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37年,贞观十一年,十四岁的武珝带着改变命运的梦想,进入李世民的**,是称武才人。
这日天气晴朗,连带着武珝的心情也焕发出朝气。宫廷肃穆,四无杂声,每到一处总有太监宫女直挺挺的站立守候,他们不发一语,面无表情,仿佛没有任何喜怒哀乐。武珝虽在年少时跟随父亲见识过许多琼楼殿宇,如今进了皇宫,看着巍峨浩荡的太极宫,才知道以往自己所见不足挂齿。
跟着领路太监走了很久,武珝已经腿脚酸软,额头上不知何时已有了缜密的汗珠,正在她无奈于还要走多久的时候,领路太监终于在一个一个宫殿门前停了下来。武珝抬头看,见门上的匾额写着“凝云阁”三个字。
领路太监停在这里转身对武珝道:“武才人,这便是您住的地方了。”
凝云阁虽不如前面所见宫殿巍峨,却有着另一翻别致气派,武珝问那领路太监道:“这么大一个宫殿,我一个人住吗?”
太监失声笑了笑,旋即答道:“回武才人,按照规矩,陛下的三品婕妤九人,四品美人九人,五品才人九人,这二十七位代世妇一同住入凝云阁。”
三品九人,四品九人,五品九人,同住在这凝云阁,可见皇上的女人真是多呀,武珝盘算着,心中凉了半截儿。仍是笑道:“原来如此,是我无知了。”
见武珝有些窘迫,那太监脸上堆满笑容,恭维道:“这只是您暂时的住处,若才人伺候的皇上喜欢,皇上会赏您更好的住处也不一定。”
武珝问道:“怎样才能侍候的皇上喜欢?”太监笑道,“时日久了,武才人自然就明白了。”武珝自知问的有些失礼,因赔笑道:“谢谢公公提醒。”
那太监望了望凝云阁内的景象,对武珝道:“奴婢安排了两个宫女伺候您,她们正在屋内等着呢,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武珝听得太监自称奴婢,不由扑哧一笑,“公公缘何自称奴婢?”那太监不过二十来岁,倒也十分随和,笑道:“回武才人,在这宫中像咱们这样的人都自称奴婢呢,时间久了武才人自然就习惯了。”武珝笑道,“原来如此。”
二人入了凝云阁,一排排回廊映入眼帘,院落里各式花样在初夏的阳光里长得格外茂盛,回廊每约二十步各类画作跃于廊顶,一看便是大师所作,各屋窗台以珠玉点缀,说不尽的名贵奢华。回廊里或站着或坐着三两人群,她们或浓妆艳抹,或略施粉黛,对于武珝的到来丝毫不予理会。
凝云阁住进新人是常有的事,来这儿了一辈子不曾侍奉过皇上的大有人在,她们并没有将武珝当作自己的威胁,**寂寥,她们以一种漠然的神情望着这位新来的少女,继而又笑着各自回归先前聊的话题。路过她们跟前,武珝总是带着一丝笑意,不求她们喜欢自己,至少不至于讨厌自己。那些女人们有的对武珝回以一个微笑,有些并不理睬,武珝并不十分介意。
穿过一个个回廊,领路太监终于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武才人,这间便是您的屋子了。”
武珝面带笑意答应着,缓步进入屋内,只见四处干净整洁,显然刚被人打扫过,屋里摆设十分简单,没有什么名贵家具,生活用具却也一应俱全,靠南面有一所小窗,可以看见窗外回廊的部分景象。虽不像外面的宫殿巍峨气派,武珝却也十分满意。
又有两名挽着发髻的女子,许是听了屋外的声音,从里间走了出来,她们穿里着相同的服饰,是武珝一路进宫看见宫女所穿的衣服,武珝猜这便是公公为自己安排的两个宫婢了。
两名宫婢看着武珝美丽非凡的气质,又见身旁站着领路太监,知是武才人来了。忙下跪行礼道:“奴婢杜莲儿,奴婢张永春拜见武才人。”
武珝细细看那两个女孩,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或是养在宫中的缘故,个个肌肤白嫩。她双手扶起她们道:“快起来!什么才人不才人的,我们年龄差不多大,私下里叫我姐姐便是了。”
杜莲儿和张永春没想到新来的才人是如此贴心的主,皆是感激涕零。
那太监见两名宫婢识得才人,因行礼道:“武才人,这便是奴婢为您挑选的两名宫婢了,若没有其他事情,奴婢先告辞了。”
武珝示以回礼笑道:“公公先忙去吧。”
待那太监走远,武珝转身望着杜莲儿和张永春,笑道:“我初入宫,宫中许多事物不十分懂,平日还望两个妹妹多指点。”
两个宫婢相视一笑,终是那个个头稍高的丫头笑道:“姐姐是五品才人,我们不过是侍女,姐姐的前程便是我们的前程,自然全心为姐姐效力。”
武珝看着这个丫头,她面色白皙,眼睛弯如月牙,薄唇轻启,说话间有着不一般的风情,心下想着,这宫中的侍女便也颇有姿色,母亲说我美貌,可在这宫中却再提不得了。因刚刚二人一同请安,她并未分清哪个是莲儿哪个是张永春,故问道:“刚刚你说你叫?”
张永春行礼回答道:“奴婢名唤张永春。”
武珝笑道:“我记住了。”转而对一旁的杜莲儿道:“那你便是莲儿了。”
杜莲儿长就一副鹅蛋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显得十分有灵气,她行礼道:“是。”
认识了两位宫婢,武珝这才想起刚刚为她领路的那个太监,还不知道他怎么称呼。难为他辛苦为我领路,我却忘了打赏些东西给他,心下暗怨自己过于粗心。问两位侍女道:“你们可知刚刚给我领路的那个太监怎么称呼?”
杜莲儿答道:“那位太监姓苏,大家称他为苏公公。”
武珝问道:“这位公公有什么来头没有?平日主要负责什么事情?”
张永春道:“他是皇上跟前儿王公公的徒弟,平日里凝云阁哪个美人婕妤去侍候皇上,都得由他通报记载呢。”
听得是皇帝身边人的徒弟,武珝更加后悔自己没有些赏赐与他了,可惜如今后悔也没用,以后多记着便是了。她见杜莲儿似乎对这个苏公公颇为了解,因说道:“我见这个苏公公十分面善,刚刚实在是糊涂没有请他来屋里喝一口茶,你们可与他相熟?平日里让他多来咱们这儿坐坐。”
杜莲儿道:“苏公公确实是个面慈心善之人,我刚入宫那会儿,也多亏了他的照佛,才人姐姐不必介怀,改日我去与他说上一说,让他累了多来咱们这儿喝几口茶。”
看那杜莲儿的语气和神情,猜她与那苏公公必定十分相熟,武珝才算放下心来,她握着杜莲儿的手,欣慰道:“有劳妹妹了。”
搬了椅子坐在靠南的小窗前,武珝可以清晰的看见回廊下各个女子的身影,此时一名身穿黄衣的女子从她窗前走过,她那衣服薄如蝉翼,飘逸灵动,却恰到好处的遮住了一个女子的娇羞。她的身体在衣裳里头轻轻晃动,腰肢如杨柳一般微颤,令人忍不住的想去轻盈一握。她的头发盘在头边,头发上有一朵精致的朱黄色的花,映得她的皮肤如黄花一般细腻性感,头发上再戴上一支步摇,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显得她是那么自信而优雅。武珝的目光不由随她而去,只见那女子面容精致,表情孤傲,仿佛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睛。真美啊,武珝不由感叹着,再看看自己,还留着在并州时候的发饰,衣服虽说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可在她面前,自己却如一个丑小鸭一般,黯淡而无光。
杜莲儿追随武才人的目光而去,见武才人十分沮丧,因问道:“才人姐姐是不是喜欢赵婕妤的发饰,莲儿也会梳。”
“赵婕妤……”武珝喃喃自语道:“她那么漂亮,一定很得圣宠吧。”
杜莲儿道:“是呢,在这凝云阁中,数她侍候皇上的次数最多。”
张永春从屋外端了一盆水放在桌上,插嘴道:“侍候的多又怎么样,如今快二十了,却没有个自己的孩子。”
武珝回头望着她俩,笑道:“你们两个以前便在凝云阁当差吗?”杜莲儿道:“是呢,我们以前主要是在做凝云阁的杂役,平日主要做些清扫活儿,后来苏公公见我俩可怜,便指派了我们伺候才人姐姐。”
武珝笑道:“是看你们伶俐才对。”原来是凝云阁的“老人儿”了,想必知道的事情不会少,武珝倒十分感谢苏公公为她挑选这两个宫婢。
杜莲儿道:“才人姐姐,要不您坐在镜子前,奴婢给您梳个赵婕妤那样的发髻。”
武珝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笑道:“要梳便梳一个与她人不相同的发饰。”
青铜镜前,杜莲儿的手温柔而细腻,她拿着木梳,轻轻的为武珝梳着发饰。武珝透过镜子看她,如此可人儿的侍女,竟跟了我,也算得上是我的福气。莲儿见武才人在看自己,轻声道:“才人姐姐放心,我一定给才人姐姐梳个漂亮又新颖的发饰。”
待得杜莲儿将发髻梳好,戴上玉钗步摇,张永春为武珝轻描淡妆,再换上宫中才人的曳地长裙,淡绿色的衣裳衬得武珝高贵典雅。杜莲儿笑道:“姐姐如此打扮,倒如那天上的仙女一般。”张永春道:“就是,那赵婕妤在姐姐面前也黯然失色了呢。”
武珝仔细瞅着镜子里的自己:“有那么美吗?”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如问她们话,“两个妹妹惯会取笑”。两个侍女连忙答道:“自然是。”
细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方额广颐,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脸型,眼睛大而有神,穿上才人的服饰,越发显得自己脖子修长,梳上宫里流行的发髻,浑身透着一股端庄,却也足够妩媚,武珝对镜子中的自己十分满意。
“你们可知这宫中的规矩,我是不是该给皇上请安去?”武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知皇上看见了可会喜欢?当今圣上,那是自己要嫁的男人,虽说知道他**美女如云,可十四岁的武珝却难免对爱情有一番幻想。或许,皇上会很喜欢我?或许,我可以如长孙皇后那样,走进皇上的心里。
杜莲儿道:“姐姐别急,皇上要见您的时候自然会召见您的。”
张永春亦笑道:“如今姐姐只管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等待陛下的召见便是了。”
武珝听得两位侍女如此说法,毕竟她们在宫中呆的时间比自己久,必定比自己知道更多规矩,便听了二人的,不再提及见皇上之事。
天渐渐暗了,这是武珝入宫的第一个夜晚,凝云阁的回廊没有了女人的笑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武珝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思绪万千,她想念自己的母亲,她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命运将是怎样。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武珝披一件衣裳,起身到小窗前看外面的情形,趁着月色和太监手里的宫灯,她看清是赵婕妤。她坐在舆轿里,由四个太监抬着,太监们小心翼翼,生怕哪里硌疼了她,赵婕妤高昂着头,头上的玉钗步摇在舆轿的前进中左右摇晃,武珝能想象她脸上是怎样一种骄傲而目空一切的神情,就如白天所见一般吧,武珝暗想着,眼里拂过一丝怅然。
待他们走远,武珝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看不见什么,只剩下被月光照耀如披着银霜一般的夜晚,武珝回到床上,更难入睡。什么时候,我也能坐在那顶象征着宠爱与威严的舆轿上,高昂着头,带着一个女人所有的骄傲与幸运,去侍奉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