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1 / 1)

hans嫌恶的连那个名字也不想说。

气氛凝固一瞬,身后郁合子的声音温善地响起,“六妹很少这样奔波周折,想必是时差没倒过来。而且今天晚上行动也危险,会害怕很正常。现在时候不早了,今晚的行动我们还需要大哥告知呢。”

郁合子往丝绒沙发里优雅地陷进去,扬起的细眉底下,眼里一片真挚赤诚,藏在怀中的细指头却悠然地搓捻两下。

心底升起一抹冷笑,同时不由想象了一下纪湫此刻在h国焦头烂额的模样。

一想到那个花瓶蠢货的脸上写满了无处发火的憋屈,她就无比痛快。

蓝蝎会中处处存在着阴暗的竞争。

每次任务完成后,除了能有丰厚的酬劳以外,还能拥有名望与权利的实惠。

组织外围的人拼命想要进入核心。

核心里的人又想攀登更高之峰。

蓝蝎会爪牙遍布全球,成员数不胜数,即便是这十二个已接近云端高层,也贪婪无止地想要获得更多的名望和声誉,让越来越多的人对自己心悦臣服。

孟兰宴这次任务非比寻常,他这次会和一个名叫“缇古巴托”的男人进行谈判交易。

缇古巴托是整个南部地区最大的分销商,雇佣兵出身,后台强大,手握众多顶级渠道,人脉网络非常发达,且此人实力雄厚,武器装备不可估量,又因为人个性凶残无度,做事暴戾无所顾忌,沿河一带资源被他一家强占,也无人敢置喙半个字,是当地人无论如何也不敢招惹的强悍霸主。

如果孟兰宴和缇古巴托达成协议,那么今后替他管理整个南部地区的领导者,毋庸置疑会将会从此次与他同行的四人中选出。

在北边那些不痛不痒的蚕食渗透任务,哪里比得上整个南部地区的驻地领袖实权?

对于这四人而言,少一个人,自然就少一个竞争,少分一杯羹。

郁合子话音落下后,足足有两秒,面前的孟兰宴都无动于衷。

他挑着一边眉毛,笑眼望着郁合子。

不说郁合子本人早已糊涂,詹妮弗也不解其意,她一想到孟兰宴大概还有袒护之意就怒不可遏,嘴里的口香糖都不甜了,当下忍不住慢悠悠道了句,“迟到的人还等她干嘛,人家根本就不想来吧。”

“还有谁要来吗?”

声音一起,厅内众人连忙循声望去,只见纪湫身着一件白色套装,莞尔笑着,从侧门进来。

似乎正结束愉快的攀谈,眉眼里还带着浓郁的兴致。

詹妮弗懒懒散散的的眼睛顿时撑圆了,咀嚼的动作猛地刹住。

底下郁合子神色滴水不漏,唇角微笑着,那双艳丽的眼睛像在看纪湫,却又不像在看她。纪湫步步而来,那目光却还僵硬地留在原地,动也不动。

她周身的温度在猛降。

直到纪湫走至面前,郁合子才收回目光,抬起眼看她。

纪湫笑容无懈可击地迎上去,“五姐什么时候到的?你之前分明说过,既然来了h国就一定要品尝一下当地的葡萄酒。我还没喝到呢,你就不见了,五姐你这事做得真没意思。”

郁合子瞳孔缩了缩,意识到什么,顿时将视线滑到纪湫后方。

孟兰宴碧绿色的眼睛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唇抿着一线弧度,低着头像在思索着什么。

外面阴云凝聚,投来一片冰冷阴翳,让人无端感到毛骨悚然。

郁合子生硬地挪回目光,茫然地对纪湫扯了扯唇弧,“你在说什么?”

孟兰宴的眼皮一下子掀开,看了郁合子半晌,突然笑起来。

“你什么时候对葡萄酒这么熟悉了?”

郁合子再也笑不出来,眼睛里顿显惶然,但郁合子明白,这事她不会输。

纪湫会向孟兰宴告状,她不可能想不到,所以早在之前郁合子就筹划得万无一失。

组织里任何行程都具有独立性,保密性,复杂性,走一步就销毁一步足迹,绝不给人留下任何可追寻的蛛丝马迹。

正是因为这点,郁合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不说自己曾在纪湫行程上动过手脚,就算说从未在h国见到纪湫都没有证据能够推翻她。

郁合子定着心神,当真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没说过这话啊?不是……小六,我们有见过面吗?你们总得把话说清楚吧,到底什么意思……”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郁合子以假乱真的困惑反问。

在场之人纷纷愣住,看着孟兰宴气定神闲地收回手,抽出手绢把指头擦了擦。

纪湫隔得很近,刚刚所发生的事,她看得清清楚楚。

从未见过有人扇巴掌会这样干净利落,麻利凶狠。

他的眼睛冰冰冷冷的,唇角垂落着,像个公正不阿的执刑者。

力道猛烈毫不留情,直把郁合子俏脸扇歪过去,现目前人还蒙着。

詹妮弗不可思议地向前走来几步,然而圆睁着眼睛,看着孟兰宴慢条斯理的动作,又敢怒不敢言,平坦稚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唇瓣被咬的发白。

纵使是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暗黑小萝莉,此时也感受到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

凝固的空气中,郁合子吸了下鼻,抹了把唇角的血,僵硬地回过身,慢慢抬起一双渐红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孟兰宴,“为什么……”

纪湫从未见过这样的郁合子,没了美艳四射的自信和魅力,唇角红肿,额发散乱,眼睛满眶的泪水,藏着浓浓的惊讶和悲伤,像被大雨淋湿的溃败之兽。

而没多久,那双眼睛就又看向了她。

苦涩瞬间被滔天的愤怒占满。

郁合子望着纪湫,连牙根都在打颤。

hans看不过去了,直言直语地说,“总有个理由吧?无故偏袒是不是武断了些。”他不敢针对孟兰宴,最后那句话是瞥向纪湫说的,且音量不大。

孟兰宴把手巾扔到一边,目光朝亚伦一斜,亚伦领命,就去后面带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戴着黑色口罩,身穿干练的紧身衣,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头被扎得无比利落的金发。

她名叫赛琳娜,是蓝蝎会全球紧急预备部门as4的总指挥。

见到她,就连hans也惊讶了一把。

闵玉立在浓阴里,一下子就无声笑了。

在场所有人,他是明白得最快的一个。

郁合子这计划确实可以称得算是万无一失。

组织里部门分工明确,规矩严苛,就算是核心高层,也只能按照流程办事。

没碰上事儿的时候,大家相亲相爱,可一旦碰上事,组织内严苛的规矩有如金科玉律,无人可打破。

此次行动由蓝蝎会护卫队全程护驾,郁合子动手脚可从不起眼的蝼蚁处着手,但要调查起来起因结果,却需要动用高级指挥官配合。

若非重大危机事故,这些高级指挥官不会出手。

纪湫平安来此,且一家之言不可信,拿不出证据,怎么可能评估得了级别?

没有人可以在蓝蝎会里只手遮天,除了孟兰宴可稍显例外。

可此事无法进入流程,即便是孟兰宴也不能轻易相护。况且郁合子知道孟兰宴的个性,他绝不会帮纪湫开这个口。

纪湫觉得自己冤枉,只能自己去查,会里驻地高级指挥官班子与核心成员平级,他们没有义务做这个事,以纪湫平时人脉,他们也没有情分帮她。

郁合子十分了解那些指挥官,个个都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除了孟兰宴的命令会听从一些,其余的人休想得他们好脸色。

纪湫显然条条路都走不通,根本没法找到被擅自更改行程的证据,只能吃了哑巴亏。

但郁合子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商皑不服从组织安排擅更行程,被视为叛逃,上报到指挥总部后,考虑到商皑为超一等的金狮徽章,按规章评测此事件为特急重大事故,应由赛琳娜亲自领命追捕。

这一路而来,赛琳娜追着商皑,一路来到了h国,亲眼见证了事故现场——一个被擅自更改了行程的高层,瘸着腿狼狈行走在夜里,还无法联系到驻地紧急预备队。

这还需要纪湫之后再去向孟兰宴诉苦吗?

哪还需要费那功夫?

赛琳娜真真实实目睹了正在进行时的高层落难记。

于是这事她无法再袖手旁观,便由她来亲自着手调查。

也正是因为组织的保密性,郁合子根本没有听到商皑这事的半点风声!

厅内的人都已离开,只余下赛琳娜盘问郁合子。

孟兰宴自出门伊始,就脚步不停地消失没了影。

门外走廊,只有四人等候。

hans没想到事情的进展却是这样,当下站得很远,自知理亏。

詹妮弗扣着墙角的灰,很是怨毒地盯着纪湫,像是跟她有莫大的仇恨。

纪湫觉得荒唐,虽然当时亲眼看到郁合子被打,也确实被孟兰宴下手之重骇了一跳。但终归这个事件里,是这群人自己自食其果,现在又何必来怨她?

对方恨得她咬牙,纪湫视反倒歪过头,对小萝莉粲然一笑。

很是理直气壮。

詹妮弗瞬间心口大怒,两腮都狠狠抽了几下,指甲深深陷入墙中。

黑云沉沉地压在城市那片连绵起伏的山后,凌乱的风旋把塑料袋卷得漫天飞舞。

风沙夹杂着一股风雨欲来的腥湿味道,闷得人呼吸不畅。

孟兰宴、詹妮弗、hans、闵玉和孟兰宴,以及几位随从一等下属,陆续从四面八方出口坐上车,路线迥异地开往即将驶向肯桑多维尔群岛海域的邮轮。

傍晚八点,邮轮准时驶离港口。

纪湫坐在顶层的甲板上,眺望渐行渐远的万家灯火。

海风呼啸而过,吹得她额发翻飞。

算算时间,纪湫被“抓”到蓝蝎会里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她过得提心吊胆,有如一只惊弓之鸟,无时无刻都警惕着周围,每一个表情都深思熟虑,举手投足都竭力斟酌。她身在恶魔堆里,随时都可能被咬断脖子。这段时间她几乎是用上了毕生演技与之周旋,与之较量。她累得心力交瘁,夜里几乎没睡好一次觉。

其实她运气不错,这么久了才碰上郁合子这一次危机事故,且最后还算逢凶化吉。

但纪湫明白,这才只是刚刚开始,未来这种事还会有更多。

多拖延一时,暴·露的风险就更大一重。

逃离之事刻不容缓。

可她虽然脱离了重兵把守的基地,重新站在广阔的天地间,但机会又在哪里?

纪湫心间堵得发疼,喉咙酸哽。

她眼睛涩疼,脸埋进了手肘里,曲着腰趴在栏杆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感觉背部覆上重量,海风的寒意和潮气被格挡在衣物之外。

纪湫目光从微红的眼角看去,又从肩头黑色毛呢大衣,挪至身侧立着的男人。

甲板尽头是无光的大海,像长夜深厚而广阔,无边又无际。

邮轮像一只庞然巨鲸,在波涛汹涌的潮里迈向未知的征途,而他们立在风里,踏着它厚实的脊背,乘着脚下数以千计的海鱼生命,就连眼里也暗涌磅礴。

商皑的侧脸,挂着一层暗影,天幕星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凝着一弧寒芒。

“没事就早点睡觉。”他淡然的目光从纪湫眼尾扫过。

纪湫一偏身,光就从身后被放进来,投得她眼里水光涟涟。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她眼睫湿润,眼底瑰红,目光冷冽媲美今日霜露,但论攻击性,只像是一簇勉强撑着的毫尖,分明刺着他,却只是扎得酸痒

“我必须寸步不离。”

“我不是指的刚刚。”

商皑侧过身来,朝纪湫走近半步,眉宇蹙了起来。

“我也不是指的刚刚。”

纪湫怔了下,好像反应过来什么。

眸中凝结的水光,像是被无声浩大的力量震得裂开两线,又被她眼睫一覆,遮掩于背光之处。

“你什么时候这么尽职尽责了。”

商皑单薄的衬衫在凌乱的风里掀起层层纹迹。

“尽职谬赞了,我从来没有什么职业底线。”他嗓音沉敛如往常,却少有地表现出几分浮讽之意。

纪湫第一次听到这样自损,不免有些愕然,审视过去,半晌笑开来。

“原来你心里清楚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自己江湖遍地是仇家呢。”

“只有无力战胜才记恨,他们不是仇家是弱者。”商皑语气轻的有如清风扫海面,仿佛这话是一个带不起风浪的真理事实。

如此笃信,如此准切,让人甚至都不敢以狂妄去品论。

因为商皑的确如此,这话从他嘴里听到让人半分腹诽不起来。

想杀他的人大有人在,但杀了又如何,输者永远是输者,急得跳墙也改变不了事实。

“你说的没错。只是你最好保证永远不翻船。”纪湫眼帘半垂,略有倦意,悠然轻缓地说着。

商皑单手扶在冰凉的白漆栏杆上,长指往内握住,“不能保证。”

纪湫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诧异得连哈欠都咽了下去。

却见商皑唇角翘起一边,自嘲地喟叹,“船已经翻了,已经不知沉到哪儿去了。”

纪湫转过头去,深吸了口气,张了张嘴,有什么即将脱口而出,随机脑子里闪过什么,她的目光晃闪一阵又霎时灭了,嘴角颤了颤,把那半个音节咬了回去。

低头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纪湫再次望向海浪。

原本清澈的瞳眸此时却沉浮不明,声音冷在风里,“船可以救起,是你自己错过机会了。”

商皑看了她一眼,也或许没看。

不过他大概觉得有什么事情很是荒谬,一声短促的冷哼响起。

“没有选择,游也是要游过来的。”

纪湫眉头折起,知道商皑肯定是听明白了,但她对商皑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表示无法理解。

“你已经脱离了追捕,完全可以直奔回去。没有谁能逼你来找我,我也不需要。”

她越说越生气,连眉梢沾染了怒其不争的愠色。

而商皑却只是看着她,沉默不语。

纪湫背后渗出密密麻麻的热汗,竟也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个什么心境,被商皑这样注视又是什么感受。

她努力地沉住气,看似冷静几分,手心却一阵冷一阵热。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自己跑吧。”鼻子在发酸,她勉强忍住,才使得逐渐微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商皑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微有抽动,带着睫毛也抖了两下。

他本是打算说些什么,纪湫却抿着唇,毫不犹豫朝前行了五步。

走出压抑的氛围,纪湫感觉刚刚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消散了不少。

然而一种微妙的不安感,却还是让她顿住了脚步。

商皑侧靠在船舷之上,目光紧望着前方纪湫。

纪湫版型宽大的大衣在翻飞,其下裙摆也荡漾,背后的发丝笼在衣料之中,柑橘遇到冷茶,烹出一壶酸涩。

她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捏到颤抖,不看他时,才有勇气开口,“无论你有什么苦衷,我都不想再看见你。”指甲扎得掌心有了血丝,足足把唇咬白了,“怎么对你我都觉得没意思,你留下来,倒让我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所以你自己消失吧。”

纪湫将大衣领子往脖子上拢了拢,将苍白的脸和红肿的唇掩在阴影之下,快速推门进了厅里。

他下颌绷得紧颤,眼角也搐出几条浅纹,视线随着纪湫直至她彻底不见。

胸中呼吸也沉止,气息的力量牢牢地压迫着心脏,半晌他眼底苍凉起来,黑云涌腾到足尖,唇角一侧的弧度掀了分毫,似乎在笑,又不像在笑。

唇瓣到口齿,晦影聚凝,檀色渐深,他听到细细碎碎的喃喃自语。

“我才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啊。”

纪湫撑到明亮的螺旋梯边,终于走不动了。

她走到自助咖啡机前,随手拿了一杯咖啡,往嘴里倒。

喝了好大几口,喉咙火辣辣的干涩感才逐渐缓解。

将杯子压在黑色纹理石台上,纪湫单薄的背还在紊乱地起伏,贴在皮肤上的大衣又凉又热,像生出密密麻麻的芒刺,轮番地扎人。

纪湫牙齿松开下唇,瞳色深卷。

她心有余火。

如果那时商皑就这么逃了,她现在就会少一分考虑和负累,只需要带着韦恩离开即可。

且……正如纪湫最后那句话所言,她不知道该拿商皑怎么办才好。

那日房间里,商皑说得没错,纪湫确实做了对他过分的事情——监牢的各般折辱、服下药物后还没痊愈的身体、一落千丈的潦倒生活……——他本是高高在上的a城首富,这是受了背叛才沦落这幅境地,要是他俩一起逃离,如若成功,纪湫倒是脱离了蓝蝎会掌控,但无疑转身却又是落进了商皑手里。

她这是出了一个火坑,又跳进另一个火坑,商皑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报复她。

这个男人会记她几分恩德,几分仇?

思及此,纪湫扯了下唇弧,手指捏紧了。

口中咖啡苦涩,她吞咽两下,抬起眼时眉峰骤然收紧。

远处的视野里,走进两道模糊的轮廓。

是两个男人,褐色西装,身材高大,梳着油亮的大背头,脚步沉稳地朝另一处厅廊走进。

纪湫对这两个人印象很深刻。

她当时没有从vip通道走,而是从b口进入船舱。

b口主要通往邮轮低楼层房间,人流量最大,通道相对而言比较拥挤,大家虽说还是井然有序,但难免会有磕碰。

当时一个年轻女孩兴致勃勃扭头拍夕阳余晖,和身侧男友打情骂俏好不甜蜜,纪湫就站在左侧,看她迟迟不动,前面留了一大截,后面堵了一大片,纪湫选择越身而上,把左边通道留半面出来。

哪知这女生忽然转过身来,也抬脚上前,只不过她落后半步,就把纪湫裙纱和脚后跟一同踩下。

纪湫顿时站立不稳,大惊失色,失衡向后栽去的同时,下意识就抓了前面男子的胳膊。

那个姑娘看纪湫撞过来,也吓得连忙后退,又把后面一个孩子踩到了。

孩子妈气坏了,没忍住说了那姑娘几句。

那姑娘也是个火爆性格,回骂过去不说,还怒火重重地朝纪湫一扬手,就指着她鼻尖发难“你赶着投胎啊,插队很过瘾是吧!你知不知道自己连累了一大片人啊!”

纪湫就只是抱着胳膊,从容地笑着说,“你要是走路看路,也不至于把我踩到,而且脚劲这么大。”

姑娘气坏了,声音越来越高亢,身前身后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对方之交横跋扈,强词夺理,叹为观止,眼看就要惊动船里安保人员。

却忽然有个身形霸悍的男人站了出来,两道眉毛挤着,眼睛瞪得血红,“再敢说一句试试。”

语气低沉醇实,目光如刀,一脸凶相,吓得那年轻女孩立刻噤声,身后众人连同她男友亦不敢轻举妄动。

那男人说完,转身走回,推着一个轮椅,随着人流继续缓行,

这个男人就是当时纪湫混乱中扯了胳膊的那位。

彼时他只穿了一件黑短袖,她大力一扯,露出皮肤上纹身。

好像是狐头人面。

很是诡异。

且那男人突然出手相助,纪湫却觉得他并非是好心,而是有别的目的。

她更愿意相信,当时那种情况,他的动机更倾向于不愿引人注目从而招来警员。

什么人才会怕被注目,怕遇上警察,答案不言而喻。

这邮轮上貌似混入了什么。

现在又重新见到了那两个人。

不像刚刚随意休闲的打扮,此刻他们换上了笔挺正式的西装,好像是要去接见什么人。

纪湫需要一探究竟。

她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跟着蓝蝎会这段日子,她还是学了一些小技能,比如怎样悄无声息地跟踪人。

一路而去,都没有引起对方警觉。

直到跟着电梯乘坐到十楼的露天恒温游泳池处。

泳池里里外外都是年轻男女,他们高声欢笑,嬉戏玩闹,池子里到处都是五彩斑斓的水球,扑面而来的湿气中也都弥漫着一股香槟红酒的味道。

纪湫没想到,终点会是一个狂欢泳池趴体现场。

纪湫思绪转了几转,视线往四周看去,果真看见对面错落的廊柱间有道熟悉的人影。

她连忙躲到绿植后面。

门缝半开,里面是个坐着轮椅的白发女性。

纪湫还没看清楚她的样貌,就被一个男人身形挡住。

纪湫眉头折起来,正焦急,然而半秒之后却忽然愣住。

虽然这个人只露了模糊的侧面,但他的肢体动作,有种她熟悉的漫不经心。

是闵玉。

纪湫喉咙发紧。

闵玉为什么会来见他们,跟这次的行动有关系吗?

纪湫百思不得其解,直觉上并不觉得孟兰宴知晓此事。

在葱郁的植被后的椅子上待了片刻,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

坐以待毙注定死局,机会不会主动来到身边,她必须要行动起来,知道更多的东西,让死水活起来,才能破局。

前方迷雾重重,暗流涌动,但纪湫隐约感知到,只有在形势混乱之际,希望的踪迹才会出现,她得抓准这转瞬即逝的尾巴。

她用两指头拨开绿植,沉下心来,观察泳池。

里面有个男人和众人都不一样。

他的身边虽然围着许多女性,笑容也孟浪轻浮,但上半身却披着一条浴巾,泳裤头发都是干的。

调情的样子驾轻就熟,却一次水也没下过。

这倒像是在遮掩什么。

手臂的纹身吗?

纪湫咬咬牙,转身去了五层甲板的各大品牌店里,买了一套泳衣。

款式简约大方,全黑色系,虽然买的匆忙,但穿上身的效果比预想的要好。

纪湫正想着怎么去接近那个人,刚走到一盏铜灯前,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强势的力道,将她往怀中揽去,她猝不及防倒在英朗的胸膛,发出个惊促的音节,与此同时天摇地晃,她周身失衡,眨眼就悬在半空,只有后背和后膝触感灼热,有两只结实的胳膊把她牢牢捁着。

纪湫抬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刚要挣扎,面色冰冷的男人忽然身体一转,她的两条腿跟着在半空晃了半圈,她吓得紧绷着脚背,把脸埋了半边,所幸对方不是要把她扔下去,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现场。

她小小地松了口气,一时忘了责难,直到两人来到空中花园的露台前,被稳稳放下。

望着商皑沉沉的面庞,纪湫心口又开始发堵。

她冷静,但不怎么痛快。

“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要事要处理。”

商皑不放她的手,且力道在狠狠地收紧,“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到底是什么给你这种勇气的!”

商皑的眼里,罕见地显露出翻涌的怒火。

纪湫惊疑起来,眼见着商皑的神色越来越冷厉阴沉,压着的嗓音有种从牙缝里磋磨而出的怨愤,“你问我知不知道,那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踩了这趟浑水最后能全身而退吗。”

纪湫气血攻心,“那要怎么办,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说完她表情一凝,面前商皑眉梢挑高,朝她凑近,“什么?”

纪湫自觉不小心说了实话,被他察觉了。

她心虚地佯装隐忍克制,汲汲营营的模样,“我不能再让,这次我一定要得到南部的领导权。”

眼见着,商皑眼里的光渐渐灭了半盏。

沉默地看了纪湫良久,喉结上下滚动两圈,“你有多想要。”

纪湫身后水晶灯的光,映在商皑的瞳仁上,一点点地融进漆黑的墨色,往深处晕开。

纪湫都走到这一步,自然也不怕再多一句谎,“你觉得呢。”

商皑松开力道,手垂在侧,朝着对面鳞组的青花瓷片看了一眼,又落下视线,最后重新望向纪湫。

音量低缓冰冷,配不上他眼里的真挚。

他道,“我给你。”

纪湫像是听不懂他的话,眼眶聚拢一层水雾。

商皑一侧的手抓了抓,“所以你什么都不要做。一切我来。”

纪湫忽地滞住,心口裂下去一块,最终还是强撑着确定了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她慌得连忙上前一步,把他的衣领抓住,眼中是她毕生能呈现的最强烈的威胁和恐吓,“你、你也觉得我什么都做不了是吗!觉得我没本事,是个只会坐享其成的废物?”

商皑睁大了眼,光色混乱,像是没想到她会发着么大的脾气。

纪湫眼尾绯色蔓延开来,润出了水痕,神色却不甘,捏着他衣领的手指也气得发抖。

“商皑,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从前你很厉害,纪家图你钱,把我嫁过去,你以为我也图你什么,正常,很正常。我骗你,你厌我,很公平,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但是你要明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靠你得到什么,没必要,也不需要!“

她一句句掷地有声,眼泪却一颗颗地掉下去,烫着商皑手背,亦烫着她自己。

商皑握住她冰冷的手,“为什么?我现在是你的下属,做这些不是理所应当?我没有瞧不起你,从来没有,之前和现在都没有,你明白吗。”

纪湫见他逼近一分,青光荡漾眼睛近在咫尺,那样的绝色山水,如此灼热真挚地注视着她,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情,连解释也急切。

“所以你还是在乎以前的事对吗?纪湫,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之前在阿糯溪里说过,你可以依赖我,那我就不会离开你半寸,时刻等着你需要我的时候。之前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我不会一个人先走,我只会在你身后。”

慢慢的,他的声音放柔了些。

“我还说过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这些都不是在演戏。”

“你不信我没关系,但你出手,我一定会出手。”

纪湫猛然收紧目光,不可思议迎着商皑的目光,可她无论怎样找,最终得到的仍旧是那份冷酷到极致的坚持。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是。”他的回答十分冷漠。

纪湫指骨捏得发白,半晌才隐忍着吐出一句,“你才是真的胆大妄为!”

商皑面色无动于衷,像是不惧她的恐吓。

纪湫眼眶酸热。

她从来没有感到这样无助,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百感交集,焦头烂额,心急如焚。

连带着整个人都发抖。

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

她闭了闭眼,“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你自以为对我好的,对我而言可能只是多余。”

声音浓重沙哑得听不清,从喉咙里吐出来的的过程也显得那样艰难。

“你给我听着,如果你多管闲事,我会立刻就杀了你。”

纪湫咬白了唇,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暖气里。

她僵着身子,脚步迅疾的样子,显得那样怒不可遏。

商皑侧过身靠在花园门框上,撞出哐当一声。

海风刮得更剧烈了,将他短发吹得凌乱。

两人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纪湫裹着邮轮服务员给的一件衣服,回到商店买了一套衣服。

穿着衣服迎着呼啸而过的风,她埋头不停走着,脑子里乱七八糟,一直商皑坚定地说要把南部领导权给她的样子。

她清楚,这个男人言出必行,且历来无所畏惧,狂妄胆大。

她刚刚的那些重话,到底足不足以阻止他做傻事?

不知不觉,脚底一股刺痛,再看时,时之前磨破的伤口又在流血。

屋漏偏逢连夜雨,纪湫叹了口气,只好随便找了家店,推门走进去。

这是一家世界有名的意大利手工冰激凌品牌旗舰店,装潢粉嫩,风格欢脱,有种梦幻少女的怦然心动之感。

纪湫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店员拿着菜单正准备过来,刚开了口,却被邻桌叫住。

“再帮我倒杯水谢谢。”

纪湫下意识循声去看,没想到对方也注意到了她,视线猝不及防交汇片刻,那姑娘粉白的脸上就出现了一种既惊怒参半的神色。

纪湫当然也认出了她。

这个姑娘就是今天下午上船的时候,与她起争执的那位。

纪湫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和身份,没有与她再次产生交集的想法,淡漠地回转了视线。

姑娘对纪湫的反应愣了下,怒气冲冲地回过了头。

唇瓣一抿,贝齿咬紧,米白色风衣里的手捏了捏,望着对面那副蒙娜丽猫的油画深呼吸了好几轮。

直到她的男友从另一侧回来,她赶紧拉着男友手臂,朝纪湫的方向盯了盯,然后就拿着手机噼里啪啦给男友发了一大段的微信。

这一对情侣中,姑娘细眉弯弯,稚气未脱,金色羊毛卷,配上靓丽的衣着,穿搭稍显夸张,却也在她身上不显另类,她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娇嗲,大概也才不过二十。

而对面的那位男生,身高中等,打扮文雅,年纪应该跟纪湫差不多大。

姑娘在撒娇的时候,男友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偶尔会附和几句,让她好好地发一通牢骚,适当的表达出自己对女友充分的理解。

纪湫拖着半截鞋子,坐在座位上看手机,但手机屏幕却始终定在那一页,没有翻动的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虚空,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商皑的样子。

商皑素来性格冷淡疏离,刚刚大概是他们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她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自己为了推开他,阻止他,是如何地不遗余力。

可即便她言辞已近刻薄,但他仍旧油盐不进。

有受伤的痛楚,有被刺激的滚滚怒火,但更多的是寸步不让。

纪湫只觉左胸口闷堵。

自从来到蓝蝎会里,纪湫几乎是每一天都在刷新对商皑的认知。

他能在监牢里绝食好几天一声不吭,吃药后痛得拿头撞墙也不曾求饶,被当着面践踏尊严也无动于衷,前几天竟然做出了公然叛逃的事情,被蓝蝎会里的各路顶级杀手追了一路来找她……这个人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所以,当商皑说要帮她拿南部的领导权,纪湫不敢不信,不得不怕,不能不担心。

纪湫心里生出一种与之前大不相同的恐惧感。

这份恐惧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焦虑和忧愁。

面前手机刷地一下黑屏,把纪湫拉了回来。

纪湫按了按开机键,心不在焉地输错了两次密码,才重新开到刚刚的界面。

这部手机设置的屏保是五分钟,纪湫在心里讶异地自嘲了一声,自己竟然足足发了五分钟的呆。

组织里的手机又监控了浏览记录,纪湫生怕点到了不该点的东西,果断退回了主屏幕。

这个时候忽然听见身边女孩的惊呼,“啊呀——!”

纪湫侧过头去,只见女孩颤颤地举着一根手指在看,脸上已经有了泪。

她身边的男朋友一下子惊慌起来,“宝宝怎么了?”

姑娘就眼泪汪汪地把手指给他看,“你看,出血了,这个叉子好锋利。”

不知何时这对情侣已经变了位置,男生坐到了姑娘身边,而那姑娘两条小细腿搭在他男友身上,头也枕在他肩膀上,很是一副亲昵恩爱的姿势。

这一受伤,姑娘立马就埋进了男友胸膛。

她男友也很自然地托着腰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抱,姑娘就稳稳坐在了他的腿上。

纪湫赶紧把余光也收了回来。

视线落在面前刀叉上。

她悄悄用指尖刮了刮,叉子一端还是挺圆润的,也不是什么锋利的凶器……

纪湫咽了咽口水,脑海里又闪了下情侣间极致暧昧的姿势,脸烫了烫,有种涨了见识的感觉。

没过一会,又听见身边姑娘嘤嘤嘤地抽泣起来,边上服务生见状过来询问。

男友向服务生提出借用医药箱,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原本打算亲自为顾客处理伤口,但姑娘不情愿地嘟着唇收回手,坚持要男友给她处理伤口。

她男友也是体贴入微到了极致,当真一点点温柔地给她手指头进行消毒包扎。

等一切做完,姑娘闷着鼻子靠在男友怀里,要求男友给她吹吹。

两人很是温情小意。

整个店里有五六桌的客人都曾悄悄地把视线投过来,但看不了几秒,都会很快挪走目光。

小情侣倒是沉浸在自己的氛围里毫无察觉,但纪湫却把那些目光体会得清清楚楚。

好奇的,感叹的,惊讶的,都有。

纪湫除了第一次见这种恩爱模式有些愕然以外,没什么感觉,百无聊赖地等候着自己的冰激凌。

可那对情侣的对话却慢慢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地名皆是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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