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怀不知道又生了什么气,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理会他。
闲灯被何员外留在府中,又替他治好了何大,何员外老泪纵横,于是发挥了自古流传下来的优良报恩美德,塞给了闲灯五十两银子。
闲灯见钱眼开,乐的嘴角都快咧到了后脑勺,手上却推拒:“除魔卫道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太见外了。”
何员外说:“仙君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您救了我的爱妾,又救了我的儿子,我就是把这条命给你都是值当的。”
闲灯心里想:我才不要你的命。
推脱不了,他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银子。
“何员外,既然你不把我当外人,那我也有个不情之请要问你。”
何员外正恨不得为闲灯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因此连忙道:“仙君尽管说,不管是什么,我一定帮你办成。”
闲灯打听道:“何员外听说过玉子观音吗?”
他本来想把玉子观音小像给何员外看,但是一想到这观音像跟自己的脸一模一样,现在他又没了那张黄鼠狼面具遮挡,被何员外发觉自己跟观音小像一样那就解释不清了。
何员外问道:“是郊外的那一间玉子观音庙吗?”
闲灯道:“我听说这个玉子观音不是本地的,他有什么来头吗?”
何员外说:“仙君想知道这个,没问题,当年建造这个观音庙的工头跟我家有点远方亲戚的关系,我这两天、我现在就帮你去打听。”
闲灯道:“那就多谢何员外了。”
送走何员外,闲灯往别院走去。路过后院的时候,看到了喂鸡的王婶子。何员外家有个后宅,主人家是不进去的,专门给下人住,有些下人就在后院里养了些鸡鸭鱼鹅,逢年过节的时候就好杀了吃。
后院中还有一块不是很大的小池塘,水面上飘着一些鸭子跟鹅。
闲灯站在池塘边上看了一会儿,开口问王婶这个“鹅”怎么卖。
他是何府的救命恩人,又是高高在上的“仙君”,会法术,会仙术,在王婶这样大字不识几个的中年妇人眼中,那就是半个神仙了。
神仙开口要只鹅有什么难的,她不敢收钱,只说随便闲灯抓。
闲灯听了,盛情难却,挽起袖子准备抓鹅。他看中了一只“心宽体胖”的大白鹅,就它一只在岸上大摇大摆的走,丝毫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闲灯猫着腰悄悄接近它:大鹅啊大鹅,我抓你的时候你可要乖乖的,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只是屋里那位已经发了三天小姐脾气了,我只能抓了你去讨美人开心了。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死的体面些,就算是做成烧鹅,你也是全浔阳最美的鹅。再说了,牡丹花下死,做鹅也风流嘛……
王婶在一旁提醒道:“仙君呐,鹅不好抓的,你小心一点!”
可惜这句提醒已经晚了。
大白鹅似乎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遭到了威胁,但是它一点也不惧怕闲灯,反而慢悠悠的转过身盯着闲灯。
闲灯被它盯着发毛:一只鹅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他跃跃欲试,靠近大白鹅。
谁知,大白鹅就在这一刻对他发动了攻击。闲灯从未跟一只鹅战斗过,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两片极大的翅膀左右开弓,拍打在他的脸上,脑袋像是被一个榔头狠狠地敲了好几下。
他抱头鼠窜,惨叫连绵不绝。
别院这边的兰雪怀,对此事一无所知,他正在屋里静坐。
要说静坐,身体静,心也要静,否则冥思修行只会有害而没有利,若是心不静,那就干脆别修行。
兰雪怀现在的心就很不静。
三天,他心中想道,闲灯已经三天没有跟他说过话。
他全然忘记是自己发了脾气,对方才不敢来找他,此刻算起总账来,一二三四反正全都是闲灯的不是。
“死断袖。”他暗自咬牙:“还以为你有多情深似海情比金坚,不过就是骂了你一句,现在就摆出这么一副做派来!竟敢不理我……真是、真是——”
负心汉!登徒子!王八蛋!油嘴滑舌的混账东西!
他还想以身相许吗?以后要是娶回家,那还得了?那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转念一想,气不打一处来,坐也不坐了,双手抱臂在胸前,想道:娶他?真是痴心妄想,别以为成天勾引我就能得逞了,我就是娶个棒槌也不会娶他回家。
最后,还是不够解气,在心中又骂了一遍:死断袖!
爱来不来,爱理不理,关我什么事。
有什么好生气的。
半柱香之后——
“砰”的一声,内屋大门被人从里到外踹开,兰雪怀气势汹汹地往院子外面走。外面的丫头见他来者不善,都不敢上前和他搭话,低着头匆匆绕过他。
兰雪怀直接去闲灯的住处抓人,走出门,先听到后院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在这一众嘈杂的声音中,闲灯拔高的惨叫声,绕梁三日不绝,在其中格外的明显。兰雪怀脚步一顿,拐了个弯走到后院。
刚踏进院子里,就看见闲灯抱着头躲避大白鹅的攻击,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大白鹅有气吞山河之势,打的闲灯毫无还手之力。
反观闲灯,一身不知道是从哪个泥坑里滚过,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干净的地方,脸上还有大白鹅拍上去的泥巴,十分可怜,十分倒霉。
闲灯一边跑一边躲,余光看到了站在后院门口的兰雪怀,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又看了两眼,他欣喜万分,连忙往兰雪怀身前跑去,泪眼汪汪地惨叫:“小仙君,救我,救我!鹅杀人啦!!”
兰雪怀伸出手,干净利落的捉住了大白鹅的脖子。
大白鹅气势锐减,翅膀也挥不动了,伸着脖子“嘎”了一声。
“你在干什么?”兰雪怀冷冷地看着他。
闲灯气喘吁吁,喘够气了才开口:“我在捉鹅。”
“我是瞎子吗,我问你捉鹅干什么。”
闲灯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捉了送给你……”
他说完这句话,很没底气,连忙又补充道:“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我晚上打算自己做饭,你要是有空的话……也可以一起吃。”
兰雪怀没动,沉默了会儿,“随便你。”
闲灯心念一动,诧异道:他竟然没发火?稀奇稀奇,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大白鹅被塞进闲灯怀中,闲灯如法炮制兰雪怀的捉鹅方法,将大白鹅的脖子掐住,令它无法动弹。
兰雪怀回屋子之前,脚步又顿了一下,极其别扭地问了一句:“你几时吃饭。”
“看你!”闲灯条件反射的开口:“我做好了来找你,就在你屋里行吗?”
兰雪怀哼了一声,又说:“随便你。”
这一回,他是真的走了。
闲灯抱着大白鹅,站在门口傻笑了一会儿,三日阴沉沉的心情一扫而空,欢天喜地去宰大白鹅了。
肥鹅烧鸭一顿饱餐,用饭毕,何员外带着消息找到了闲灯。
他速度极快,没花多少时间就帮闲灯打听到了玉子观音庙的消息。何员外的消息跟闲灯当日在茶舍里听到的差不多,浔阳这边没有玉子观音这种民间传闻,但是在江南钱塘一带,却是有这位“玉观音”的传闻。
“钱塘?离这里有好远的路,敢问何员外,具体是钱塘什么地方?”
何员外:“具体的位置在江水下游,是个好地方,有一处湖水得天独厚,春日里大家都爱去游玩。我那位朋友就是从这里来的,仙君可以去此处打听一下。”
说完,何员外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佩:“仙君若是真要去钱塘,可带着这块玉佩上孤山双茶巷西岭书馆找一名姓陈的教书先生,我与他是同窗,到时候便劳烦他替我照顾二位仙君了。”
闲灯收下玉佩,感激不尽。
二人在何府住了最后一晚,第二天便起身前往江南。临走时,闲灯带走了自己买的那头小黑羊,它大难不死,现在已经被他收为备用干粮。
闲灯的想法是去渡口坐船,御剑飞行去江南也未尝不可,并且比坐船要快两天左右。但闲灯现在没有剑不说,就算是有剑,他也不愿意在天上飞那么久。
只是比起去渡口坐船,他更想知道兰雪怀接下来打算如何办。
经过黄鼠狼这个事件,二人好歹也算是熟络起来,闲灯心中已经把兰雪怀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兰雪怀的心中有多少风评,从他言辞来看,应当是一点都没有的。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如何跟兰雪怀开口。
走到渡口处,闲灯的心情愈发忧愁。他十分想同兰雪怀一路去江南,但也总不能缠着人家陪自己,况且兰雪怀有剑,大可御剑飞行,这段时间观他言行举止,一见就知道是仙门大家出来的小公子,哪能时时刻刻跟自己待在一起。
闲灯暗道:他应当有自己的事情,倒不如就此别过。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腹稿打了半个时辰,嘴里是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
眼见渡口开船,闲灯还在低头思考对策。
这时,兰雪怀忽然从背后拿出了一把仙剑,扔到了闲灯怀中。
闲灯被砸的猝不及防,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怀中仙剑正是“风雨”。
他不是把这把剑当掉了吗?!
兰雪怀道:“你看什么?难道还想和我共乘一剑吗?你想得美。”
闲灯心道:难道他这是又把我的剑给赎回来了,这仙剑值当不少银两,他……他真是个好人!
一时间,闲灯感动万分,真情实意的道谢:“多谢小仙君!”
兰雪怀道:“谢?你以为说谢就可以了吗?我有说过这把剑送给你了吗?”
闲灯:?
兰雪怀冷傲道:“暂且借你一用罢了,它现在是我的剑,你想要?可以,用钱来买。我买它时花了四千两,你看着办。”
全身上下只有五十两的闲灯:!!!
寻常百姓人家一年的开销恐怕也用不到五两银子,闲灯收了何员外的五十两,自觉自己捡到了天大的便宜,原地发迹,突然暴富。哪知道这五十两银子在怀中还没有捂热,现在就要还给兰雪怀了。
闲灯并无不愿,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精巧的小荷包,恭恭敬敬地放在兰雪怀手中:“这是何员外给我的谢礼,总共五十两银子……我先还你一些,等日后有钱了,再慢慢给你。”
兰雪怀也不看里面有多少钱,收下后继续冷冷地开口:“你以后要买什么只从我这里拿银子就是,寻常开销可以,若是拿去做不正当的勾当……”
闲灯福至心灵,立刻道:“不敢,不敢!”
他心里想道:要是这样,我就欠了他一笔巨款,那我岂不是得一直和兰雪怀处在一块儿?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兰雪怀哼了一声,转过身上了船,发尾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扑面而来一阵空谷幽兰香。
正是幽兰如美人,时闻风露来,难隐谷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