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蓬头垢面,皮肤蜡黄,脚踩泥黑色圆头布鞋,举着两只脏爪子要朝纪湫扑过来。
纪湫下意识往边上一躲,看着这个就像是精神出了问题的老人家,不知该是何表情,“您这是……?”
老妇捏着拳头,几番没捉住纪湫,最后不甘输了气势,颐指气使,插着腰杆,“你问我是谁?你自己做的恶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人在做天在看,你凭什么这么欺负我女儿,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世界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被别人夸“不就有几个臭钱”“长得漂亮不得了吗”“瘦成这样,一阵风都能刮走吧”。
纪湫,“感谢夸奖,所以你到底是谁?”
妇女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鼻孔冒气,“你害人害太多,记不清了吧,呵!”
闻声而来的女佣和管家出来,将纪湫簇拥着,防备地望着眼前的老人家。
管家打电话叫安保人员,老妇指着纪湫鼻子不依不饶,在一众护着纪湫的女佣门前企图坏掉纪湫名声,结果无疑是笑话一场。
正当安保人员要拉走这个妇人时,忽然从小道边跑来一个人影。
“干什么,给我松手!”
纪骁上来,一把推开保安,护在愤怒瞪视的妇女面前。
安保人员踌躇退后,有些茫然。
纪骁怒发冲冠,看着对面一众佣人被护着的纪湫,大发雷霆,“你今天敢动我妈一根毫毛,我跟你没完!”
跟着追来的楚月和楚贤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在妇人怀中,忧心忡忡地摸来摸去,“妈,那个女人有没有打你?”
楚贤哭得近乎窒息,嗫嚅着,“您怎么能来找她,你怎么能来找她啊……”
母女三人抱头痛哭,其场面感天动地,把纪湫和身边所有的公馆服务人员看得尴尬不已。
纪骁安慰了几句,转过头来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纪湫,你是不是过分了,楚月楚贤没得罪你,你平白迁怒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连个妇人都欺负呢!”
妇人怒瞪一眼,“无意”露出胳膊上那条红痕——想必是在刚刚耍泼拉扯的时候留下的。
纪湫这才算是明白过来,暗道这家人真是奇葩,刚刚问的时候,死活不说,非要她自己来猜。
原是这妇人就是楚月楚贤的母亲,王淑华,当年收留了走失的纪骁,将他当成儿子养过一段时间,纪骁认亲后,王淑华也自然多受照拂,刚刚纪骁连口都没改,直接喊王淑华叫妈,已证明这家人在纪骁心目中的位置。
纪骁碍于商皑的面子,本来是不会前来公馆找纪湫算账的,谁知这远道而来探望女儿的王淑华突然消失,楚月楚贤急哭了,纪骁开车找了大半天才找到这儿来。
结果一来就看见纪湫带着一帮子人欺负养恩重于天的老娘,纪骁溜了一眼没见商皑,自然更无所忌惮。
纪湫却全然没有将纪骁的色厉内荏看在眼里,站在台阶上,自带居高临下之感,“行了,别耍泼了,闹了这么大阵,连个事情都描述不清楚。”
纪骁一愣,纪湫这淡淡一句话,说得他好没面子,像在讽刺他文化水平低下,然周围一圈人又属实一副茫然神色。
纪骁忍了又忍,“本来你总是跟楚月两姐妹过不去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仗着自己身份免了楚月的职,解了楚贤的约,还不放过年迈的王阿姨?!”
昔日那纨绔不可一世的纪骁就像是被戳到了痛脚,满脸都是认真的愤怒。
身边的王淑华一口刻薄的地方话,“瞧瞧这妹崽恶毒的嘴脸,我王淑华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奸恶的女人,迟早要遭到报应!”
纪湫一个字都没听懂,只长叹一口气,“说得你俩就像是没仗着我的身份进商氏一样,楚月她工作能力低下,有目共睹,唯一有用的,就是一张厚脸皮,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
楚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就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事,然她正准备反驳,纪湫就又将目光放在了楚贤身上。
“还有你,楚贤是吧?你不红是你本来就不咋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面试的时候怎么拿我走的后门。跟你姐姐相比,显然你缺她的一张厚脸皮,哭哭啼啼没出息的样子,还真以为能有男人对你怜香惜玉?我劝你主题明确主题,要靠别人上位就直接点,不要又当又立的。”
纪骁王淑华等人听了这话都动怒了,尤其是楚贤表现的激烈,面红耳赤地上前来撕心裂肺:“我努力有什么错!你凭什么看不起人!你不知他人疾苦,凭什么就污蔑我们的为人处世!你不是我,你懂什么!我平时就连十块钱的盒饭也不舍得吃,我妈妈在乡下的地也被恶霸占了,我们一家人……”
纪湫揉揉太阳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嗯?世上只有你最辛苦是么?你辛苦你就可以用手段,我生活衣食无忧就该你吸血?”
眼见着纪湫完全无动于衷,楚贤只紧紧咬着牙幽怨望着,却一时间如鲠在喉,无力感油然而生。
纪湫视线放远:“你们找我算账也没用,我说不再管你们,就绝不会再拿一分钱,尽管恨我,反正你们除了耍泼,什么也做不了。”
纪骁一动,目眦尽裂,却得了纪湫一个冷笑。
“还有你纪骁,也曾经算是一个豪门少爷,竟然也学成了一个乡村野妇,前来别人家门口耍泼打滚。”
说罢不再去顾及纪骁等人的恼羞成怒,直接看向两边的保安。
“还不把人带出去,真是什么人都能放进来了。”
安保人员立马出动,领头的保安人员致歉,“不好意思,在外面的墙壁发现一个狗洞,现在正在抓紧修补。是我们的疏忽。”
说话间,局势又发生改变,纪骁跟头狼一样,与安保小伙子打起架来,再往旁一瞧,那王淑华两腿一蹬,在地上昏了过去。
楚月楚贤毫不含糊,报了警,说有人故意伤害自己的母亲,将她母亲打到昏厥,言辞直指纪湫。
没多久,警察竟然赶了过来。
出警速度超乎想象。
纪湫身边的女佣忙拉着纪湫,“怎么办啊夫人,这人碰瓷,我们说不清楚了。万一说是有心脏病被咱们给刺激……”
纪湫瞥她一眼,女佣吓得不敢再乱说话。
纪湫手指紧紧捏住,望着由远及近的警察,思考着策略。
警官锋利的目光看了眼纪湫,走向较近的纪骁,“姓名?”
纪骁:“王淑华”完了又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纪骁,是王淑华的养子,这二位是她的女儿。”
楚月楚贤正跪在王淑华身边哭天抢地。
警官对身后警员颔首,警员得到命令,拿出了手铐。
纪骁瞪大了眼,“警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还是病人!你们不赶紧救人吗!”
警官目光复杂地看着纪骁,“我们怀疑王淑华跟当年一宗买卖人口的案子有关,你作为王淑华的养子,也很可能是当年人口买卖的受害者,所以你也得跟我走一趟。”
后面的王淑华耳朵一动,手腕又感到一阵冰凉,蹬地一下睁开眼坐起来,“我不是!我不是!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众人:“……”
王淑华这边一醒,警员的动作也就更迅速了,三两下就把王淑华从地上拉起来,推着,门口停放的警车走。
楚月和楚贤赶紧追过去,追不上就哭兮兮地向纪骁求救,“怎么办啊……”
纪骁这下也懵了。
他一脸被雷劈了般的表情,之前那美好可爱的楚月,如今也像是没了颜色。
楚贤心惊肉跳,“姐夫,您千万别信,我母亲不是这种人!她不可能做人·贩子的!她养了你这么久,纪湫和她的妈妈才是对不起你的人啊!”
楚贤这话不知刺激到了纪骁哪根神经,他的眼睛顿时恢复清明,厌恶地将楚贤一推,“别跟我提这事!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谁都不会信!”
纪骁哀伤过度,伤到了根本,身体晃了晃,走的时候像踩在棉花上。
脑子里开始不断回忆起之前种种。
他原是没有想到纪湫母亲小三上位,害他走失多年,这一切,貌似也是楚月吹得耳边风……
如果王淑华确实是人·贩子,那楚月是否知情?那他岂不是被当成了提款机,傻乎乎地报着恩?
纪骁不敢想,他整个人就像是立于冰天雪地,发着抖。
阴差阳错地,他回头看了一眼台阶上的纪湫。
满脸的同情,伤人的冰刀。
纪骁登时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很久很久以后,有个心结将会一直困扰着他——那个他所认为的窝囊妹妹,会越过越好,而他奋力挣扎一场,却只是自欺欺人,他终将逐渐明白,不是命运亏待,而是他本就庸碌。
妹妹的母亲,不是小三,一切不过是奶奶为了自圆其说的谎言。
母亲的死亡,不是因为第三者的插入,而是要的太多却得到太少,与此同时孩子走失的心灵创伤,造成她最后的崩溃。
然而纪骁,却将一个人贩,当做恩重如山的母亲。
事情很快查清楚了。
纪湫日理万机,当然是没工夫特意打听,关于纪骁的只言片语,是在酒会上偶遇他同学时知道的。
据说那个王淑华很早以前曾从事过犯罪活动,是一个庞大组织中并不起眼的一员。
又因为她常年居住在深山,无知无畏,没有被法律的光辉照耀过,用“愚民”二字形容丝毫不过分。
王淑华负责的是人口中转,那间大柴房通往一个山洞,专门用来关那些被拐骗的孩童。
后来大点的孩子都被卖了,只留下一个刚会走路的孩童,也就是纪骁。
也正是此刻,组织被抓了,王淑华幸运地成了漏网之鱼,又加上她知道这个纪骁的来历,就想着把孩子养熟了,让他回去继承家业。
她算盘打得精巧,却没料到这次进城,碰上当年的“上线”,“上线”出狱后,要发扬社会主义光辉,争做热心市民,就把王淑华给举报了。
正巧就是蒋淑华来找纪湫算账的那天。
或许是因为纪骁在朋友面前控诉的时候是如何愤世嫉俗,如今朋友得到此消息后,就觉得他彼时有多可笑。
试问,谁能觉得一个认贼作母,还供其姐妹吸血的男人,是个聪明人呢。
一件荒唐事,成了名流圈子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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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皑从谈判桌上下来,系统仍在耳边聒噪。
从绑定至今,系统无时无刻不在跟商皑强调他今后死于纪湫屠刀下的悲惨命运。
它唠唠叨叨,战战兢兢,不遗余力地举了各种例子来证明纪湫成为杀人犯的资质。
甚至将那日家门口事件强行在商皑脑海里播放。
在魔鬼剪辑下,纪湫每一个表情被放大,嘴角笑意三分薄凉七分狡猾,就像是掌控全局的幕后始作俑者,将可怜的哥哥纪骁玩弄于鼓掌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就团灭了绿茶姐妹团。
之后,系统如此评价:“宿主,您妻子简直丧心病狂,内心阴暗,两面三刀,绵里藏针……”
商皑翻动着文件的手指一顿,竟然眉眼中多了一丝认同。
系统石化在了原地。
“你俩简直……蛇鼠一窝,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商皑不置可否。
系统:“反正我已经隔空感觉到你妻子无时无刻存在的杀意,你再不努力讨她欢心,小心一年后你就会成为石榴裙下的冤魂!”
商皑此刻全然没有听见系统的警告,只暗暗意外。
没想到纪家这复杂的关系会发展得如此荒唐。
更没想到此前稍微受点委屈就自怨自艾的妻子,那日在四个风格迥异的恶徒夹击中,几个回合下来也算是处理得井井有条。
这跟那时她处理漏水事件时一样,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如此再对比身边那些突发事件一来就自乱阵脚的员工,纪湫就显得越发可爱了。
千里之外的商皑如此想着,a城的纪湫在楼下的咖啡厅里打了个喷嚏。
嘶……为什么感觉背后一股恶寒?
纪湫拢了拢衣服,抱着热腾腾的咖啡杯上楼了。
纪湫今天上身穿的一件蓝色针织衫,套一条呢子小短裙,进公司把外套一脱,在四季如春的中央空调下行走,像一个刚出校园的大学生。
她本身年龄也不大,所以相较于原主而言,更喜欢色彩明艳,风格靓丽的搭配。
公司部门的员工已大部分相熟,除了正在国外的男团和舞蹈顾问。
不过就在昨天,团队已经回国了。
纪湫跟小助理团团交代完一些琐事后,就朝楼上那个大会议室走去。
里面已经陆续到场相关工作人员,正等待她主持例会。
随着电梯叮铃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传来谈话声。
“我才回国,都不能睡个懒觉吗?一大早叫来公司开会,烦都要烦死了。”
句子以一个冗长的哈欠结束。
而那人的抱怨并未换来附和。
一股熟悉感促使着纪湫回头,与出电梯的刘麦科目光交汇。
刘麦科身边站着一个目测一米八五的年轻男人,深蓝卷发,耳廓金属饰物晃眼,眉骨鼻梁立挺,轮廓偏欧美,五官深邃动人。休闲的夹克长裤马丁靴,不可一世的纨绔气。桃花眼无波无澜,冰冻三尺。一点不勾人,徒然长在脸上浪费。
男子轻飘飘在纪湫身上扫过,挪向了一侧。
似乎那株新搬来的盆栽更令他感兴趣。
唯有刘麦科,忽然失笑。
“没想到一身傲气的纪小妹,还是屈尊当了艺人啊。”
刘麦科显然对当日纪湫那几句意见心有芥蒂,此时流露出了假仁假义的怜悯。
“真是可惜了,像您这种人才,怎么能为了一时利益而折腰呢。”
纪湫对刘麦科这些讽刺表示费解:“你是在对我说话?”
刘麦科心梗,暗觉这姑娘脑子不好使,深吸一口气,又拉过身边青年,语气多有高傲,“half男团队长,你的前辈。”
言下之意,就是让纪湫快跟前辈问声好。
青年忙着盯手机,刘麦科适时的放手,令他眉心的不耐姑且消散。
纪湫打量了几眼青年,露出关爱下属的表情,“不错,回头来舞蹈室,我看你跳一段。”
祝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纪湫拍了下手臂。
刘麦科也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纪湫本人毫无所觉,“资料上看的毕竟不完整,现场跳才更能暴露问题。”她望着对面半天没话的两人,寒暄过后表情又严肃起来,“好了,快开会吧。”
说着就转过身去。
刘麦科气笑了,跟着走了几步,到了岔路口,语气不善地睨了纪湫一眼,“好心劝你,器材室在左边。”
说完就哼哼两声,越过纪湫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进去后,刘麦科怒气腾腾地往椅子上一靠,大动作吸引了身边的同事。
同事好奇地问,“哟,怎么了刘顾问?一早上火气这么旺。”
刘麦科:“还不是遇上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你说,现在年轻人怎么越来越奇葩了。呵,还让我家桑桑跳一段?知道出场费多少么!”
这时队长祝桑也恰好落座,脸黑沉沉的。
同事:“哟,谁啊,这么胆肥?”
说话间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扎着马尾辫的精神小妹走了进来。
刘麦科本想指认,可半秒过后却顿时傻眼。
这人不该进来啊!
刘麦科就像是屁股安了弹簧,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瞪口呆。
没等刘麦科说话,纪湫神色茫然一瞬,“刘顾问是老熟人了,不需要特意站起来欢迎我,请坐吧。”
说完就吩咐助理调开多媒体资料。
刘麦科脸色通红,在同事们无意的调侃中,慌乱地坐下。
祝桑深沉的目光一路跟着纪湫,两道轩昂的浓眉折起。
这女人怎么看也最多和他差不多大,却被派来管理公司王牌男团,公司太儿戏了吧。
例会内容相对冗杂,各组报告完毕就开始派发新一天的任务。
会后刘麦科各处打听过,竟没有从同事口中得到关于这位新任总监半分八卦。一圈的挑事下来,也没有成功让对方怨愤起来。
最后无奈作罢,拉着祝桑叹气。
“看来今后,刘哥护不住你们咯。”
祝桑愕然,“公司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麦科:“谁知道呢……可能是那方的裙带关系吧。”
祝桑目光落下,抓着手机的指腹发白。
刘麦科拍拍祝桑肩膀:“刘哥在的时候呢,给你们最大的施展空间,但这个人我之前接触过,极其顽固死板,绝对不会给你们创作空间的,上次刘哥不是跟你提过有人说你们欠缺节奏感乐感,肢体动作混乱天花板低么?就是她。”
祝桑迅速看去:“什么?”
当时刘哥说起的时候,兄弟们无一不是又好气又好笑。
可现在却告诉他,这样滑稽自负的人,竟然成为决定他们人生的领导。
“但刘哥也没办法,毕竟人家是总监,大权在握。”
刘麦科望向祝桑,只见他整张脸都笼在阴影中,攥着防护栏的手背也鼓起了青筋,背部几不可查地颤抖着。
正午,舞蹈室。
其余六位团员看出了队长的焦虑,纷纷前来关心,祝桑充耳不闻,对着镜面开始练舞。
身为男团的队长,青豆直播盛典举办在即,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队员们的发挥,索性绝口不提。
然而,祝桑看见镜面里神色阴翳的自己时,终是无法欺骗自己因此事受到的深重影响。
祝桑背后势力不小,父亲也算是颇具声望。
他从小热爱舞台,家里毫无二话用最好的资源培养他,等他成年又把他安排进外资娱乐公司当练习生,最终在海蓝金成为王牌男团队长。
祝桑这人实力不弱,但也因为从小锦衣玉食,导致性格极其高傲不服管教,在编舞和音乐上有绝对的话语权,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被质疑。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还是今天这位新任总监。
之前的管理人刘麦科虽然也不如祝桑的意,但至少他不碍手碍脚,现在换了个专业领域一窍不通,还傲慢自大的玩票富二代来带领男团,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心不在焉地跳完一曲舞蹈,众人累得气喘吁吁。
就在大家调整的时候,忽然从外面涌入一大群人。
这些人祝桑认得,他们都是平时负责测评的导师。
祝桑神色诧异地望着对面缓缓走来测评总负责人米尔。
“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米尔神色遗憾,“祝桑,刚刚临时开会决定,这首曲子会被换掉。”
这话无异于一场突然降临的死亡宣判。
祝桑愣在原地,背后一热,找不到呼吸了。
作品不仅是心血,更是情怀,怎么可能轻描淡写地说扔就扔。
身边的队员庄灿成大惊失色,“可是,之前不是说过这首曲子可以的吗,为什么临时换掉。”
声乐组的助理解释:“之前的评定标准太过松懈,此后会制定出更加严格的测评标准,所以,我们一致认为,还是修改一下更合适。”
队员们不甘心地上前打听,场面有些聒噪。
就在提问与解释一来一回之际,大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低笑。
全场鸦雀无声,目光探去。
祝桑扒开人群,幽幽迈着步子走到中央。
抬起头来,黑发影子下的眼,有狡黠的光,“是那个总监擅自决定的对吧。”
米尔在片刻诧异后,露出为难之色。
“祝桑,这是大家开会决定的,也是为了你们好。”
少年人眼睛一撇,笑得讽刺,“看来就是她了。”
在场之人察觉到危险,见祝桑这个样子,都不敢轻举妄动。
唯有身边队友宣鸿尝试着劝慰,却被祝桑一把打开。
祝桑往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面前的米尔老师笼罩。
“老师们至少是专业水准,为什么要听那样的人提议,就因为她是总监,这里就是她的一言堂吗?”
米尔吃惊,“祝桑,你太冲动了,这不该是从你嘴里说出的话。”
祝桑面色还算平静,但言语却越发犀利傲慢,“有什么不该说的,我是队长,该为整个团的前途负责。那个人独断专行,想一出是一出,把团队当玩物,这已经冒犯到我的底线了。之前公司的决定,我从来没有过违背。这一次,我不能接受。”
米尔老师凝望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后辈,眼波震颤,内心挣扎又惊怒。
身边的人也不同程度地愕然无措。
就在众人面对这个混世魔王无能为力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那个人,说的就是我吧。”
音量不大,却在传来的瞬间,便吸引了整个屋子的目光。
光影下,慢慢走出一个纤细窈窕的年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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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说的就是我吧。”
音量不大,却在传来的瞬间,便吸引了整个屋子的目光。
光影下,慢慢走出一个纤细窈窕的年轻女人。
她环手抱胸,微沉着眼眸,冰冷的目光似乎极有穿透力,直直刺向中间的祝桑。
人群为她不由自主让开道,四周针落可闻。
一路走来,纪湫收获了各种各样的眼神。
有人在猜测她的身份,有人视她为救世主,有人在期待她要如何与这位大放厥词的队长较量。
当然,也有人则对她充满敌意。
无疑,后者就是祝桑。
纪湫对此毫不在意,堂而皇之地打量着这位不可一世的男团队长。
“可笑极了。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违背公司决意能如此理直气壮,祝桑,你可真让我长见识。”
祝桑折起的眉头聚着一团戾气,“如果是公平的决议,我从不忤逆。”
纪湫:“那你扪心自问,你的专业能力,足以成为衡量决议的天平么。”
针锋相对中,□□味十足,旁人无不退避三舍。
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自尊被伤得狠了,眼睛里一片浓黑,胸膛压着一股怒火,咬住后牙的狠劲都传到了龈床。
他身边的队友更是手足无措,哪边都不敢找话茬。
唯独纪湫,杏眼清亮透彻,闲散地倚站着。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恰恰是最悠闲放松的人。反而是攒足了旁人为她的担忧。
祝桑下颔紧绷,忍过许久,才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那你呢?你又懂得什么。”
班门弄斧,虚张声势之人罢了。
纪湫眉梢微微挑起,“我自然比你懂得多。多到,你甚至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来质问我。”
祝桑微微一愣,哂笑着偏转头去,重新打量纪湫的目光挑衅十足。
“是啊,你毕竟是总监呢——”
那双饱含讥诮笑意的眼睛从上扫过,少年人嘴角轻狂地扬起。
纪湫弯起眼,反唇相讥,“所以公司不能没有总裁,却能有千万个祝桑。看来你总算有了些觉悟。”
在祝桑变色的表情下,纪湫笑意加深。
“所以,现在还想要违背么。”
祝桑心尖忽地一凉。
他余光环顾四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怎么能动摇。
“我不改,又能怎样。难道总监想无视集团利益,公报私仇么。”
其中几个音节咬得极重,倒像是威胁。
队员们吓得心惊肉跳,赶紧拉住已经全然不顾后果的祝桑。
纪湫身边也出现了几个导师过来规劝。
可她似乎全然没有采纳的意思。
新任总监态度非常强硬:“那你可以试试。”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门。
从始至终,就好像发脾气的,和提心吊胆的,只有旁人,当事人纪湫是从头至尾地淡定,一派胸有成竹的从容气度,难免叫人意外。
一溜的相关导师和工作人员后一步退出去。
门一闭合,众人就忍不住碎嘴。
“新来的总监真敢说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祝桑下不来台。”
“是啊,之前刘顾问可是对祝桑是一句重话不敢说的。”
“那是总监比刘麦科更有本事,更有底气。刚刚总监开会示范动作的时候,那个专业程度,把我甩了好几条街。”
“是啊,现在总监都需要这么强的舞蹈功底了么。”
舞蹈吁了一口气,“还好没吵起来。祝桑这孩子能力不错,就是霸道蛮横了,磨磨锐气也好。”
祝桑的问题在哪里,众人其实心知肚明。
碍于他性格的强势,没人敢开口说真话。
加上彼时团队的主负责人刘麦科都放低姿态百依百顺,旁人更是不愿多管闲事。
却没想到纪湫一来,就给祝桑泼了盆冷水。
大家感到畅快的同时,也为纪湫捏了把汗。
舞蹈教室里,祝桑被五个伙伴按在地板坐着,半天后才缓过气来。
庄灿成满脸担忧,“怎么办,真的要换吗?我们都练了这么久了。”
祝桑狠狠咬着后牙:“换什么换,我倒要看看,到底谁争得过谁!”
盛典在即,如果真换了曲子,难免保证不了节目质量,如果出了差错,那也是纪湫的责任。
祝桑算准了这一点,心想自己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
下午的时候,公司就召集男团相关负责人召开会议。
刘麦科也为了赌气,找了个借口跑到外面办事情去了,公司找他交接的人找了半天没找着刘麦科,严重妨碍了工作进度。
刘麦科正为自己这为难纪湫的小伎俩沾沾自喜的时候,接到了不知情同事的电话。
“刘顾问,你去哪里了,怎么大会上没看见你?”
刘麦科问清楚后气急败坏地回到公司,抓了个员工埋怨,却被对方以牙还牙地冷脸对待。
“刘顾问不是有急事抽不开身么,我们没好意思打扰您。”
刘麦科如鲠在喉,心中蓄了滔天火气。
无奈四处套话,怎料得到了个惊天骇闻。
祝桑和队员们在舞蹈室里打排位,刘麦科行色匆匆就推开了门。
“祝桑,听说今天有人找你麻烦了?”
祝桑眼睛也没抬,“嗯。”
刘麦科气急败坏:“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这个外行竟然会嚣张到这个份上。不过是芝麻大小的事情,竟然小气到报复员工!”
宣鸿茫然:“刘顾问,什么报复?”
刘麦科:“你们还不知道吗?刚刚开会,你们的青豆网盛典被取消了。”
祝桑直起身,手机滑落在地板上,“什么?青豆网的盛典被取消了,为什么?”
刘麦科:“你这孩子,都说了让你收敛点脾气,多半你早上又得罪人了!”
苦口婆心的口吻,火上浇油的暗示。
祝桑麻木半天,才终于消化这个消息。
他全身都气得发抖,耳朵里再也听不进声音,气势汹汹地夺门而去。
队员们没能拉得住祝桑,大惊失色地追了上去。
唯有刘麦科,神色和缓,解了一大口恶气。
纪湫边喝咖啡边滑动平板时,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闯进来一个戾气十足的少年人。
她有些诧异祝桑的到来,“有事?”
祝桑站在办公桌前,眸子紧紧盯着纪湫,眼波震荡,黑发下额角青筋直冒,似乎极力在隐忍自己的情绪。
两秒沉默后,纪湫的手机响了。
“稍等。”
纪湫拿起手机正欲接起,面前却横来一只手,夺过她的手机。
祝桑不顾后果,咬牙质问,“为什么要取消青豆盛典!你知不知道这个活动对我们来说多么重要!”
青豆盛典的这个饼来之不易,是他们团出道以来最大型的活动了,纪湫说取消就取消,一点不为他们前途考虑。
祝桑全身燃烧着熊熊怒火,纪湫的神色越发冷了。
她直视着祝桑,伸出手:“给我。”
语气极度强硬,不退不让。
双方对峙片刻,祝桑终于还是忍住火气,退了一步,手机递到纪湫跟前。
却倔强地不肯走,立在跟前像根被火焰炙烤的铁柱子。
纪湫也不在意,旁若无人地接起电话。
“你好……是的,行,你这边发过来就可以了。”
通话时长两分钟,祝桑却十分煎熬。
终于,纪湫放下了手机。
刚才接通电话时的亲和表情顿时变得核善。
“祝桑,你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吗。”
祝桑舌尖舔着后牙,目光不屑地放在一旁,像个被喊到办公室不服管教的叛逆学生。
“是你先做了过分的事。”
纪湫:“给你推掉青豆网,换上环金音乐大赏,你还委屈了是吗。”
祝桑:“你觉得……”
话未说完,祝桑已理解了“环金”这个词,全身立刻过了一遍电。
“你是说,我们能去环金音乐大赏?”
祝桑转过身来,惊喜中又带点怀疑。
纪湫冷冰冰地往后一靠,“刚刚就是环金的工作人员在打电话向我确认当日细节安排。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我接不到这个电话。”
在祝桑逐步僵硬的表情下,她一字一顿。
“你差一点,就让你的兄弟们,错过了一次至少可以少奋斗五年的机会。”
祝桑头慢慢垂低,声音别扭喑哑,“是你……不由分说让我们换节目,不换就让我们好看,我才……”
纪湫站起身,“是的,我还是那句话,这个节目你要是不改的让我满意,我同样随时可以取消掉环金的演出。”
在祝桑惊愕的表情中,纪湫拉开玻璃门,眼角余光顿住。
“与其让你们在台上出丑,浪费公关资源,不如让你们再多奋斗五年。”
祝桑急切迈开步子,唇齿才刚张开,玻璃门就吱嘎一声合上。
队员们急急赶到时,祝桑低垂着眉眼推门而出。
众人刹住脚,看着祝桑沮丧地从身边路过。
“队长,你怎么了?”
祝桑一言不发。
有人再次追问,“所以舞蹈还改吗?”
刘麦科急火攻心,“不能换,这是你们努力了多久的心血啊!她什么都不懂,怎么能由她说了算啊!”
祝桑身体一顿。
仿佛忍了忍,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换。”
队友们深吸一口气,纷纷惊讶于祝桑的改变。
唯有刘麦科傻眼,“为什么啊,不能呀——”
祝桑终于耐心耗尽,“刘顾问,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趁我对你还能有点礼貌。”
刘麦科被祝桑眼角的狠意吓住,一时间惊恐交加,芒刺在背。
队员们了解祝桑,此时也用审视地目光打量刘麦科。
最后没有人再说话,都跟上了祝桑,唯有刘麦科一个人愣在原地无所适从。
作者有话要说: 剧场一
纪湫:早知道就放商皑去咬了……啊呀,忘了他已经不是狗了。
商皑眼神幽怨。
剧场二
祝桑:商总,恕我直言,你想当小狼狗,还差点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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