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治做了皇帝,改年号为永徽,于永徽元年册封原太子妃王氏为皇后,原东宫的萧良娣为淑妃。
萧淑妃貌美得宠,先后于贞观十五年生李治长女义阳公主,贞观二十年生许王李素节,贞观二十三年生高安公主。
萧淑妃原为南朝士族兰陵萧氏望族,齐梁皇室后裔,性情聪慧骄傲。
王皇后于贞观十七年被唐太宗李世民册封为太子妃,她出身于关陇贵族军事集团,太原王氏。可惜自嫁于李治,从未给李治生得一儿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氏作为皇后却没有孩子,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而此时,萧淑妃的得宠无异于是她最大的威胁。她知道,以萧淑妃的个性,决不仅仅满足于做一品夫人。更要命的是,她还有儿子。
永徽元年二月二十二日,也即公元650年,李治封萧淑妃之子李素节为雍王,官拜雍州牧。
素节,不过是四岁小儿,竟将他封为雍州牧,待他再大一点,而我又无子,岂不是要封他为太子?立政殿中,王皇后坐于帘帐后,神色黯然。
身旁坐着的,是她的母亲柳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处境,她急在心头。对王皇后道:“我听说长安城西有一个方士,可助人求子……”
“母亲,您这样的法子已经试过多次,女儿已经不信了,难道母亲还要试吗?”不待柳氏说完,王皇后打断她道。
柳氏深深的叹一口气,“不试,可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二人静静坐在立政殿中,外头封王的号角吹的热热闹闹,这立政殿里却冷冷清清。此时此刻,还有谁会想起她这个无子的皇后呢。
良久,柳氏道:“不论如何,不能让萧淑妃过于嚣张。”她忧心的看向王皇后,“只怕时日益久,她有了中宫想法呢。”
“萧淑妃若有觊觎中宫之心,那女儿去哪儿呢。”王皇后听得母亲说萧淑妃有中宫想法,急道。
柳氏道:“你虽是皇后,却终究无子,你说你能去哪呢。”
王皇后眼里划过两行泪,她以手帕轻轻拭去,即使哭泣,她也要保持一个皇后该有的仪态和端庄。
这日清晨,正是阳春三月,阳光温和的照在入宫中,微风和煦,令人好不惬意。
王皇后与母亲柳氏正在立政殿中欣赏这美丽春光,萧淑妃来了。
王皇后见萧淑妃来,不免惊讶,笑道:“妹妹久日不来我这立政殿,今日怎的记起来了。”
萧淑妃道:“按理说,妹妹作为妃嫔,自当每日给姐姐请安,可实在是几个孩子缠的我走不开身,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便来瞧瞧姐姐。”
王皇后听她说被孩子缠的无法脱身,知她是故意在自己眼前炫耀,欺侮我没有子女。虽心中生气,皇后仍是笑道:“妹妹若是无法脱身,这宫中礼仪免去也罢,妹妹身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万万不可难为了自己。”
萧淑妃道:“怎会难为,臣妾若不来向姐姐请安,只怕有人去告诉皇上臣妾目无中宫呢。”
王皇后看着萧淑妃,有的时候自己真的羡慕她,她那么洒脱随性,从不向任何人屈服,她的骄傲在她的骨子里,她还有三个孩子。可是这羡慕,在萧淑妃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与嘲笑中,变为深深的厌恶。她看着萧淑妃道:“不知有谁这般无聊和皇上说这些事情,本宫掌管六宫,素日不在意这些小事。”
萧淑妃道:“那便好。”她笑意吟吟的看着王皇后,“既然皇后如此说,那臣妾日后的早安便免了。”
一旁的柳氏却看不下去了,对萧淑妃道:“皇后没这么说的时候,淑妃娘娘不也视这早安如无物吗?”
萧淑妃被柳氏这一声呛,自是不悦,道:“魏国夫人言重了,您如此说,倒显得皇后娘娘失了中宫该有的端庄与大气呢。”
“你……”王皇后愤怒的看着她,在她看来,便是知道自己一心维持中宫的气度才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罢。自己一心做一个如同长孙皇后一般的温柔贤后,却处处受这个恃宠而骄的萧淑妃压制,她气的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柳氏,讥讽萧淑妃道:“小妮子果然快言快语,哪里有一丝大家闺秀的风范,真真是辱没了你兰陵萧氏的先祖。”
“你……”萧淑妃被柳氏激怒。
“你且下去吧,皇后要休息了。”柳氏并不给她反驳的时间,以命令的语气道。
见萧淑妃有一丝迟疑,柳氏道:“怎么?皇后是皇后,你不过是个妾,还想不听皇后的吩咐。”
萧淑妃无法辩驳,又见柳氏义正言辞的看着自己,知道自己说她不过,只气哼哼的离开,未曾行礼。
王皇后早习惯了她这般无礼,并不与她计较,只独自坐在椅子上抹眼泪。
柳氏见女儿如此,安慰道:“何必与她置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王皇后道:“我不是与她置气,我只是恨自己,不能为皇上生个一儿半女……”
“女儿……”柳氏心疼的将王皇后揽入怀中,如若可以,她愿意为自己的女儿做任何事,可是生孩子,自己却怎样也帮不了她。造化弄人啊,她痛苦的想。
良久,王皇后抬起头,担忧道:“母亲羞辱了萧淑妃,只怕她此刻便去皇上那告状去了。”
柳氏道:“女儿莫怕,是那萧淑妃有错在先,皇上素日知道她的性子,不会为难你的。”
王皇后道:“女儿实在不知,皇上既知萧淑妃的性子,为何还处处偏袒宠爱她?”
柳氏道:“这便是你身上没有的东西了,男人嘛,都喜欢妖精一般的女人。萧淑妃那性子纵是不对,却越发惹皇上喜爱。”她爱怜的看向王皇后,“皇后,你是太原王氏之后。除了令皇上喜爱,更要赢得他的尊重。”
王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若我能有个孩子,便再好不过了。”
萧淑妃离开立政殿,果然即刻前往甘露殿寻找皇上。“皇上,皇上!”她哭泣着来到李治身旁。
李治见她哭泣,放下手中批阅奏章的笔,关切的问道:“淑妃,你怎么了?”他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怎么哭了?”
萧淑妃泣不成声,道:“是皇后,皇后和魏国夫人,侮辱我。”她越说越气,“不仅侮辱我,还侮辱我的先祖们。”她一头扎进李治的怀抱,泣道:“皇上,你要为我做主啊!”
李治见她这个样子,爱怜的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她们怎么侮辱你了?”
萧淑妃道:“臣妾不过是去给她请早安,却被那魏国夫人说臣妾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还说……”
“还说什么?”李治问道。
“还说臣妾辱没了兰陵萧氏的祖先。”萧淑妃泣不成声。
“太过份了。”李治道,“爱妃莫哭,朕这就去给你讨回公道。”
正欲出门,李治仔细想想,皇后素日温和平静,料想不会无故为难淑妃。朕若如此兴师问罪,只怕伤了她的心。他于是转头对萧淑妃道:“朕想起朕的奏折还没批完,你且回宫,朕批完奏折再去找皇后。”
萧淑妃见皇上反悔,不满的撒娇道:“皇上!”
李治只好安慰道:“朕才刚登基,内忧外患,你且别再打扰朕了,朕忙完便去皇后那。”
萧淑妃见皇上留意已决,不敢坚持,只好行礼道:“那臣妾回宫了。”
今日实是有事处理,有大臣上奏称抓到了当日谎称自己有长生不老之术,欺骗先帝的的方士那迩娑婆寐。那日先帝驾崩,人人只管忙先帝的后事,竟忘了抓捕方士那迩娑婆寐,待李治与大臣们回过神来,方士早已逃走。
如今抓到了那迩娑婆寐,不得不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蛊惑先帝,欺瞒皇族,灭了九族也不能抵他的罪过。
李治招来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问及二人此事该如何处理。
长孙无忌道:“既然抓到了他,不如将他请来殿上,咱们与他当面对质。”
李治看了看褚遂良,他亦点头表示同意。李治便宣道:“传那迩娑婆寐。”
方士入了殿,以他独有的礼节向皇上和大臣们行礼,他的脚上铐着脚链,显是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李治问道:“你假借炼丹药之名,欺瞒皇族,蛊惑先帝,你可知罪?”
那方士却面不露惧,回答道:“不论如何,贫道炼丹药的出发点是为了先帝的龙体。”
见方士不曾知罪,李治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
方士道:“贫道唯一的错误,是不该为先帝炼药。先帝一世英明,天下人若知道了先帝是死于贫道所炼制的丹药,不知怎么想呢。”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相视一眼,二人同时有了相似的忧虑。却听李治道:“难道你认为,朕会为了你所谓的天下人的想法,不治你的罪?”
那方士的脸上露出隐秘的笑容,“不敢。”
李治见他如此蔑视皇族,怒道:“来人,将这骗子拉出去斩了,明日午门示众。”
“且慢。”李治的话却被长孙无忌打断,本过来了的侍卫悉悉回到原地。李治看着舅舅,不知他是何意。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褚遂良,二人共事多年,有足够的默契。他忧心的对皇上道:“方士说的也并不全无道理,若天下人知道先帝曾信赖丹药,只怕有损先帝英名,再则,引发百姓们对皇室的过于揣度,只怕损了皇室的尊严,也就是陛下的尊严哪。”
褚遂良亦附和道:“长孙大人所言甚是,还望陛下三思。”
李治轻蔑一笑,道:“那便秘密处死。”
秘密处死,既保全了太宗皇帝的颜面又惩罚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方士。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都深表赞成。
却听方士道:“贫道行医数年,徒儿遍布各地,皇上若想此事成为永久的秘密,要么惊动天下抓捕贫道所有的徒儿,要么放了贫道。”他狡猾而诚恳的看了李治一眼,“否则,只要贫道的一个徒弟尚在,贫道因何而死必令天下人知晓。”
“先帝是外邦眼中的天可汗,百姓眼中千古一遇的明君,若天下人知道了,不仅先帝的颜面尽失,只怕整个大唐国威也受了损伤呢。”方士道,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说服他们,保全自己的性命。
“你……”李治气极,他将目光移向长孙无忌,希望知道他的看法。
长孙无忌看见皇上的眼神,对李治道:“陛下……无论如何,先帝已经驾崩,只是大唐国威和先帝的声誉,不可不保呀。”
李治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的眼睛渐渐失神,“所以舅舅的意思是?”
长孙无忌难以下定决心,毕竟,这个骗子的丹药加速了先帝的死亡。先帝有厚恩于自己,自己怎愿轻手放过伤害他的人。
方士看出了长孙大人的心思,恭敬道:“陛下放心,若陛下放了贫道,贫道以贫道的项上头颅保证,一定不再提及先帝之事。”他精明的看了看李治与两个大臣,继续道:“何况……贫道为先帝医治时,先帝已经病入膏肓,先帝……并非因贫道而死。”
李治道:“父皇的病在宫中御医的调理下已然渐渐好起来,若非是你……”
此时,褚遂良却拦住李治,打断了他的话,对方士道:“方士所言有理,先帝亡于自身的疾病,与您无关。”他又行礼对李治道:“陛下,臣以为,先帝之死与这方士没有必然联系,陛下应该放了他。”
李治极不情愿,怎的如今却说父皇的死与这方士没有任何关联,那当初何苦抓他。“储大人……”他面露难色,实在不愿轻易放了他。
“陛下,还请陛下放了这个方士,不要冤枉了好人。”长孙无忌亦行礼道。
李治看着眼前的两个顾命大臣,难道,这就是父皇最信赖的人吗?他们不关心父皇的死亡,即使此刻凶手在他们面前,他们却请求朕放了他,他不懂,却无法违背两个大臣的建议。只失神的喃喃道:“那便听舅舅的罢。”
此刻,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傀儡。
为何,朕是皇帝,却要一切听他们的。可是,他们在朝中权势极大又德高望重,朕无力与他们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