新奇。
——师尊生得极为好看,五官精致却不显秀气,眉生得细长,看起来竟是微妙的有些温柔,只是大部分人惧于他那一身万古不化的冰寒气质,一向少有人敢直视他。
可沈连宇就敢。
他放肆地描摹着师尊好看的五官,颇有些移不开视线。
寒止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不舒服,抬手在少年腰间掐了一把。
沈连宇“嗷呜”一嗓子,带着点氤出来的水雾眨了眨眼,委屈巴巴地:“师尊,干嘛呀?”
看看都不行吗?小气!
寒止俯首垂眸,寒着一张脸,手上的动作却堪称轻柔。
他扣住少年腰间的玉带,帮他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抚平凌乱的衣襟,最后在他腰间悬挂的玉佩上拍了一下,这才不慌不忙地说:“去吧。进了秘境后……记得防备他人。”
寒止的动作温柔贴心,也没有任何越界的地方,可不知为何,沈连宇脸上却有点发烫。他耳尖染上了一抹艳色,牙齿轻咬下唇,晕头转向地点头后,就忙不迭地往下飞了。
竟是没意识到自己摇摇晃晃的。
沈连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间心跳得有点快,而且一时半会儿慢不下来。
直到参加比试的弟子汇聚到一起,落在山河图前,他还在神不思蜀地想些什么。
陆修然站在一群化神修士里,有点担忧地往练气修士那边看——
连宇师弟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可众多大能的视线都落在这里,他也不能贸然冲到那边去问上一句,只能把这种担忧放在心里,打算进到山河图后,有机会就去寻找少年。
见人已经到齐了,化生宗那位操控日月山河图的中年修士颔首示意,威严肃穆地说:“山河图为化生宗镇宗法宝,法宝有灵,进入后,便是我等也难以干涉图内之事。进去后,若是有人支撑不住了就及时认输,山河图灵听到后,会将落败之人挪移出来。”
说着,他摸了摸那画卷的卷轴,卷轴轻轻扭动着,像是被他摸得舒服,还发出了打呼噜的谜之声音。
一众弟子们:“……”
这是让他们把性命交给那个跟小猫一样的东西?
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没有人站出来质疑。
——四宗最优秀的弟子都在里面,化生宗总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
中年修士见没人有其他疑问,转头看向冷艳的天恒宗女修,“凌道友,还请用东皇钟助我一臂之力。”
凌暮雪点头,手指略微勾起,东皇钟从半空中飘然而下落到她手里,而后有无形的震荡随着东皇钟的晃动传递到日月山河图上,两样至宝靠着灵力的共鸣产生了一种连接。
下一瞬,日月山河图闪过耀眼的白光,地面上的修士感受到来自图卷的无形引力突然增强,纷纷顺着这种引力投入到画卷中的世界。
与此同时,东皇钟轻轻摇晃,无数道光幕喷薄而出浮在半空中,上面显示出一道道单独陷于山河图内险地的修士身影。
寒止睁开眼,视线从光幕上一扫而过,飞快地寻找到了沈连宇所在的那块光幕——
他被抛进了那片雷云密布的荒地上,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紫色雷电如暴雨般落下,整个人缩在坑里,一动不敢动。
寒止微微皱起眉,眼底深处掠过一缕冷光。
沈连宇非常倒霉的被抛进了雷海正中央。
此时的他欲哭无泪地盯着雷云,想让山河图给他来一次重启的机会。
沈连宇在原地转了一圈,发现任何一个方向都看不到雷海的尽头,就算想离开这片危险地区,也不知道往哪里跑才好。
万一越跑越深入了怎么办?
可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虽然现在还没有雷电砸过来,但谁知道能维持多久呢?
沈连宇知道不能长时间呆在这里,牙一咬,眼一闭,决定随便选个方向先冲出去,毕竟师尊说了,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相信直觉。
他刚从坑里爬出来迈出一步,天空中雷云滚滚,轰的一道雷霆砸到了他脚前,在地上留下了一个还冒着烟的深坑。
离他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
沈连宇:“……”
他估量了一下那个坑的深度,默默地倒退着缩了回去。
打扰了。
这边少年愁得要死,外面的人也已经发现了不对。
凌暮雪放大了沈连宇所在的那块光幕,转过头去,皱着眉问道:“王道友,山河图是不是把这位弟子投放错地点了?这应该是化神修士的历练地才对。”
甚至就连化神修士,也不应该投放在雷海的深处。
王真人也察觉到了不对,他走到山河图旁边,闭起眼,和山河图之灵沟通起来,可不知怎得,一向脾气温顺的山河图灵竟是毫无回应。
他皱起眉,手臂缓缓伸向了半空中的画卷卷轴。
可谁都没注意到,王真人脚下的影子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径自扭动着,影子的手臂握着什么锐利的东西,缓缓伸向王真人——
凌暮雪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灵力,扭头看去,只见影子的尖端变成了一柄黑雾缭绕的剑,直直向王真人后心刺去!
“小心!”
噗的一声,纯黑色的剑尖穿透胸腔,溅起一抔热血滴落在山河图的卷轴上。
王真人迷茫地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剑尖,喉咙里涌上了鲜血,“喝喝”地□□了两声,手臂颤抖着伸向山河图,可还没来得及碰到那柄图卷,手臂就无力地砸到了地面上。
那一剑,精准地粉碎了王真人的金丹。
地面上的影子,裹挟着大量王真人流出的鲜血覆盖上了浮在半空中的日月山河图,随着影子完全没入山河图内,那挣扎着的图卷突然停止了颤动,自己飞了起来。
凌暮雪眸光冷凝,手臂一甩,一道半透明的轻纱向山河图缠了过去。
正在一众修士欲要前往救援时,地底深处突然浮现出一座巨大的阵法笼罩住了整个山谷,隔绝了流动的灵力,与天恒宗的宗门大阵隐隐对抗着。
滔天的魔气骤然喷发。
原本要去支援凌暮雪的各种修士脚步一顿,不少弟子的影子化成一位位魔修在人群中杀戮了起来。
殿堂上突然吵闹起来,警告声和惨叫响成一片:
“该死,是万年不曾出现过的影魔!让弟子们都外放灵力防身!注意地面上的阴影!”
天恒宗的殿堂也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
寒止睁开了眼,一双眸子仿佛浸润在冰水里,满是刺骨的寒意,额间的那一抹红线更是挣扎扭动,似乎活了过来。
寒止右手按住剑柄,飞到了半空中。
他起身的那一刹那,属于合道修士的威压骤然扩散开来,地面上原本还在扭动的影子纷纷蒸腾出一缕缕灰黑色的魔气,虚空中,无数无形无质的透明剑光斩向藏在影子中的微小生命。
剑光闪过,狰狞厮杀着的影子纷纷失去了活力,化为一片片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没一会儿,天恒宗这边的魔灾就被彻底控制住了。
一位年轻道人冲到寒止身边,满脸焦急地请求:“还请上人出手,帮凌师姐镇压住日月山河图!”
山谷中,凌暮雪已经面如金纸,两条水袖死死缠住飞舞的日月山河图,可随着日月山河图的展开,水袖边缘已有断裂的痕迹。
她的灵力在被抽走,可她却连中断这种连接的力量都没有。
寒止点头,转身就要飞向山谷中,可他刚转过身,身子就徒然颤栗了一下,轻咳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额间的红线更是张牙舞爪地扭动着。
“寒止上人!”年轻道人看着他唇上的鲜血,吓了一跳。
寒止的肌肤本就白,此时衬着唇缝间那一缕鲜红,更是显得脸上毫无血色,几乎不像一个活人。
偏生额间那抹红线又灵动似游蛇,挣扎着想要逃脱似的,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道人瞥了他额间的红线一眼,脸上骤然划过一抹惊惧。
“我没事。”寒止又吐出了一口血,用葱白的手指随意抹了一把,阴沉着脸就要往下飞。
可已经迟了。
地底的法阵终于升到了地面之上,缭绕着魔气的法阵引动了整个宗门大阵,彼此牵扯,整座山脉都摇晃起来。
可天恒宗的宗门大阵到底不是凡物,短短片刻,那缭绕着魔气的法阵就已经有了崩溃的趋势。
就在崩溃的前一瞬,法阵突然自爆了。
它自爆的威力引起了灵气的暴动,荡涤清了半空的云层,也把天恒宗的护山大阵炸开了一个小口子。
日月山河图突然绞断了凌暮雪的水袖,化作一道流光从阵法的破损处冲了出去,短短几个呼吸就不见了踪影。
山河图刚冲出去,宗门大阵就再次弥合封闭,将还未来得及逃脱的其他魔修困在了法阵内。
众人怔愣地看着天空。
等等!四宗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还困在日月山河图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