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赶到,把孟兰宴拷走。
他会笑会哭,像个疯子。
声音在身后渐渐消失,商皑大脑片空白地站在原地。
路上片狼藉,天空霞光艳丽非凡,而他的内心却像是被挖空了,不断有风从他的身体穿过,凉飕飕的。
骨灰盒确实已经空了。
玻璃箱子是完好无损的,只有里面的罐子空了。
好像真的是纪湫自己走了样。
呵。
就是连个祭奠和缅怀的念想,也没有留给他。
商皑有如行尸走肉,旁若无人地走进商家,推开了清雅的小院。
商祝的灵堂还是往年的模样,安静,祥和。
遗像里的女子,也还是当年温柔的面孔。
商皑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走上前去,双手撑在灵台边,绝望而无力地垂下了头。
梦里,他把纪湫带来见商祝。
那时,他以为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
对商祝说了好多心里话。
——姑姑,这是我爱的姑娘,我带她来见您。
——她很活泼,很机灵,很可爱,您应该非常喜欢她。
——我也要走了,不知道会去哪里,但我真舍不得她。想到今后就不能再跟她说话,心里就很失落。
……
商皑不禁失笑。
“在您面前说了那么多矫情的话,结果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人,竟是我。”
商皑紧紧咬住牙关,下颚绷得搐动起来。
忍了又忍,他攥紧了手,几乎陷进木桌中。
“想不通……我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幸福,我都留不住?”
“我那么努力了,却还是无济于事,我爱的人,最终还是会个个地离开我。”
“您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他人生里唯一的“迟”,如今却用命也挽回不了。
商皑从来无畏无惧,无所不能,然而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人生无奈太多了,他算得了什么。
眼睁睁看着爱人在面前缓缓没了气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商皑靠坐在桌角,抱着双膝,将头深深埋进去。
那日的光那样耀眼,她的伤口那样触目惊心。
她吃力地朝他爬过来,拉着他的指头,地从口中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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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楼台上,商皑站在凭栏处,望着山下城市万家灯火。
【宿主,系统对不起你,协议因为条件不满足而作废了,没有让您的妻子活下来。】
【宿主……我知道你不理系统了,但是系统还是希望您可以好好活下去。毕竟活着,才有无数可能。】
【系统今天是来跟您说再见的,嗯……一切结束了,系统要离开了。】
【之前是系统误会你了,你人很好。】
【哈哈哈哈,你不说话我好尴尬啊……好吧,那、那就这样吧。】
【商皑,再见。】
商皑手里掐着烟,烟点点地燃尽,落了满地。
随着声“咔哒”,关系解除,他的世界从此片死水。
没有系统,没有纪湫,他就像回到了了无生息的从前。
这切好像没有发生过。
但心中牵扯撕裂的痛楚,又在告诉他,他们都曾来过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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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湫被封住口缺氧昏迷的时间里,脑海里来了个陌生的声音。
只言片语中,交代了前因后果。
原来她是误穿来这个世界的。
这个世界将因为隐藏boss伊瑟拉瑞的出现而崩塌毁灭,主世界需要个救世主来改变命运轨迹。
而纪湫的误穿,鬼使神差地让剧情发生了可喜的改变。
系统告诉她,千万不能让伊瑟拉瑞落入闵玉手里,否则这个世界就将会面临场末日般的灾难。
纪湫从始至终的努力,都是为了活下去。
但那时,她没有想太多。
这里有她爱的人,如果世界陷入灾祸,他们怎么生存?
她恐惧万分,惊虑万分,当下对于未来的黑暗,大过了她对自己死亡的恐惧。
纪湫不能让这切发生。
与闵玉的争斗有如蚍蜉撼树,他捂着满脖子的血有如地狱修罗,拖扯她的脚踝,她使劲浑身解数才姑且挣脱一分,于是连忙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毅然决然吞下了存储伊瑟拉瑞的微型胶囊,在最后一秒里,跑进了石门。
商皑重伤失去意识沉入水底那一刻,纪湫悲痛欲绝地在水里来回寻觅他的踪影。
她极力地思考,要怎么才能救救他。
就在走投无路之时,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幅画面。
那是当时和韦恩上岛的时候,他无意中所说过的些话。
他说这座岛他特别熟悉,这间密室是他参与修建的。
不止这处密室,他还参与修建了其他蓝蝎会的密室。
临别前,他告诉纪湫,如果她能来得及入内,就去寻找墙上对角线中心有月亮痕迹的砖头。
韦恩狡兔三窟,为了有朝日能逃离蓝蝎会,是否在许多密室里都隐藏了同样的机关?
抱着这样荒谬的猜测,纪湫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那块砖。
只是砖面上没有刻痕。
她来不及犹豫,还是往内使劲地推了推。
奇迹就在那一刻发生了。
密室发出轰隆巨响,左下方的闸门忽然打开了,沿着条通道,水迅速地往外冲泄。
出水口通向大海。
纪湫抱着商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游到了沙滩。
她的任务结束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她,命中注定早该死去的她,不能再继续留下来了。
【我们会在您灵魂出体的那一刻为这具身体加上伤口。您不会感受到一丝毫的痛苦。】
【鉴于您成功完成任务,我们将对您进行嘉赏。您想要什么?】
纪湫:“你说主机承受不了我的记忆,把我传输回去的时候,很可能造成记忆缺失,是吗?”
【是的。】
弥留之际,她看着病床上,神色呆滞,骨瘦如柴的男人,眼眶湿润,颤抖地说出愿望,“给我三天时间,我想再见见他。”
她的透明的手伸出去,抚摸他的脸颊,却是触碰不到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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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城进入盛夏,蝉贴在树上,热得喊破了嗓子。
纪湫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视野上方出现三颗脑袋。
她吓得下子从床上腾起来,大叫了声,“你们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全家人快被你吓死了!”
说话的是纪湫的二姐,干练的短卷发,简单的通勤装,时尚又干练,嗓门特大,把纪湫吼得脑瓜子发蒙。
“多久?”纪湫愣愣地问了句。
边上的老四老五齐出声:“十八个小时,整整十八个小时!”
说完两个对视眼,再次齐声,“你干嘛学我说话。”
“我没学你,是你学我好吧?”
……
还没等纪湫插上句嘴,这对双胞胎就掐起来了。
二姐拍着桌子让他们小点声,最后气得加入了战局。
三姐苦笑地把纪湫拉到安静的内阳台。
“咱们在这里避避难吧。”
纪湫挠挠头,对整件事甚是不解,“我得什么病了吗?”
三姐温温柔柔地望着纪湫,摇头而笑,“你就是睡了个很香很香的懒觉。”
后来纪湫才知道,原来当时她在房间里睡觉,从晚上九点到第二天中午,各位家人们轮番来敲门都没得到她回答,大家伙就齐心协力撬开了她的门锁,发现她还在呼呼大睡,就慌了神。
“普通人一定不可能睡这么久。”
“妹妹定是昏了。”
“靠,我怎么觉得出气儿都比进气儿多了?”
于是大哥一声令下,“情况危急,赶紧送医院!”
后来医生亚历山大地望着屋子的哥哥姐姐弟弟,无奈地苦笑说,“就是睡着了。”
纪湫家里有七个孩子。
她排行老六,上面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
大哥任家里娱乐公司总裁,二姐是学大提琴出身的,现在是乐团指挥,三姐是唱歌剧的,四哥五哥这对双胞胎,个专业作曲家个专业画家,但大半的时间用在业余跳舞,因为总喜欢去纠正对方动作,争执不休以至大打出手,所以两人完全跳不到一块去。
纪湫,大四学生,职业未有清晰目标,目前在谋划着跟同学一起搞工作室。
纪湫的弟弟,今年十三岁,还在饱受学习折磨。
纪家的家庭教育客观而言,还是很开明的。
但要是每个人都来管点,那就严起来了。
纪湫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天门外都站了圈哥哥姐姐来接她,小朋友们都不敢跟她一路回家。
这种情况一直从小学持续到高中毕业。
她以为上大学了,就解放了。
结果遇到小姨成了辅导员,堂姐成了学生会主席,个掌握了纪湫大学生活的点点滴滴,个给了纪湫好几个“锻炼机会”,两人内外勾结,让她的大学生活充实得没有业余时间。
不知不觉,纪湫就在老师办公室和学生会两边跑的忙碌中迎来了大四。
纪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家子的妹控。
原以为弟弟出生了,大家就会从妹控变成弟控。
但她想错了。
妹控没有变成弟控,反而是弟控成了姐控。
为什么箭头都要朝她啊??
已经跟她差不多高的弟弟纪雨,幽怨且阴郁地盯着她,“你主动提出送我去辅导班,就是为了自己偷溜出去玩吧?”
纪湫讨好地看着他,“别这么说,你姐姐我长大了嘛,需要出去历练。”
纪湫给弟弟纪雨报的是数学提高班。
纪雨才上中学,即便成绩看上去还算不错,但也需要从现在开始就为高中打好基础。
补习班位于泓城白星江南的商圈里,开班第天,课外辅导学校外面人山人海。
纪湫确认了纪雨的课程安排,回头正要带他找班级,就看见商场外面,纪雨正和个女孩子说说笑笑。
女孩长得高高瘦瘦,皮肤白白嫩嫩,梳着个马尾辫,穿着条浅绿色的小裙子,在一群同龄的女学生里面显得别样出众。
“纪雨,你也来上课啊?”
“我姐非要拉我过来。不过,你成绩这么好,也要补习?”
“我来上奥数。”姑娘有些腼腆地笑笑,“不用交学费,而且我又喜欢,就来上课了。”
“有这种好事?”
“时间不早了,我不能跟你多聊。今天我是搭一个叔叔的顺风车来的,不能让他等久了。”
小姑娘正打算要走,纪湫这时拨开人群,迎面走去。
“纪雨,你同学啊?”
纪雨看她来了,朝她介绍,“嗯,她叫许梨。”
名叫许梨的女孩转过头来,看见纪湫的那一刻,表情忽然凝固了。
纪湫并未察觉到姑娘脸上的怔然,亲切地对她笑了笑,“你好。我是纪雨的姐姐。”
许梨生硬地挤出一抹笑来,“您、您好。”
姑娘吃惊地睁着眼睛,瞬不瞬地盯着纪湫,半张着口,却没继续说话。
直到纪雨推了推她,提醒她,“你不是还有事吗,赶紧去吧。”
说了再见,就拉着纪湫朝学校里去了,“我在哪儿上课呢?”
对于被纪湫强行拉来补习这件事,他显然很是不情不愿。
许梨看着姐弟俩的背影,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漂亮的眼睛里波光震闪。
边上走来一个同样白皙干净的少年,“看什么呢,别让商叔叔等久了,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他们什么时候见面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