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奶奶说山上雾大,路又窄,正常人上山很容易迷路,需要牛在前面引路拉棺。林镜拍了拍大黑牛的身体:“刚刚是我带着你下坡,现在你带着我上山吧。”
灵山道路艰险,大黑牛到了这却像是有了先天的直觉,硕大漆黑的牛眼看了他一眼,甩着尾巴、四肢缓慢开始往前走。四周都是雾,火把的照明作用也削弱了很多。
脚步踏入这座山,便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这里的空气特别冷和重。月光拨不开云雾,只有微红的火光闪在潮湿灰色的雾气里。
林镜若有所思,他这人有个小毛病,恐惧的时候会喜欢自言自语,无视徐挽之的存在,喃喃:“这雾大成这个样子,没有村长告诉具体的地点,根本就无从下手,得从他嘴里得到点什么。”
徐挽之走在旁边,突然开口道:“你已经确定生死之门就是那个传说了?”
林镜:“不然呢,这个不死的传说是最接近线索的了。”
徐挽之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深更半夜被拉出来,居然心情还不错:“生死之门,越过不死的界限就是生,这样想来好像也对。”
牛在前面脚步声很重,这山上夜间甚至没有昆虫鸣叫,一片寂静,让人害怕。
林镜:“不死就是生吗?在这里不死更像是一种诅咒。”
徐挽之淡淡道:“哪有什么诅咒,叶公好龙罢了。”
林镜倒是没想到徐挽之还有发表自己看法的一天,哭笑不得:“你对这游戏见解还挺深啊。”
他总觉得徐挽之格格不入,现在算是知道怪异的点了。他们一心想着的是通关、赚分,而徐挽之像是个局外人,困了就睡觉,醒了就在旁边看着,态度冷倦,看他们分析讨论找线索,看林子的女鬼,看村长疤哥,看整场游戏。
“看戏”两个字简直精髓概括了他的目的。
林镜最开始就怀疑过徐挽之的身份,但是相处久了,这个念头也打消了。徐挽之的攻击性从来没对他们施展过。“看戏”看得纯粹又冷漠。没流露过一丝其他的情绪。无论是面对冯浩中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是黄毛叽叽喳喳的吵闹,都没放在心上。
林镜问道:“你看戏看出什么了吗?”
“暂时没有。”徐挽之淡淡说:“让我进这游戏的人,想让我懂点东西。”他顿了顿,语气带点微不可察的疲惫:“多此一举。”
林镜心中叹口气,有点懂徐挽之了。他举着火把,慢慢说:“聊聊?”
徐挽之都陪他出来了,也不在意这点时间:“恩。”
月明星稀,山路崎岖,格外宁静寂寥的环境倒是很适合聊天。
林镜说:“我的父亲也是研究院的,主研精神力方向。他告诉我,其实《求生者》的诞生,算是一种削弱无数倍后的大脑开发。但是后面他们开始发现,对于星际时代的人来说,更重要的不是先提高精神力,而是先学会敬畏一些东西。”
徐挽之笑了下,点头:“恩。”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人就会被傲慢所蒙蔽。
林镜有点和徐挽之惺惺相惜的感觉,说:“我出车祸前算是最早的一批玩家,一开始和你一样,被我爸丢进来学习。”
讲到这,他嗤笑一声:“真的是多此一举,知识、道理、该敬畏的东西书本上都重复无数次了,听都听腻了,玩游戏还要去品那些老生常谈?”
他把火把举高,照着前面曲折的道路和牛的身躯:“像这次,村民求‘不死’得‘不死’,最后造成了这荒山鬼村。研究院的主题是敬畏死亡吧,然而设定却是要我们又翻棺材又挖坟,真挺有意思的。”
这是他一直想吐槽的东西,偏偏以前提到这些,总会被他爹恼羞成怒骂幼稚。
徐挽之半垂眸,深邃的黑眸冷而遥远,重复着林镜的话:“敬畏死亡吗?”
林镜:“差不多吧,不过玩游戏谁管那么多啊,我现在只想快点出去。”
大黑牛对这条路是真的很熟悉了,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后,终于到了山顶。雾气全部散尽,月亮浊黄色挂在漆黑天幕上,仿佛触手可摘。
山顶是一片小树林,大黑牛站在小树林外面,就再也不想往里面走了。
“喂,继续走啊。”林镜扯了扯牛绳,想把它往里面拽,但是大黑牛愤怒的牟牟两声,拿屁股对着他。见状,林镜只能放弃,拿绳子把它绑在小树林的外面,嘀咕:“胆子真小。”
穿过这个林子,就是那片悬崖,他第一天看到的挂满了棺材的悬崖。
山与山相对,明月在中间,忽视在悬崖边总能听到的像鬼嚎叫一样的哭声,这意境还挺美。
村民下葬,一般都是现在悬崖上打桩,再几人合力用绳子把棺材慢慢放到桩木上支撑,在悬崖边就有个系绳子的巨大岩石。
如果不是这一局队友都不靠谱,林镜也不会找徐挽之。他从怀里掏出从村长家偷的绳子,系在石头上,打算自己下去看看。
“我帮我在上面看一下。”
这荒村邪门的东西那么多,谁知道会不会在他下去的时候,从林子突然冲出来一个鬼把他的绳子剪了。
徐挽之:“恩。”
林镜:“谢谢。”
林镜把绳子沿着悬崖边放了下去,自己用手扯了扯,确定结实后,便站在悬崖边往下看了一眼。
崖底风很大,棺材整整齐齐排列。
他开始顺着绳子往下面走,沿途寸草不生,崖壁光滑,如果绳子断了,他根本就回不去。
两块棺材离得比较近,林镜下到较矮的那一块,摁着光滑的棺材板,坐了上去。他抬头,一手摁着棺材稳定身形,一手试图去开棺。然而单凭他一个人的力气,费劲半天劲棺材纹丝不动。
林镜皱眉:“打不开?如果棺材是用来封印活死人的,打不开也正常。”
可要是棺材打不开,很多东西他就不能确定了。
徐挽之在上面或许是守绳子守得无聊,在林镜没注意的功夫,也轻松地拉着绳子跳下来。
林镜偏头看到他,整个人都傻了:“你怎么下来了,你就不怕有人把绳子剪了让我们回不去?”
徐挽之和他离得很近,坐在同一件棺材上,转头的一瞬间彼此呼吸交错。
“不会。”徐挽之笑了一下,语气很淡却有种奇异的笃定。
林镜倒也很随意:“行。下都下来了,帮我把这个棺材打开。”
徐挽之却说:“打不开的。”
林镜:“你又知道了?”
徐挽之道:“你可以双手试试,我扶着你。”
林镜:“哦。”他还是想试一试。
松开绳子转过身,去推那个棺材板,有一股非常强大的阻力,阻碍着他。
“真打不开?”
林镜手往下摸了摸,却一愣,他摸到了一行很细小的字,在那个白色的“奠”下面。
还有点长。
月光暗淡,根本看不清。
林镜点了下火柴,可是小火柴的光微弱被风一吹就熄了,一筹莫展的时候,徐挽之给他递了一节树枝过来。
林镜惊了:“你顺手带的?”
徐挽之迎上他的视线:“恩,想找片叶子玩的,顺便就带下来了。”
林镜:“找叶子玩?”那么有兴致?
徐挽之心情出奇的好,语调轻松散漫:“就是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林镜:“恩?”
徐挽之说:“以前有局游戏,我的角色牌是个小孩,有个老头也把我带到了坟地,和死人枪棺材睡。”
林镜一脸震惊:“这老头太缺德了吧,你不怕吗?”
徐挽之闻言笑出声,眼眸波光明灭,似纳风月:“那场清楚记忆模式,我的认知就是个小孩,当然怕,于是他就说吹叶子给我当摇篮曲哄我睡。”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所有乱葬岗的活尸给引来了,带我逃亡到天亮。”
好惨。
林镜;“这位老头,还真是,特立独行。”害人不浅。
不对,林镜眼睛猛地一瞪,偏头看徐挽之:“你会吹他的那个曲子吗?”
《永生者》与精神力相关,虽然每个副本的剧情和线索完全不一致,可是有些音波、频率,对于非关键npc的影响可能互通。
虽然可能性非常小,但是总要试试。
徐挽之神情一愣,摸着手里的这片叶子,然后有点无奈:“那不叫曲子,就是含着叶子乱吹,没有曲调,很难听,我觉得那些活尸应该是被折磨到了才出来的。”
林镜:“......”
嫩绿的叶子在修长的手指里转了下,徐挽之垂眸:“不过他非说就是自创的曲子,还取了个名字,叫风月邀吻。”
“哈?”这害人不浅的老头居然还很文艺?
他把叶子给林镜,道:“你试试,随便吹吹。”
林镜愣愣地接过那片冰凉的叶子。
徐挽之道:“月亮,风,然后你嘴里含着片叶子,像在亲吻。名字的由来。”
“......”一听解释就好像不是那么文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