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皑终于抬起眼,迎上她的视线。
纪湫双手撑在沙发上,仰着冷峭的脸,唇抿着,但眼睛里却又恶劣放肆的笑。
商皑眼皮沉下分毫,“你到底想干什么。”
纪湫看着他不善的面容,半晌,眼神朝前面递了递,“给我剥柚子。”
商皑顺势看去。
一颗青黄色的柚子摆放在果篮里。
“刀呢。”
纪湫,“没有。”
商皑没再看她,拿起柚子,徒手开始掰。
他来之前指甲就被剪得很短,这个时候要用撕开柚子皮,只能靠蛮力。
纪湫饶有兴趣地看着书,书页许久未曾翻动。
商皑眉心拧着,偶尔使力的时候,还会咬住下唇,眼角杀意,像是要与柚子势不两立。
待韧性十足的柚子皮撕掉后,商皑开始细致地去除里面的白瓤。
纪湫懒散地命令一声,“好好剥,里面的果肉放进碗里。”
商皑没回应,脑子里却想起了那天从梅塔里,把醉醺醺的纪湫拎回来。她正是因为一颗柚子,与他大发雷霆,彼时,她泪流满面地抱着垃圾桶,望着里面的柚子鼻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好似全天下的柚子都死光了一样,就非要那一枚。
纪湫见商皑没搭理自己,也没在意,看着书百无聊赖,“取碗柜第二排的玻璃水果碗,不要拿错了。”
“把桌子上的花扔了,闻着鼻子不舒服。”
纪湫说话间又打了个喷嚏,朝商皑指了指,商皑会意,闭了闭眼,把抽纸递给她,举止神色间流露着一种虎落平阳的失势无奈。
纪湫当做没看见,把鼻子揉红了。
约莫半小时,纪湫在看书的过程中,已经打了十几个喷嚏,垃圾桶里蓄积了一大堆纸。
商皑把果肉一瓣瓣耐心地剥好了,正要递给她,门铃便响了。
纪湫站起身把书放下,去开门,视线甚至未曾落在果盘一刻。
商皑沉默地把碗收了回去,放在她身前那块桌面上。
门外站着孟兰宴的亲信,那位银色头发的青年,此刻他手提着一个袋子。
“这是兰宴大人给您带的药,红色的胶囊一日两次,冲剂一日三次,请每日坚持服用,这样病才能好起来,这是大人让我带的话。”说罢就把要放在纪湫手上,“任务完成,我回去复命,告辞。”
纪湫对这位亲信笑弯了眼,“请帮我谢谢兰宴。”希望他也能把自己虚伪的感谢带去。
说罢往袋子里看了看,笑容便在阴影里消失了。
今天早上她借口感冒,孟兰宴晚上就给她送了药,纪湫思考到底要不要吃,她怕被毒死。
最后她还是决定不吃,到时候要是被问,大不了就说药苦,吃不下。
对面的那位亲信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对了,兰宴大人还让我带了一盒意大利手工巧克力,要是您觉得药苦吃不下,可以试着用这个缓解。请谨遵医嘱。”
纪湫:“……”要不要这么面面俱到。
室内的光线并不明亮,纪湫关上门,把药随意丢到操作台上,想到自己放的热水还没关。
轻快的脚步声哒哒地响过后,客厅陷入了一片沉寂。
商皑站在桌子前面,视线落在那个牛皮纸袋上。
灯光能照明的范围不多,他个字很高,直起身时,光线溺在胸膛以下,容颜探进一片黑暗里,唯独眼睛泛着点点冷芒。
送药?还送糖?
倒是很体贴。
安静的室内,弥漫开阵阵森然。
流转的暗影中,只见男人的唇角在紧紧抿过后,忽然一边翘起笑来。
弧度很浅,勾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阴冷,和着一声于鼻腔里哼出的音节,短促,散漫。
凄凉的月亮里,停在枝头的黑鸦受惊一般,很快拍着翅膀飞远了。
纪湫在楼上的浴室里很是沮丧。
她之前记得明明是放的热水,可伸手一摸,却是冷水。
浪费这一大缸的水了。
纪湫叹了口气,没办法只好将就着冲一冲。
夜晚的温度开始降了,没关严实的窗户吹来刺骨的寒风。
纪湫一出来就被冻得哆嗦。
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整个人才算活过来。
室内开着暖气,倒是很舒适。
纪湫原本想直接钻进床,但刚铺开被子,忽然想起书还在客厅。
那本书她读着还挺有兴趣,正正好看到打脸反转。
她心里痒痒的,掀开被子赤脚下床,在略有点凉的地面,踮着脚尖奔下楼。
客厅面积大,热意不比卧室,地板的凉意有点锥心,纪湫打了个寒噤,一步一跳,三两下就蹦到了沙发上。
正拿到书要返回,只听露台滑门传来“哗”地一声轻响,外面呼啸的寒风长驱直入,把纪湫冷得狠狠缩了下脖子,连眼睛都给冻迷了。
商皑侧身进来,眼角的轻漠地扫过沙发,垂下眼睫时把门关上。
纪湫一只脚吊在沙发上预备起身,商皑从旁经过,手里落下一包新开的抽纸,在她面前的桌上碰出轻微的声响。
这一点动静让纪湫稍微迟疑了下行动。
她和商皑无话可说,正等着他自己走开,却听见头顶忽然响起了他的声音。
“你的鞋呢。”
纪湫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发现对方眉宇微微蹙着,幽黑的眼睛正放在她的身上,带着训诫的严肃。
“不知道。”
听起来有点任性妄为,但事实如此。
她正是一时间没找到,所以才索性光着脚下来拿了书就回去,横竖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商皑忽然乌云消散,只余唇边冷峭。
“恶名昭著的国际劲敌,组织里的高层却连一双备用的拖鞋都没有。”
语气淡淡的,声音沙哑又低沉。
纪湫揣摩片刻,反应过来。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她皱着眉头站起身,在狭小的沙发拐角,将挡在跟前的人推了一把,径直越身离开,“我洗了澡正热,这样凉快。”
走了三步,听见商皑的声音传来。
“你踮着脚尖的样子,并不像很热。”
纪湫这才意识到,发现自己果真还是如来时那样,一脚一跳地在走。
即便没转过身,她也能感受到背后冰冷嘲讽的注视。
她将心一横,脚踩实了地板,尖锐的寒气从刺入脚心,直送进心脉。
纪湫默默吸了口气,皱着眉,背影大咧咧地一路回了房去。
商皑目光随她攀上,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握紧了。
回到房间里,纪湫发现自己已经看不进去书了,干脆把书扔到床头柜,钻进被子里闭上了眼。
脚还没焐热,但并没有僵得影响睡眠。
最开始胡思乱想了几下,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之间,纪湫忽然感觉有东西钻了进来,捏着她的脚踝往外面拽。
力道其实不大,但她一直以来保持着警惕,此时一下就惊醒了。
小夜灯里,商皑冷俊的脸上是一层暗影。
“既然醒了,就自己来。”
纪湫还有点惊魂未定,用酸胀的眼睛看了扫了下床边。
半盆子的水冒着热气。
她睡得正香,要不是被吓到了,哪里愿意醒。
心里正憋着一股躁郁之气,她往下一躺,根本不给面子。
“端走。”
商皑站起来,大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里,从高处瞧她。
被窝里的女孩卷着腿,眉头皱得紧巴巴的,一股子执拗傲慢。
在纪湫的字典里,睡觉是跟生命危险相差无二的事情,现在确保人是安全的,那最重要的就是睡觉了。
她量商皑也做不出什么事来,心安理得地呼唤起了周公。
就在这个念头才散去没多久,身子忽然被迫离开了床面。
突如其来的失重,吓得她惊呼出声。
手连忙抱住男人脖子,睁大了眼睛质问,“你干什么!”
商皑没回答,把她放到床边,面向自己。
从腿下撤开的手,按在纪湫瘦削的肩上,他弯下腰,注视着她愕然惊怒的眼睛。
“正如你所言,这是我的职责。”
纪湫看着男人莫测幽深的眼睛,反倒从他的话中揣摩出几分威胁强势的意味。
“别跟我偷换概念,你的职责是服从我的命令。我没让你做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擅作主张。”
纪湫眉眼冷厉,把商皑手格开,抬脚侧身掀开被子。
动作刚进行了一半,肩胛骨忽然传来压制,猝不及防地被按在了床头。
纪湫愠怒抬起眼,迎面就撞进商皑深不见底的眼睛。
不等她说话,商皑先行开了口,“所以呢,现在就只有我和你,擅作主张你能把我怎么样。”
商皑语调流转着一丝阴冷的狡诈,眼睛在近处动也不动地盯着她,只有冷漠。
纪湫被他这般看着,仿佛有条毒蛇对着她面门吐信。
她捏着手,“你想做什么?门外到处都是守卫,你也逃不了。”
商皑微微偏了下头,视线始终未曾从她脸上挪开。
目光像精细的刻刀,把她每一处都描摹过,而后那尖锐的刃又朝着她递进一寸。
“我们俩,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情。”他的声音步步降低,只剩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鼻尖,“你不放过我,我也不放过你,去阴曹地府再纠缠一辈子,让我也能被成全一次。这才公平,不是么。”
纪湫茫然又震惊,“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气急败坏地去掰男人压在肩头的手,对方力道顿时加大。
纪湫心里想商皑估计是真的恨她恨得要命,卧薪尝胆来到她身边说不定就是为了今天杀了她,所以使出了十全十的力气,还真就挣脱了几寸。
她正趁机要从另一边逃,对方眼疾手快把她小臂捉住。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赤鸡【斜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