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霈不是不想跟姚妩歆解释那天的事情。
可是能解释得通的,必定是误会。
那天的事情是误会吗?
仔细想来,很难说是。他的确因为冷萱而放了她的鸽子,而且还没有实话实说,是骗了她。
当然,两个人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摩擦可以无关大局,只要他的真心可表日月。
可他对她的真心固然在,却未必拿得出来给她。
韩霈承认,谁也没有逼自己,他的事业发展到目前为止,也一切都顺风顺水,依靠富家千金这条路并非必要。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
曾经有一位女明星说过这样一句话: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就是选择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这句话完全适用于他:选择冷萱还是选择姚妩歆,其实选的就是自己的下半生。
冷萱有能力支持他东山再起,将他父亲当年留下的遗憾用更辉煌的成就抹去;甚至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如果他能帮助冷萱彻底击败冷萧拿到恒达的第一把交椅,现成的江山便唾手可得。
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而姚妩歆……
她能给他的是爱情和幸福,一段和美而长久的婚姻,即便在物质上,光凭他已能小富,何况她也前途光明。
可问题是,他能安于小富吗?
如果不能,即便选择了姚妩歆,前面恐怕也没有幸福可言。
或许会比选择冷萱更不幸福,他可能会终究迁怒于姚妩歆,二人沦为怨偶。
所以,言小左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对的:如果招惹不起她,那么就该离她远点儿。
言小左怕她受伤,天知道他也怕她受伤。这样一个清清涟涟如同暖玉融淌变成春水的女孩子,教他捧在手上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护在心尖儿上怎么疼都疼不够。那天撒谎骗她,就是怕她受伤。
只是忘了还有一个也太疼她的言小左,阴差阳错将她带到谎言戳穿的尴尬境地里去。
那天她轰然崩塌的表情把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此后再见到她,背着人处总有几分落寞,那原是从不属于她的神情。经过了这一遭,他更加踌躇,郁郁地想着这样一个纯美无暇的女孩子,的确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她要的幸福,或许果真就是他所给不起的,而她对他的爱情,亦是他要不起的。
但另一个让韩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他放不下姚妩歆。
尤其在她成为同事之后,越来越放不下她。
已经到了不需要看见她、只是想到她就会快乐的地步。这是这世间无以伦比的快乐,从没有别人能给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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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茶水间有人嚼舌根之后,韩霈和姚妩歆的亲近关系就慢慢在整个公司传开了;后来韩霈又大大方方当众将姚妩歆认作小师妹,这事更是成了尽人皆知的秘密。
于是就开始有讨巧占便宜的人了。
这天姚妩歆在走廊里被一个公关部的人拦住,不由分说塞给她一叠资料,嘱她送去给韩霈。
这种事情,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一定是原本送资料的人知道所送资料必定会不对收资料人的脾气,虽然韩霈历来待人温和,这样的场合还是能回避就回避比较好。
姚妩歆是新人,还不太会说“不”,只好接了资料往韩霈的办公室走去。
原以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交给他的助理或秘书了事,不料助理不在,秘书则冲韩霈的办公室大门努了努嘴,示意她直接进去,显然是事先就跟公关部的人说好了的。
姚妩歆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敲了门,听见韩霈在里面答:“请进。”
她推门进去,韩霈抬头一见是她,惊讶之后转为欣喜。
她避开他的目光,径直把资料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便公事公办地道:“韩经理,这是公关部的同事给您的资料,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说着话就要转身,韩霈站起来,倾过上身一把捉住她的胳膊:“等等,我还有事!”
姚妩歆无奈驻足,却从他的掌握里轻轻抽身。
韩霈略为尴尬,顿了顿,走过来:“小师妹,那天是我不对。原本冷小姐是说她不去的,我也不知道她会临时改变主意。你知道,她是老板,我也不能不让她去,是吧?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不该骗你,都是我的错。现在我向你赔罪,行吗?”
姚妩歆脸上渐渐涌起了桃红的霞色,低着头轻声说:“没关系,我没怪你。”
韩霈失笑:没怪我?都给我看了这么多天脸色了,这还不叫怪我?
但他只低笑着悄声说:“那就好。还有,我还是大师兄,好不好?不能因为我一件事情做得二就把我打成二师兄了呀!”
姚妩歆愣了愣,才恍然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天那个关于令狐冲和劳德诺的玩笑。
她顿时满面酡红,瞥了他一眼,细声说一句“我真得走了”,就匆匆跑了出去。
韩霈微笑着看她的背影飞快消失,心里荡一下,沉一下,紧了紧,又空了空,低头再看手头正处理的文件,竟是好半天都进不到脑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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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培训生是要在公司的每一个部门轮岗的,每期三个月,最后才确定正式岗位。最初三个月的培训结束之后,姚妩歆轮到的第一个岗位就是银行的最基本业务:储蓄柜台。
恒达进入国内市场已经几年,对个人开展储蓄业务却是今年以内的事,整个盘子都很新,而且与其他国内银行大有不同的是,它采取了国外的惯例,不设冷冰冰的钢化玻璃加防护栏将储户隔绝在安全距离之外,而是完全敞开式的,存储业务员就坐在桌子后面收发现金,旁边也没有一身武装的警卫人员。
这算是一项创新,据说是由冷萱发起的。有内部消息表明,当初在董事会上,冷氏兄妹俩因为这个问题争论得不可开交。冷萧坚持认为这是在拿公司以及员工的安全开玩笑,讥讽冷萱从小在国外长大,根本不谙国情;而冷萱则主张这是对顾客绝对信任的姿态,银行担这点风险,却换来了更高的满意度,何乐而不为?
事实上国内的员工都是倾向于支持冷萧的,但董事长不知是基于什么考虑,终于还是支持了女儿,使恒达成为了国内第一家戒备松散的银行。
当然,虽说董事长的考虑不得而知,公司内还是有小股流言大胆议论这恐怕是董事长夫人及长女支持冷萱的结果,由此可见冷萧在和冷萱的对抗中多少还是处于劣势。
这项业务一做起来,保安和存储部的员工都有些人心惶惶,他们中间最流行的玩笑就是宣称自己每天是提着脑袋来上班,下班则被津津乐道为又骗过阎王爷多活了一天。姚妩歆和另一名管理培训生分过来时,简单的欢迎party上大家都提到的一句话就是:欢迎加入敢死队!
姚妩歆和大多数人一样,有时候难免危言耸听,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安之若素,觉得总不会真这么倒霉吧?这项业务经营到现在都已经大半年了,不都好好的吗,没道理自己才来三个月就出什么事。
她在这里上了一个星期班以后,业务逐渐熟练起来,也开始听见周围女同事们的议论:“哎,这几天好像韩霈经常到我们这儿转悠哈?这人是怎么了?”
男同事们则打趣:“你们当中的谁,还不快老实交待,想搞地下恋情啊?”
女同事中有牙尖嘴利的便反唇相讥:“嘿!难说该交待的是你们当中的谁呢!”
如此嘻嘻哈哈一番,也就把玩笑带过去了。
姚妩歆十月份开始在这里轮岗,一个月无惊无险无波无澜地过去了。她已经几乎忘了这个安全隐患的问题,却不料就在第二个月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出事了。
这个沁凉的十一月早晨,恒达刚刚开门营业,就有一伙蒙面持枪的劫匪闯了进来,一出手就干掉了两名值班的保安。
银行的员工都受过相关训练,尖叫哭喊归尖叫哭喊,却也抖抖索索地当即就近蹲下或趴下。有一名员工正好在离警铃最近的地方,悬悬地躲过劫匪的眼皮子,悄悄按下了警报。
所以,劫匪们钱还没有拿够,就听见有警车的笛声从远处快速靠近。
为首的一个低低咒骂一句,顺手捞起旁边一个女员工挡在胸前作为人质,指挥大家赶紧撤。
这个倒霉的女员工,就是姚妩歆!
姚妩歆吓得身子僵硬,完全不敢乱说乱动,只知道歹徒说一句指令她就点一下头,轻轻松松就被弄到车上去了。
有人手脚麻利地用一块布条绑住了她的眼睛,动作粗鲁,勒疼了她。她不敢抱怨求告,只抽抽噎噎汪出眼泪来。紧接着双手也被他们反剪到身后绑了起来,左右各一个粗壮的大汉紧紧夹着她,令人不舒服的热气和陌生的体味卷裹而来,车子风驰电掣,时而向左边急转,时而向右边漂移,她本来就紧张得胃里翻江倒海,此时更是眩晕着快要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