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旆从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父王在漠北居住,镇边之责既沉且重,一家人很少有机会回旭京。
不过檀旆对那个国都也没多少不舍,除了东平王府建得宽敞明亮,供玩乐的东西多一点以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而且于他而言,旭京的东平王府还不如漠北,至少漠北有地方让他纵马驰骋,潇洒恣意得很。
他十五岁时随父王回京住了几个月,陛下闲来无事,把旭京城中十五至十八岁以内的男孩子凑一块儿,举行了一场不怎么正式的比武。
之所以说不怎么正式,是因为这场比武只论拳脚,以免出现重大伤亡。
东平王把檀旆叫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旭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大都以文取胜,武功嘛,会几下摆摆样子就好,不过好在这些士族都很讲究脸面,你下手轻着点就行,他们不至于因为输了比武这点小事怀恨在心。”
檀旆抱着以武会友的心情来,却要扫兴而归,不禁有些失望,“没有一个能打?”
东平王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胡须,“魏家的魏成勋、丞相家的司空暻,这两个都有功底,而且去漠北历练过,你可以和他们打。”
“他们去漠北历练的时候已经跟我打过好几百回了。”檀旆小声嘀咕道:“彼此的套路都熟,打起来没意思。”
“好几百回?”东平王满脸震惊,“你们什么时候打过?”
“自然是父王您不知道的时候。”檀旆说完,赶紧溜走,免得被骂。
漠北驻军军纪严明,只有对这些来历练的世家公子会稍微放宽一点限制,毕竟养尊处优惯了,一上来就过太苦的军旅生涯实在要命。
那时这些世家公子被关在狭小的训练场里,除了训练就是读兵书,没意思透了,但是他们经常能看见檀旆带兵巡逻或者处理军务,知道檀旆明明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却能做这么多事,给这些孩子心里留下了十分光辉的形象。
檀旆某日路过训练营时,某位夏家的公子站在栅栏之内对他翘首以待,一见他就赶忙喊:“二公子二公子——”
檀旆听他这么急切的呼喊,也不好装听不见,走过去问道:“何事?”
“嘿嘿——”夏家的公子傻笑两声,“我看你在漠北驻军里还是挺能管事的,想问问你,何时才能放我们出去历练?这训练营里跟牢房似的,还是外面自在。”
檀旆解释道:“漠北与旭京不同,军营之外虎狼众多,让你们待在这里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
“可是你就能出去啊——”夏家公子不服气道,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上次你和其他士卒拖回来的那匹狼,是你们猎的?”
“军中士卒没有游猎的时间。”檀旆说:“如果有猛兽袭击,我们必须要处理,好让那些畜生知道这里不可轻易靠近。”
夏家公子语气崇拜地“哦——”了一声,连带着在一旁偷听的世家公子都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什么什么?附近虎狼很多吗?”
“下次能不能带我去?我也想杀狼玩——”
“就你那小身板还杀狼?见了狼不被吓尿就不错了吧?”
“你以为你是二公子啊?二公子那可是武功高强。”
“不仅如此,二公子箭术也准,当得起百步穿杨!”
“二公子还……”
听着这些人奉承得越来越没边际,檀旆清了清嗓子止住他们的溜须拍马,“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嘿嘿……”众人统一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笑得檀旆有点胆寒。
檀旆也不是傻的,从众人的笑里推测出了他们的目的,“想出训练营?”
众世家公子拼命点头,仿佛在比谁点得更重更快就能显得更真诚。
对于漠北驻军的训练营,檀旆的确能说得上话,如果这次不答应这些闲得发慌的世家公子,以后也不见得就会清净,檀旆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跟训练营的师父说一声,以后每十天举行一次比武,你们之中只要有谁能跟我战成平手,我就带你们去外面逛逛。”
这样的激励法十分有用,世家公子们都卯足了劲提升实力,奈何跟檀旆这样从小练的差距还是太大,后来檀旆改了规则,能和他战上一刻钟就算赢,最终也只有司空暻和魏成勋胜出。
去军营外晃过一圈的司空暻和魏成勋把见闻都带回训练营之后,更加挑起了世家公子们想外出的野心,奈何许多人直至历练完成也没有达成这一心愿,只能垂头丧气地被送上回京的马车,从车窗探出头去对着广袤无垠的漠北草原大喊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
便再无下文。
所以檀旆很认同父王的说法,旭京的士族们除了在阻止庶族进入官场这一点有些讨人厌外,的确把自己的子孙们都教得不错,不仅懂得愿赌服输,对于真正有实力的人,他们也从不吝啬自己的崇敬之情。
那位夏家的公子跟檀旆再一次在旭京城比过武后,也晓得檀旆手下留情,笑着道:“檀校尉的武功又精进了,小时候我还能勉强跟你过几招,如今却是连接招都吃力。”
檀旆礼貌地道了句,“承让。”
夏家公子无力地摆手,“哪里是我让你……”
若是小时候,这位夏家公子肯定会再缠着檀旆跟他再过几招,或者亲密地搭着他的肩跟他套近乎,绞尽脑汁地求檀旆带他出营——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客套生疏。
也许是因为两人已经长大,也许是因为士庶之争渐趋白热化,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世事总有太多无奈。
但檀旆从来不是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不断感怀、悲春伤秋的人,就像东平王府被骂了那么多年的奸臣之家,他也能毫不在意地拿来玩笑,并且从不放在心上。
如果有能力颠覆朝堂就要被冠以奸臣名号的话,那檀家的确当之无愧。
比武过后,檀旆随父王回到家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没出门的王妃和檀晖听父子二人讲今天的见闻。
“沅国的朝臣之中,能对东平王府造成阻碍的,如今看来就是司空家、魏家和单家,其他的都是些小喽啰,”东平王夹了一筷子菜道:“不足为惧。”
“单家?”檀旆久不在旭京,对京中士族并不了解,以前也很少听父王说起这些朝堂之事,因此感到疑惑,“单家儿子叫什么?我好像从未见过?”
东平王慢悠悠道:“单家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
檀旆听了以后陷入沉思。
之前东平王顾虑着檀旆年纪尚小,很少跟他说这些,一般都是跟檀晖去讲,如今檀旆年纪渐长,也该让接手一些事务,于是放手让檀晖去交接。
檀旆首次接触,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好在忙乱几日之后就理清了头绪,多少通晓了一点事务,唯独对单家还是云里雾里。
檀旆找到檀晖,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我之前还当单家担任什么要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后来才知单大人是水部员外郎,单家也是士族之中排不上号的一位——我当然没有看不起单家的意思,我就是想问,父王为何这般在意?单家有什么特别?”
檀晖尽心给出回答,“单大人师从前朝郑太傅,据郑太傅所言,单大人是他为国家培养的人才。”
檀旆沉默片刻,忍不住道:“大哥,你觉得这位太傅,会不会上了年纪,有些……”
“许多人都和你有一样的想法,觉得郑太傅老糊涂,但是父王不这样认为。”檀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明天的诗会你去吗?”
檀旆奇怪道:“聊正事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单家两个孩子都是女儿,比武场上见不到,只能去诗会上见见,我当然也是在跟你聊正事。”檀晖又问了一遍,“去吗?”
檀旆虽然不知道见了有什么用,但除了诗会也的确没有其他见面和深入了解的机会,无可无不可地跟檀晖去了诗会。
沅国每年的诗会都十分精彩,尤其是最会作诗的那几个,文人相轻,很容易谁都不服谁,彼此之间拌个嘴什么的实属正常,而且还是用作诗的方式拌嘴,肚子里没几两墨水还真容易听不懂。
就比如在诗会上大放异彩的单薇,做了一首诗后檀旆没觉出什么特别,檀晖却低声笑了下,檀旆问他为什么笑,檀晖也只是说:“她在诗里拐着弯骂对手。”
檀旆仍没觉出哪里好笑,摇摇头起身,准备走去边上吹吹风。
途径单翎的桌子时,魏成勋和单翎的对话悠悠传了过来——
魏成勋问,“你既然不喜欢作诗水平也一般,为何还要来参加诗会,就为了给你姐姐鼓掌?”
单翎边鼓掌边道:“参加诗会有了名次才能获得明年上巳节进入西郊樱花林的资格,户部举办的投壶比赛奖励丰厚。”
魏成勋摸着下巴道:“奖励丰厚是不假,可我记得投壶比赛的要求也很苛刻,要连中十次以上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答应的男主视角番外,待我写完这个再写正文。
本番外题目取自歌曲《天地难容》歌词“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话说我忘记日万了,那么这个月的日万活动干脆也就不参加了,我真没想到家里会这么冷,手和jio都不想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