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璇把被子蒙在头上,想将一切隔绝在外。
然而门外,男人的搭讪声还在继续——
“小易姐,如果你还没睡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天、玩玩游戏之类的。”
他这左一个“小易姐”,右一个“小易姐”,反倒让易璇想起来了。
除了裴超逸以前这么叫她以外,上次聚会的时候,好像也有个人这么叫过她。
当时这人还和她搭过话。
翻了一眼嘉宾名单,易璇的记忆才霎时回拢。
门外的人,估计就是那个翻唱了裴超逸的歌的混血模特,胡恺洛。
他长得确实帅,但是易璇对他没什么好感。
这人行为举止有些油腻,而且易璇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然而令人无奈的是,今天到达录制地点的只有易璇和胡恺洛两个人,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不住在这栋别墅。
屋外的风声裹挟着男人的声音一同袭入易璇的耳间。
冬日的被窝实在太舒适,她连应付都懒得应付,直接选择装睡。
结果下一瞬,屋外男人的声音骤停,随之而来的是一串丁零当啷的钥匙声。
易璇困意顿消。
她冷不丁从床上坐起来,屏住呼吸看向房门。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依旧没有停歇,门外那个人似乎在试钥匙。
深更半夜,在没有别人的情况下,一个男人想打开女人的房门,居心可想而知。
易璇悄悄地掀开被子下床,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花瓶。
门外的胡恺洛似乎没什么耐心了,低声咒骂了一句,但手上动作却没停,依旧在试钥匙。
她的腿被冻得有点僵硬,再加上心烦意乱,易璇已经不想走到门边交流了,直接把花瓶朝门砸了过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门边炸开,吓得胡恺洛钥匙都掉了,“哐啷”一声摔在地上。
易璇深吸一口气,朝胡恺洛警告道:“再做这种事,我会报警。”
门外的胡恺洛闻言一愣,安静片刻后转而笑道:“小易姐,我只是担心你。”
“刚才你半天没回我,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这借口找得实在蹩脚,易璇是一丁点儿都不相信。
她刚想斥责他,就听楼下忽然响起了汽车驶来的声音。
车轮在雪地里滚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易璇一愣,察觉到有人来了,赶忙走到阳台的窗边观察情况。
窗外天色已晚,漆黑的夜色笼罩下来,就连月亮也藏得极深不愿露头。
雪花在寒风中飘零,尽显凄凉。
两道车轮印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显得格外突兀。
易璇盯着那通往别墅停车区的印子看了片刻,才确定果然有人来了。
胡恺洛似乎没有听见别墅外的动静,还在门口喋喋不休:“小易姐,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点小事,没必要闹得这么僵吧?”
他的声音就像苍蝇一样在易璇耳边嗡嗡个不停。
她烦躁地叹了口气,顾不得屋外的温度,直接推开了阳台门。
寒风顺着逼仄的门缝钻进屋里,发出尖锐的声响,凉意凛冽。
但比起被冻死,易璇更害怕那个胡恺洛。
她站在阳台,对那位嘉宾翘首以盼。脚尖微微踮起,一副望眼欲穿的架势。
不远处的车里下来一位身形挺拔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还带了个黑色的口罩,从头到尾一身黑,在白雪皑皑的环境下显得尤为鲜明。
若不是因为这是在雪地里,易璇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要和黑黢黢的夜色相融了。
她盯着那辆车看了半天,却只见一个人下来。
原本她还以为,至少还会有位经纪人跟着一起来,人多一点,胡恺洛也就不敢做什么了。
颇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易璇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见那个男人从车上拎下行李箱,她几乎确定了是来参加节目的嘉宾,于是在二楼的阳台朝他挥了挥手:“你好。”
听见她的招呼声,那男人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明显是听见了,却没有回应。
他这样的反应,让易璇的心不禁凉了半截。
该不会这么巧吧。
她站在阳台,有些怔愣。
耳畔,胡恺洛的声音还在疯狂叫嚣着,易璇被吵得头脑发涨,忍不住试探地朝楼下喊了一声:“裴超逸?”
楼下的男人脚步一顿。
门外的胡恺洛也瞬间消了音。
三人在不同的空间里,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最先打破这气氛的还是胡恺洛,他俨然不相信裴超逸来了,还以为易璇在吓唬他,不由得嘲笑道:“小易姐这回演戏倒是认真了?今晚不可能有人来的。”
易璇看着房门抿了抿唇,转头想向楼下的裴超逸求救,然而再往下看时,人影已经消失了。
只剩雪地里的脚印证明着,他真的来了。
易璇盯着那一串脚印呆滞片刻,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忽然听见走廊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胡恺洛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听见裴超逸沉声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能感觉到冷得像屋外的雪一样。
易璇连忙走到门边,也顾不得门口还有一地的花瓶碎片,直接打开门。
走廊里的两个人正四目相对,气氛忽然有些剑拔弩张。
胡恺洛作为模特,身高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然而此刻他站在裴超逸面前,却发现自己也不过如此。
两人根本没有差距,甚至裴超逸的气场比他更胜一筹。
易璇看见他,脱口而出道:“你来了。”
“啊,”裴超逸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来了。”
眼前的情况,他也明白了个大概。
尴尬在空气中抽丝剥茧般地蔓延开来,站在门口的胡恺洛看起来有些紧张,他的视线在易璇和裴超逸之间逡巡着,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们在一起?”
一听到这句话,裴超逸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似的,说话开始咄咄逼人。
他扯了扯嘴角,唇边漾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看起来嚣张得很:“关你什么事?”
被怼得一愣,胡恺洛噎了噎,心有不甘之余,还不忘拖易璇下水:“连女朋友都管不住,也不知道嘚瑟个什么劲。”
易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胡恺洛是在说她,刚想驳斥他,就听裴超逸忽然来了句:“不好意思呢,我从来不管我女朋友。”
“都是我女朋友管我。”
语调十分漫不经心,甚至还带了些欠揍的得意,让人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敷衍还是在炫耀。
胡恺洛的嘴角抽了抽,看了看裴超逸,又瞥了眼易璇,心知计划是泡汤了,冷笑一声转身回房。
“砰”地一声,卧室门被关上,走廊瞬间寂静下来,只剩易璇和裴超逸无声对望。
两人这几天一直没有联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良久,易璇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开口说了句:“谢谢。”
明明是句友好的道谢,在裴超逸听来却听出了几丝隔阂的味道,他牵了牵嘴角,随口应道:“不用。”
扔下这两个字,他径自弯腰捡起地上那串钥匙,在手里掂了掂,又嘱咐了句:“把门锁好。”
易璇的视线缓慢地落在他手中的钥匙上。
也不知道胡恺洛从哪儿弄来的这一大串钥匙,估计每个房间都有。
凝视了一会儿,易璇心道——
这锁门有用吗。
大概是两人之间还残存了些默契,亦或是易璇眼神里的意思实在太明显,裴超逸不由得嗤笑一声:“想什么呢?”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易璇忽然有些羞赧,面上透出一丝薄红。
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想缩回房间,却一脚踩上花瓶的玻璃碎片上。
“别动。”裴超逸当即伸手拉住她。
易璇怔了怔,如实告诉他:“我没事,拖鞋鞋底厚,没扎到脚。”
听她这么说,裴超逸像是松了口气。
顺着门缝,他看向易璇房间里的碎玻璃,问了句:“每个房间都有花瓶?”
虽然易璇今天把所有房间都看过了,但实在不记得这么细枝末节的事,只能如实道:“不记得了。”
“噢。”裴超逸也没在意,只道:“等会儿我去看看,再给你一个花瓶。”
易璇:“……”
……
最后还是裴超逸找了扫帚来,把碎玻璃扫走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提醒易璇:“我住你对面。”
易璇抬眸:“嗯?”
张了张嘴,裴超逸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个干什么,一时也找不到好的理由,只能敷衍道:“就跟你说一声。”
“别走错了。”
易璇:“……”
她都快要怀疑裴超逸是不是知道了她记忆力不好的事了。
点点头,易璇如他所愿:“我不会走错的。”
“……”
……
易璇也不记得昨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坠入梦境前,脑海里还不断回荡着“我住你对面”。
她难得把一件事记得如此清晰。
这句话就像洗脑魔咒一样,在耳边疯狂叫嚣着。
早上起来,她在走廊里再次遇见裴超逸。
听见开门声,裴超逸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易璇也没跟人搭讪过,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俩至少还要一起录四五期节目。
要是气氛一直这么尴尬,对观众的眼睛是一种挑战。
跟着他走了几步,易璇才迟缓地打招呼:“睡得好吗?”
刚问完,易璇就看见裴超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湿润的眼睛转而盯着她:“你说呢?”
易璇:“……”
明明是“你说呢”,偏偏被他说出了“你瞎吗”的意味。
易璇顿时觉得有些无力,抬手头疼地揉了揉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