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怀陷入了沉思,闲灯小心翼翼地看了两眼,心中想道:这下是白买了,人家不喜欢。
他摸了摸怀中的簪子,只好把小黑羊又抱起来。
兰雪怀一路上都没跟他说过话,闲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追问他方才那两团绿鬼火一事。二人走到何府大门,闲灯眼尖看到何府侧门多了一顶藏青色的轿子。
两侧丫鬟掀开轿帘,何员外的姨太太从轿子里走下来。
这位姨太太是一直陪在何员外身边的,模样十分艳丽,不知道是看上了何员外什么,一心侍奉在他身侧。
管家阿福开了门,兰雪怀侧目,见闲灯一直盯着人家姨太太看,不由生出一股无名火气,瓮声瓮气道:“好看吗?”
闲灯想的入迷,下意识回答:“一般。”
比起兰雪怀,那可差远了。
回答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是兰雪怀和他说话。闲灯当即转头,便看见兰雪怀一脸黑气,大有一副‘你再敢看她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的气势。
闲灯咽了咽唾沫,十分委屈的想道:他干什么这样瞪我,好霸道的人,又不准我看他,又不准我看别人。
阿福看两人气氛不对,插嘴道:“仙君,那是何员外的小姨太,我们叫她云小姨,是去年抬到员外府中的,据说是对我们员外一见钟情呢。”
闲灯打了个哈哈,说道:“云小姨的眼光很独特。她这个点从外面回来,是去做什么了?”
阿福引着路,边走边说:“云小姨准是去娘娘庙了,前段时间,她请了个玉子观音放在家中,这段时间经常跑娘娘庙,据说是信佛了。”
闲灯:“哇,云小姨一定没有听过一句话。”
阿福问道:“什么话?”
闲灯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阿福呵呵一笑:“这我就不能说了,都是老爷太太们的事情,轮不上我们做下人的插嘴。”
到了西厢,阿福推开了两扇门。
何员外把两人安排在了两间屋子内,都在一条走廊上,隔了一面墙,走动也方便。
下午出去一趟耽误了一点时间,如今天色已晚,算一算也到吃饭就寝的时间了。
闲灯正准备开头邀请兰雪怀同他一起用饭,顺便开口向他打听一下,今天下午遇到的绿火是怎么回事情。
奈何他还没有走到兰雪怀的门前,刚刚踏出了一步,对方就关上了门,将他拒之门外。
闲灯的手放在半空中,距离门只有几公分不到,最后还是放下手摸了摸鼻子,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亥时末,天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今夜外面没有月亮,走廊上的烛灯被风一吹,五盏烛灯灭了三盏,显得夜色愈发阴沉。
闲灯入梦已久,这是他失忆之后做的第一个梦。
梦境不算美好,碎片化的黑色环境中,一阵暴怒的呵斥声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阴山子,你一生作孽无数,害得修真界生灵涂炭,邪魔外道,活该灰飞烟灭!去死吧你!”
一道剑光贯穿了他的身体。
一掌含着灵气的攻击狠狠的推他往后摔去。
闲灯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自己体内灵气乱窜,脑中混沌一片。他低头看去,身上千疮百孔,衣裳破烂不堪,俨然是垂死之相。杀他的人尤嫌不足,还想上来再踹上两脚,不料一阵夹杂着血腥气的飓风袭来,这风穿透他的身体,撕裂他的三魂七魄,他听见了自己极为惨烈的叫声,似悲似狂,已有走火入魔之兆。
身前是影影绰绰一片模糊的人影,道袍仙然,手持神兵利器,杀红了眼,紧紧盯着他。
身后是横尸遍野,万丈悬崖,深渊中怨气翻滚,紫紫黑黑,万鬼哀嚎,摄人心魄。
“杀了他!我再补一脚,阴山子已经神志不清走火入魔,他的妖刀云鹊已经碎成渣了,还怕他做什么!”
“方才度仙君的定海昆仑扇已经碎了他的魂魄,纵使真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他不成。阴山子这个无妄山的老巢已经被我们一锅端了,先杀了他,再屠了山!”
“单单是碎魂算什么,保不准他聚魂重生,依我看……把他打下无妄崖才是上策!此处极天地煞气之大成,一旦落下,必然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的。”
“说得对,我赞成!此人狂性大发,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师兄弟,不杀他难解我等心头之恨!”
“邪魔外道就该死!一个也不能放过!”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他闭上眼,站立不住,节节后退。
那阵带血腥的飓风再一次向他袭来,将他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魂魄碎了个彻底。
忽地有无数双手将他往万丈悬崖下推,他再无力气反抗,一脚踩空,石子簌簌响动,往无妄崖下翻滚的怨气中跌落。
“咚”的一声巨响,闲灯腰间传来一股剧痛,他低低地哀嚎一声,发现自己从床上滚下来了。
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一遍,他腹中空空,饿得头晕眼花。
闲灯撑着床站起来,心里想道:怪哉,方才做了什么梦,动静这么大,都从床上翻下来了?
可惜肚子太饿,醒来之后光顾着饿,梦里的东西是忘得一干二净。
闲灯又躺回床上,打算再睡一觉,等天亮起床。
却不料这一觉惊醒之后,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在床上辗传反侧,最终还是扛不住饥饿,从床上坐起。
闲灯剪了一段烛光,放在白纸笼中,提着就往门口走。
转身合上门,在转身在走廊站定,纸灯笼被吹得晃荡了片刻,他按下灯笼,脑子里开始回忆何员外府中的后厨是怎么走的。他们一家人口众多,饭菜总有吃剩的,哪怕是剩个馒头也好,就着茶水也能填饱肚子。
谁知,一转身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闲灯吓得退后一步,定了定神,心有余悸的开口:“云小姨?”
站在他背后的,就是云小姨。
她穿了一件白色梅花襦裙,腰细艳容,夜里显得十分楚楚动人。
闲灯的房间外面是一条走廊,何员外将他安排在西厢,正对面就是云小姨的住处。两个院子中间有一条府内的小河,绕着整个何府汩汩流动,生机勃勃,代表生气,这是风水里的讲究。
云小姨现在就站在这座小小的木头桥上,手上提了一盏金丝花灯笼,不足闲灯十步远,笑吟吟地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离他更近:“客人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闲灯不好意思道:“肚子有些饿。”
云小姨撩起耳边的头发,说道:“正好我房间里有些糕点,客人不嫌弃,到我屋里坐一坐。”
闲灯心道:不是吧……
大半夜遇到主人的小妾已经够说不清楚了,孤男寡女,自当赶快分开才是。哪知道这位小妾是个女中豪杰,丝毫不在乎自己名声,越说越来劲,越说越露骨,几乎到了无视不了的程度。
他哈哈一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倒不必了,云小姨直接告诉我后厨怎么走就行,我随便吃点儿什么垫肚子。”
云小姨嘻嘻一笑,“何必吃那些糟糠东西,我屋里有更好的,客人是嫌弃我的东西了?我对你很好奇,你脸上总是戴着这个面具做什么?难道是长得太丑了,不愿意摘下来给我看吗?”
闲灯不再和她说话,又干笑一声,转过身往左边走去。
云小姨柔弱无骨的靠在桥栏上,千娇百媚地喊道:“客人……”
闲灯心道:我是非得转过去和她说清楚不可了。
他咳嗽了一声,正欲和云小姨好好谈谈。
虽说云小姨模样是不差,但他不喜欢这一款的美人,若是长成兰雪怀那样才合他的心意,只可惜兰雪怀是个男人。闲灯叹息了一声,脑子很活络的继续想道:再者,云小姨已经嫁做人妇,怎么还能出来勾三搭四,不知检点,这样要不得。
刚想说话,闲灯张开嘴巴,很快又合上,他眼珠子朝下,盯着造化境,冷汗立刻布满额头。
闲灯脖子上挂着的那面无敌造化境中,正好照出了云小姨的脸,但是,造化境中根本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毛茸茸,双眼泛着绿光,牙尖嘴利,恐怖非常的黄鼠狼脑袋!
它十分突兀的镶在云小姨的身体上面,笑嘻嘻,阴测测,诡异万分。
闲灯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了脑门,鸡皮疙瘩起了一背,吓得他完全不敢动弹。
此时,他站在云小姨的对面,正过了身子,与云小姨面对面,云小姨的目光只要往下落几分,就能看到造化境中自己的模样。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闲灯胸口的造化境,兀自妩媚地嘻嘻笑道:“客人怎么盯着我看个不停?”
一般遇到这些怪东西,只要不喊出它的真实身份,这些怪东西装人装久了,就不会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与之相同,只要它不知道闲灯已经看破了自己的真身,自然不会轻易暴露。
怕就怕云小姨发现造化境中自己的模样已经败露。
闲灯猛地回过神:“哈哈,哈哈哈!”
云小姨眨了眨眼睛。
闲灯慌乱的把造化境的镜面翻了一面,盖在胸口,免得被云小姨察觉。
“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情,稍等,我先回房一趟。”
云小姨收起笑容,道:“客人回什么房?不是肚子饿吗,怎么现在又不饿了?”
闲灯一刻也不敢停留,连忙转身就跑。他走得太急,也不知道撞到了拿一根柱子,额头被撞出了一个包,发出了一阵巨响。
云小姨连忙来扶他,闲灯避她又如避蛇蝎,脑子里全都是自己在造化境里面看到的那一幕,不由觉得毛骨悚然,脚步也愈□□浮,没走两步,又撞到了一个柱子。
闲灯不敢贸然使用灵力,云小姨对他步步紧逼,如同一抹鬼影,飘飘然至他身后。
一阵风出来,吹灭了走廊里剩下的两盏灯,闲灯心中大叫不好,连忙用手护着自己怀中的纸灯,以免他也被吹灭。
云小姨笑眯眯地问道:“客人,你急着走什么……”
她伸出手,作势要放在闲灯的肩膀上,那只手已经不算是人手了,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是一只骇人的爪子。
千钧一发,正碰到闲灯的衣服时,二人面前的门突然打开。
兰雪怀俨然是被屋外动静吵醒,面色不佳地看着他们。
一时间,气氛凝固了。
闲灯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一走,竟然走到了兰雪怀的门口,这个时候看到他,如同看见天神下凡,他连忙拽住了兰雪怀的手臂,与此同时,云小姨的手也缩了回去。
兰雪怀看了一眼闲灯,又看了一眼云小姨,冷着脸讽刺道:“我打扰你们的好事了吗。”
闲灯几乎快抱着他大腿嚎上了,什么好事不好事?他身后那个玩意儿都不知道是不是人!
约莫是他的脸色太难看,兰雪怀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反手捉住闲灯的手,说道:“你故意在外面发出声音把我吵醒的?”
闲灯:……?!
等等,冤枉啊!
兰雪怀冷笑一声:“呵呵,死性不改。这次又要找什么理由,怕黑?怕虫?怕鬼?”
闲灯硬着头皮答:“……怕黑。”
先解决燃眉之急再说吧。
兰雪怀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表示就知道闲灯对自己图谋不轨,然后将他一把拽进屋中。
砰地一声重响,大门在云小姨面前毫不犹豫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