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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干得起了裂缝,贫瘠的土地寸草不生。早已萎了的枯树只剩下长得东倒西歪的枝条横在路中间,上头挂了些许长短不一、肮脏的布条,显得吊诡无比。
这里,便是大叫唤地狱,里头关押的是与说谎罪行有关的亡者。
咚咚咚——
远远的,就能听到陆陆续续传来的捣衣棒敲击肉|体所产生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哀嚎和求饶声。
离近了看,就见一个手持捣衣棒的女性狱卒正奋力敲打着底下那一团难以分辨是人类的马赛克肉团。
那个女性狱卒正是我。
“放、放过我吧……”
底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一团”还在竭力求饶着。
“田內达夫,生前拢财无数,亏空公司公款,嫁祸给无辜之人,自私自利,十足十的吸血虫。死因为敛财过多,患得患失,最终引发心血管疾病并发身亡,为人精明狡诈,唯利是图,唯独不会说真话,在我的面前你还是别白费心力了。”
我的记忆力比一般的鬼要好那么一丢丢,背个生平不成问题。
“我,我生前好歹也做了慈善啊,放过我吧……”
那团东西还在坚持着。
我冷笑着看着他,毫不留情地举起捣衣棒,对着他仅剩完好的那一张嘴敲了下去,顿时血肉模糊,血光四溅,我的脸上也沾了些血,不过世界倒是清静了。
“如果生前多积点德,死后不就少受点罪了嘛。”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淡定地从怀里摸出手帕擦起了血迹,虽然连着打了几个小时,但我身心都没有得到彻底的放松,反而更加疲惫了。
近来地狱出台了新条例,考虑到文职人员的身心健康,各部门每天都要出来“活动活动”,打打亡者,锻炼一下身体,尤其是长年累月坐班的记录科,作为新上任的副主任的我要起到带头作用才行。
“虽然早就死了,但你还是一如既往劝亡者行善积德啊,水绿小姐。”这时候,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听到那个声音,我身体所有的细胞瞬间精神了,刚刚的疲惫一扫而空,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后天形成的应激反应。
“看样子你最近压力挺大。”男人走到我身边,看了眼被我打成肉沫的亡者,面无表情道,“难道是对我最近给你安排的工作有何不满?”
闻言,我心里咯噔了下。
但很快,我换上职业假笑,连连sayno。
纵使我很想抱怨工作强度大而且一点也不人性化,但在这个人面前,我只有赔笑的份——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正是我的顶头上司,阎魔厅第一辅佐官、也被称为地狱第一鬼神的鬼灯,是远近驰名的超级社畜,不仅畜他自己,也畜我们这些无名小员工。
997,全年无休,每月出差通宵都是家常便饭。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敢去劳务局告他一下,听说局长也得给他面子。
这时候,鬼灯大人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来递给我,“脸上还有些。”
我自然是不敢接的,只得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尴尬地笑着。
唯独这个人的恩惠和善意,是不能轻易接受的。
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以此要挟无偿加班?
地狱里谁人不晓?他从来都是这样设下圈套然后要求自己的上司阎魔大人工作到通宵,连自己的上司都不肯放过,我们这些小虾米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看了我好一会,他眸中闪过一道晦涩的光,很可惜我并没有注意到。
“去现世出差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他忽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仔细看,他真的很有压迫感,人又很高大,虽然是个池面,对待女性也很礼遇,可他给我留下的阴影是不可磨灭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为了挖我去他底下工作,扛着狼牙棒在我公寓的门口足足坐了一个礼拜,每天那诅咒一般的碎碎念外加凶神恶煞的表情,让断粮的我差点没死了。
……虽然我好像早就死了。
我摸摸被吓到的小心脏,如实道,“身体的话已经拜托乌头先生去做了,不过好像出了点问题……”
我和一般的鬼怪不一样,因为没有实体故而不能离开地狱,若要去现实出差的话就必须要一具容纳我灵体的实体,这也是我临行前拜托技术科的原因。
“什么问题?”提到那个科学狂人,鬼灯大人的气场一瞬间有了点变化。
“毕竟也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所以在委托以前特地说了请那边随意发挥,结果……那具身体,应该不是很好行动的样子。”
想到昨天我去验收进度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对一言难尽的36f巨|乳,我沉默了。
我望了望底下那勉强可以称之为b的胸围,忽然有点遗憾自己生前没能多吃点木瓜,这样死了以后也不用担心了。
鬼灯大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疑虑,他很有礼貌地将视线从我胸前移开了,而后淡定的说道,“放心好了,完工后我会让他第三次‘屎堆归来’的。”
所谓屎堆归来,指的就是被发配到屎泥科,与掌管那一带开发最可怕最恶心的屎壳郎先生一起工作,因为环境极度恶劣,基本上没有狱卒愿意去那里就任,所以回来了的人都会得到勇者一般的待遇。
很不巧,那个科学狂人不惜去那边工作也要完成自己的科学梦。
而我也很不幸,成为了他对巨|乳憧憬下的牺牲品。
我有些沮丧,即便鬼灯大人帮我出气,但巨|乳什么的真的给人打击很大啊。
我也想要有傲人的36f啊,可是那真的,太不利于行动了,我这样说服自己。
“给你一个提示好了。”就在我意志消沉的时候,鬼灯大人忽然出声。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乌头桑和蓬桑都不擅长捏脸,如果什么都按照他们的喜好来的话……”说着,鬼灯大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而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鬼灯大人,出发日期可以稍微改一下吗?”
“不能。”
“……对不起,我现在马上去自己捏脸。”
……
关于要捏什么脸,我自己心里没有个底,这次的任务是去大正时期调查一下多出来的那些亡者,因为某种不可抗拒的原因,阎魔厅里的净琉璃无法显示亡者生前的资讯,故而我也就得到那里出差了。
原以为我顺利转入记录科就可以避免出差的命运,但那些在鬼灯大人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我就像被压榨的花生一样,一遍又一遍被压榨剩余价值。
现在,我还得费心思去捏一张顺应大正时期的长相的脸。
我决定回记录科找几个亡者的生平记录看看了。
**
鬼灯直接回了阎魔殿,百忙之中能到外头去实属不易,他也要开始自己新一轮的工作。
在回到正殿以后,鬼灯遇上了忙得焦头烂额的阎魔大人,对方一惊一乍的表现他也早已习以为常。
“鬼灯君!鬼灯君!!”看到鬼灯,阎魔大人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又有一批无法审判的亡者了,都快上万了,这该如何是好?”
“请放心,我已经给水绿小姐安排了出差,这方面的工作交给她正好。”鬼灯面无表情地回道。
“真的没关系吗?那可是上千上万的亡者,就她一个人忙得过来吗?”阎魔大人有些不相信。
鬼灯环胸,即便是面对上司也丝毫没有谦卑的意思。
“水绿小姐是我千挑万选的人,这件事情除了她没有其他人更合适了。”鬼灯淡淡道,“拥有堪称超级电脑的储存容量的大脑,就算上亿人的数据,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全部记给你看。”
“每次听你说都觉得好不可思议。”想到那瘦瘦小小的人儿,阎魔大人有些迟疑,“那个小小的身体里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吗?”
“和只长肥肉却不长脑袋的阎魔大人您不一样。”鬼灯面不改色地说着损人的话。
“真是过分呐鬼灯君!!!”阎魔大人委屈。
“还不赶快回去工作,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是打算趁此机会偷懒。”说着,鬼灯亮出了狼牙棒,吓得阎魔大人赶紧掉头跑。
虽然委屈,但没有比鬼灯君还可怕的人了嘤嘤嘤。
***
历经万难,我终于还是在出发日期前拿到了做好的身体,拿到身体之后,我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按照查到的和实物取证的资料捏了一张具有大正时期风格的脸。
迫于鬼灯大人的淫威,乌头先生很老实地给我把胸改回了b,f实在是不敢想,当然,期间我不止一次用行动不便和胸大招男为借口欺骗自己好让我接受现实。
因为是工作日,送行的人只有“体恤下属”的鬼灯大人。
可能是因为我现在换了个样子,鬼灯大人这次看了我许久,也许是不习惯吧,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地狱的入口众多,我特地为你挑选了一条不容易引人瞩目也比较方便的,出去以后好好做鬼。”
这话说的……好像我在地狱就不是好鬼似的。
接着,他将蜘蛛网扫开,露出了一个诡异的洞口,看上去又狭又长,刚好只能通过一个人,而且还看不到底。
从这里钻出去真的没问题吗?难道不会中途就卡在里面吧?
虽然我很想这么问,但我相信问了以后一定会被狼牙棒拍进去的。
能感觉到,从洞口里面源源不断地吹出森冷的风,害得我一下起了起皮疙瘩。
不得不夸赞一下乌头先生的手工,居然还能有模拟生理反应,厉害了!
在进去以前,我回头看了眼虽然寸草不生但对于我来说异常温馨的地狱,出去以后,就要面对比鬼怪还可怕的人类了,老实说我的内心是拒绝的。
“等你这次回来,给你批假。”上司大人突然发话了。
谢谢您嘞!
到底是谁特地挑我休假的时候要我加班出差的?
我假笑着和他鞠躬道别。
然后我就钻进那个山洞里了,我也尽可能不去想爬进去以后他在后面的看着我屁/股的情景。
鬼灯大人清心寡欲,不可能会对我的屁股有感觉的(?)。
不过进去后倒是有种我要往生了的错觉???
虽然我早就死了。
……
近来,若要说鬼杀队队内发生最大的事情是什么,那恐怕就得提不幸早逝的花柱胡蝶香奈惠了,与鬼的交战从来不曾停歇,而身为人类的一方总要弱势一些的。
花柱的葬礼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鬼杀队内部还是一片消沉,柱的离世总是特别沉重的,尤其是与人交好、又正值花一般年纪的花柱,令人扼腕、唏嘘不已。
然而,在葬礼后的一个月,怪事频频发生,诸如离世之人又再度现世的传闻更是不断,因而,鬼杀队这边不得不派遣具有相当实力的柱去频发的地点处理这件事。
作为上任不久但战功显赫的水柱,富冈义勇这段时间恰好没别的任务,也便接下了这份工作。
花了两天的时间赶到地点——一座废弃的神社,刚到指定地方,饶是实战经验累累的富冈也难免被这边笼罩着的不详之气给震慑住了。
经过数小时的等待,果然有鬼埋伏在这一带,不过都是些低阶鬼,甚至没有独立意识的那种,但胜在数量多,他难免也花了些功夫。
等到确定鬼都被消灭后而他也打算回去的时候,他却发现眼前有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诡异枯井。
他记得刚刚在这一带排查的时候并没有这口井。
好奇心驱使下,他朝着井一点点靠近。
刚到井边,就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仔细听,能分辨出是女性的声音。
往后退开了些,富冈提高了警惕,同时摆好架势准备随时出手,一双暗蓝色的眸子一瞬不炸地盯着井口边。
已是深夜,也逐渐起了雾,周围也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呼!”
伴随着一声清晰的女声,一只沾了泥的手从井里探了出来。
富冈皱起了眉,手中的刀蓄势待发。
“糟了。”
接着,一个黑色的脑袋出现在了井口,先是四处张望,直到扭过了脑袋,朝向了富冈的方向——
富冈视力不错,即便周围起了雾,但还是足以分辨那乱发下的那张脸,他十分之确信那脸是谁的,想到这,即便是他也禁不住发愣了。
难道是高阶鬼的血鬼术?
“啊,刚好有人在。”
没错,从井里爬出来的那个狼狈的人正是我!
看到有人我真的很激动,洞口有点窄,刚刚本想一口气出来的,结果出到一半身体就卡在那里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因为遗憾而偷偷塞棉垫!!
“真的很不好意思,没吓到你吧?”我有条不紊地拨开面前的乱发,想要给人一个好印象,从洞里出来已经很失礼了,我可不是那种吓人为乐的恶鬼。
那人无动于衷,面上也没有丝毫的波动,但我能感觉到他那视线异常热烈,尤其是在我把脸露出来的时候。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
我承认我为了让自己出差顺利点,挑了个漂亮的模子捏了。
被人这样热情地看着,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现在就是验证美人到哪都吃得香的时候了,我决定牺牲一下美色让对方救我出来。我调起了脑内数据库,有意模仿爱豆刷友好的那一套,于是乎我展露一个蜜桃真纪式的开朗笑容——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麻烦你拉我出来?”
唰——
阿勒?怎么突然头晕了?
不对。
我的身体……
为什么我会看到一具无头身体?
脑袋在半空中的零点零一秒,我反应过来了。
我的脑袋,被那个我认为是好心人的人,嗯,砍了。
在脑袋落下前,我很认真、很努力地想要记住那张脸。
你特么后世是桂y叶吗?
很好,人类,你已经引起我的注意了。
我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