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左看着姚妩歆接电话,心里怪怪的,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一点点地抽紧着呢,还是放松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发起麻来。
因为她脸上的表情从阳光灿烂一下子跌成黯然失落,语气却还是柔柔甜甜清亮可人:“……哦,这样啊……没事没事,你去忙吧,当然你的事情重要啦,我不过是去玩儿的,不去也不要紧啊……嗯,没关系……师兄再见!”
挂了电话,姚妩歆垂下眼帘,不肯转过来面对言小左:“韩霈说……他临时来了件急事,去不了了。”
言小左现在确定,自己心里是彻底在发着疼了,连忙站起来走过去:“姚姚……”
姚妩歆抬起眼睛,又浮起了一个微笑,却是勉勉强强的难堪,看起来万分可怜:“真不好意思小左,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我请你去吃饭吧好不好?”
她越是这样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言小左越受不了。他拉住她的胳膊:“那怎么成?还是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对了,你最爱吃的麻辣火锅,最近新开了一家特别正宗的重庆火锅城,咱们这就去吧!”
姚妩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漂亮的裙子,有些不甘心,老老实实地说:“我还舍不得换衣服呢……怎么办?”
她眼睛里突然一亮,有了新主意:“小左,不然你带我去个必须盛装出席的高级西餐厅吧,让我再把这身行头穿一会儿嘛,好不好?”
言小左想了想,一咬牙:“西餐厅干嘛呀?姚姚,君临的酒会我带你去,咱们原计划不变,你不过换个男伴,这没关系吧?”
姚妩歆大为惊奇:“你带我去?”
言小左点点头:“我们宏瑞也有邀请函。我本来懒得去凑那个热闹,现在正好,不浪费,老头子也不会骂我不成器了。”
姚妩歆又迟疑了一下,终于弯弯眼睛,挎上言小左的胳膊:“好!”
于是言小左先带姚妩歆回自己家,换上西装革履,便奔赴君临的酒会。
在回家的路上,他反常地几乎不发一言。他多了解姚妩歆,知道她不过是装出来的雀跃,不能和韩霈一起去,而且是临出门才被放了鸽子,她心里不知有多失望,他不忍心她那么辛苦地应付自己,便让她静一会儿。
但是换好衣服之后,他明显地感觉到她心情沉淀了许多,又有些兴奋起来了,便一路说着笑话逗她开心。毕竟是她期待了这么久的夜晚,虽然自恨不是韩霈,他也希望能够竭尽全力让她尽兴。
姚妩歆从来不是难取悦的女孩子,到达君临酒会所在的高级会所时,她已经进入了全心全意的欢欣加忐忑的状态,有模有样地挽着言小左的胳膊签到入场,却在短短数分钟之后,好不容易才重新建设起来的好心情被全部击碎。
而且,碎得比刚才更彻底。
隔着恍若繁华一梦的衣香鬓影,光华环绕的冷萱依在衣冠楚楚的韩霈身边,两个人脸上有着一模一样高贵而得体的矜持笑容,一对璧人。
像是对姚妩歆的目光有所感应,韩霈很快就望了过来,短短一怔之间,是刹那狼狈的惊愕与窘迫。
但他很快就收放自如地将这不该有的表情隐了去,侧首在冷萱耳畔低低说了句什么,冷萱向这边看了看,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俩步态款款地走了过来。
姚妩歆下意识地退缩了一步,半边身子都藏到了言小左身后。言小左伸手握住她挽在自己臂间的冰冷的小手,温暖地紧了紧。
转瞬间那两个人已经站在眼前,韩霈对冷萱柔声介绍道:“这位是宏瑞言总的公子言小左先生。”
冷萱伸出一只蔻丹耀目的纤纤玉手,让言小左握了一下:“言少,幸会!”
言小左答礼之后,韩霈又转向姚妩歆,说道:“这位姚妩歆小姐是我从高中到研究生的师妹,也是我们恒达今年新招进来的管理培训生。”
冷萱的秀眉略微挑了挑。她气质惯冷,从不多笑,但是望着姚妩歆的目光是温和的:“姚小姐,欢迎你加入恒达,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她说后一句话的时候,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瞟了瞟言小左,显是误会了他们俩的关系。
姚妩歆无从、也无心澄清,只点头应答:“谢谢冷小姐!”
他们随口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欠欠身各自错开了。
言小左自言自语地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个混蛋!”
姚妩歆还没来得及继续难过,就又被下一对闯入视线的身影震了一下。
居然是……
乐虞和冷萧!
乐虞珠围翠绕,打扮得甚是华贵,挎着冷萧的胳膊,动作表情也和姚妩歆一样略显拘谨,显然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世面。
姚妩歆目瞪口呆。幸好之前已经听说了乐虞和恒达的高层是有着某种特殊关系的,但即便如此,她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居然是冷萧!
怪不得那天那两个人说恒达是他们家开的。
本来就是他们家开的啊!
姚妩歆在受伤之上更添受伤。
是一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
自己喜欢的人,骗了自己。
自己以为的曾经最好的朋友,如此瞒着自己。
从来从来,没有过这么孤寡无依的感觉,在这个世界上,父母离得太远,于是好像只剩下了一个言小左。
我只有他了……
暗恋了韩霈这么多年,在最严重最难过的时候,曾经那么那么地羡慕他。
真的是羡慕,像江美琪的歌里所唱的那样:我多么羡慕你,总可以转身飞远远的。
也像蔡依林的歌里所唱的那样:我只要做一天的你,让我用一天你的表情,了解你的心情,永远受欢迎,带一点烦恼的高兴。
可是自己也知道,羡慕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始终不可能是他,哪怕只做一天也办不到。
那么,退一步,就希望有人也这样爱自己。那时候老是想,如果也有一个人在我背后这样默默地注视着我,那也是很幸福的吧,可以把我的痛苦抵消掉,即便不能抵消掉全部,至少也能抵消掉一部分。
现在才知道,连这也是不会发生的奢望。
现在言小左就在旁边爱护着她,可她还是难过,难过得呼吸困难血液冰凉,眼泪一波接一波地向眼眶里冲上来,需要那么那么用力地按捺,用力到整个脸庞都发起酸来。
在餐会快要结束舞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姚妩歆觉得实在忍不住了。
因为她看到韩霈携着冷萱的手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去献第一支舞。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下一幕应该就会看到他将她拥在怀里的情景了吧?
姚妩歆低声而快速地对言小左说“我去一下洗手间”,等不及他应声就立即向外面小跑着奔了出去。
高级会所里的女士洗手间叫化妆间,此时里面清清静静,一个人也没有。姚妩歆取了纸巾捂住眼睛,悄无声息地抽泣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已经完全止住了,才拿开来。
她为难地看了看被眼影和睫毛膏染得蓝蓝黑黑的纸巾,又可怜巴巴地凑到镜子前,笨手笨脚地在眼圈上这里擦擦,那里抹抹,徒劳地想把妆容恢复到原本的精致无瑕。
折腾了半天,看起来还糊弄得过去了,她对着镜子做了一下深呼吸,再努力振作地对自己笑笑。这既是检查和练习,也是心理治疗上最简单的微笑疗法。
笑过之后,心情好像果然好了些。
她重新给自己打了打气,转身开门出去。
然而一开门,迎面就遇上了尴尬的一幕——
只见冷萧架着脸色苍白拼命捂住嘴的乐虞,正准备推门而入。姚妩歆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脱口喊出:“乐虞?!”
冷萧一看这女孩认识乐虞,便将乐虞往她手上一交:“你们认识?正好,麻烦你扶她进去。”
姚妩歆顾不得多想,连忙搀住乐虞又返身回到化妆间里。乐虞立即快步扑到水池前,俯身就是一通呕吐,姚妩歆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一边给她抚背顺气一边拿着一叠纸巾递在她手边,以便她随取随用。
这种事……她既然一直瞒着我,应该是不希望被我撞见的吧……怎么办?
姚妩歆心里七上八下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乐虞好像缓了点,将水龙头哗哗打开冲净秽物,接过纸巾来擦了擦嘴。她吐得眼泪汪汪,眼妆也花了。
姚妩歆有些不自在、却难掩关切地问:“乐虞,你好一点了吗?不要紧吧?”
乐虞原本发白的脸上突然飞起一抹红晕。她哑声解释道:“我对扇贝过敏,刚才好像不小心吃到了一块……”
这样的解释似乎有欲盖弥彰之嫌,何况她的神情很是闪烁。但姚妩歆马上万分配合地认真点头:“啊!那你要不要去医院?”
像是冥冥中有着某种感应,她话音方落,就听见有人敲了敲门:“小鱼儿,你怎么样?我还是让人送你去医院吧!”
这是冷萧的声音,看来他一直守在门口,并没有离开。
但是让姚妩歆大为惊讶的并不是堂堂冷先生的这份体贴,而是他对乐虞的这个称呼——
小鱼儿!
这个发音很特别,鱼和儿是完全连在一起的,听起来就是一个打着卷的字。
虽然已经事隔多年,姚妩歆却仍对这个称呼倍感亲切,就好像它一声声就响起在昨天一样。
这是乐虞的乳名,她家里人都是这么叫她的。
冷萧的面容从姚妩歆脑海里一闪而过,擦起一道电光石火——
他就是乐虞的哥哥啊!
怎么会变成恒达的冷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