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阁的雅间里,九公主和墨魁相背而坐,两人皆沉着一张脸谁也不说话,莫水寒坐在中间有些头疼,只好也沉默着拿起筷子,刚想夹菜,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怒喝:“不许吃!”
莫水寒吓得筷子一抖,菜掉在桌上,他无奈的抬起头:“我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刚拿筷子想要夹起桌上掉的菜,墨魁开口质问:“你为什么又要带她过来?”
九公主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来?”
“那你现在就离开!”
“我是跟我驸马来的,凭什么听你的?”
“他是被你强抢过去的!”
“那也是我驸马!”
莫水寒揉了揉额头,趁着两人吵架赶紧扒了两口饭,这才出声:“别吵了。”
“你向着谁?”
又是异口同声,莫水寒无奈:“我谁也不向着,你们继续吧。”
九公主怒道:“我是你的妻子,你却在这看着我被别的女人欺负?”
墨魁也有些委屈:“公子,你变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对墨魁维护了。”
莫水寒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正色道:“墨魁,湘雪她……已经陪我拜祭过父母了。
九公主得意的昂起头,墨魁则瞬间白了脸,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莫水寒吓了一跳:“墨魁。”
手刚伸到半空,却被她一把打落:“别碰我!”
墨魁砰的站起身,眼神决绝的望着他:“所以你之前说的会考虑都是骗我的?你根本从来就没把我放在心上对不对?”
莫水寒摇了摇头:“墨魁,这不一样,你听我说……”
“我不听!”墨魁双手捂着耳朵,情绪崩溃的喊道:“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说完摔开门跑了出去,莫水寒有些担心的想追过去又见太子殿下的身影出现了,只好先让玉琪过去盯着,暂时收敛心神先做正事。
太子殿下看到九公主有些不自在,僵硬的笑着叫了声:“小九。”
九公主霎时红了眼眶,小九这个称呼,其实最初不是父皇他们叫的,而是她的太子哥哥先叫起来的,后来大家才逐渐跟着一起叫了。
她眨去眼中的泪意没说话,太子叹了口气,语气如十年前一般温和:“听驸马说你有话想问我,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当年……”九公主顿了顿,平静了下情绪继续问道:“当年萧裕守是怎样抹去你的记忆的?”
太子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到今日都说不清楚,我当年和几个弟弟妹妹一起躲在太师家的暗室里,我不记得躲了多久,后来外面平静下来,马将军过来说安全了,父皇要他来接我们回宫,因为他是父皇的心腹,谁也没有怀疑他,可是他在找到我们后,转身就杀了太师,然后他手下打晕了我们。等我再次睁开眼,就躺在火海里,旁边是几位皇弟和皇妹,我想叫醒他们,身上却没有一点力气,只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再后来我又昏倒了,醒来就变成了安奉。”
莫水寒叹道:“马将军早在六年前就因为通敌卖国被满门抄斩,又是一个死无对证。”
太子点头:“萧裕守谨慎多疑,十年前的事情早就被他打扫干净,我这些时日也在他身边查了许久,真是一点把柄都没留下。”
九公主问道:“你可还记得母后为何而死?”
“中毒而亡。”
“母后的生辰?”
“对外是七月七,实则七月半,因为怕日子不详,所以不敢让外人知晓。”
九公主红了眼圈,哽咽问道:“母亲临死前说过什么?”
太子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表情也有些痛苦:“孝顺父皇,要多关心他的身体,不可让他饮酒;照顾好你,不要让你受委屈,不要拘了你的性子;做个圣明的储君,对待百姓要仁爱,处理政事要公正清明。”
九公主忍不住哭了出来:“太子哥哥!”
太子上前抱住她:“对不起,我一样也没做到,反而成了仇人手上对付你们的利刃。”
九公主摇了摇头:“不怪你,是萧裕守那个混蛋太丧心病狂!”
太子咬牙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他,替母后和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报仇。”
兄妹俩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太子不好意思的对莫水安笑笑:“让你看笑话了。”
莫水寒笑道:“真情所致,殿下不必介怀。”
九公主坐到莫水寒身边,担忧的皱起眉头:“可是太子哥哥身上的胎记被萧裕守所毁,如何能在父皇面前证明?”
“父子天性,你不也没用那些证据就认出他了吗?”莫水寒对此倒是不担心。
“我担心的不是私下,而是太子哥哥身为储君,必须要拿出确凿证据证明他的身份,否则储位不稳,日后会有无数的麻烦。”
莫水寒欣慰的笑了笑:“难得你能考虑到这一层。”
九公主气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是不学无术?”
莫水寒耸了耸肩:“不敢。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当年暗中给太子殿下调换身份,并且把他送去那个杀手组织的,是马将军身边一个副将,那人比较机敏,在马将军被杀的当日,就立刻逃了,且他当年为了以防万一,手里暗中留存了一些证据,左相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他,如今已经被我的手下找到并且看管起来了。”
九公主敬佩的看着他:“驸马,你好厉害,把什么可能都想到了。”
莫水寒苦笑:“那是因为在之前,我把什么苦头都吃了。”
有了九公主的相认,莫水寒心里松了口气,和太子讨论了一番后面的部署,为了不引起怀疑,大家就准备散了。
太子站起身嘱咐:“你这次算是给萧裕守找了个大麻烦,根据你提供的证据,萧裕守门下的人被你挖出不少,这次只怕都要栽了,萧裕守这次可是狠狠的伤筋动骨了一番,这也算是你们第一次正面较量,我听他的语气怕是要对你不利。”
莫水寒笑道:“我想到了,依照萧裕守狠辣的性子,他不会放过我的。对了,之前海州安排的你的人,他没发觉吧?”
太子讽笑:“他心里认定以前的我就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怎么可能会想到我也会安插自己人呢?”
莫水寒点头:“那就好,殿下,小心一点。”
“该小心的是你。”太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四驸马怎么样了?”
莫水寒失落的摇了摇头:“情况起起落落,还是没有脱离危险。”
太子顿了一下,说道:“如果他脱离危险,你派人告诉我一声。”
九公主转了转眼睛,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拦住太子,转身对莫水寒说道:“我看墨魁刚才情绪有些不对劲,你赶快去看看她吧。”
莫水寒有些纳闷:“你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大方?”
九公主不耐烦的把他推出门,莫水寒也确实担心墨魁,就顺势离开了,九公主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太子有些好笑:“小九,你有什么事还要瞒着你的驸马?”
九公主拉着他:“我问你,你和驸马十年前就相识,那个时候她是什么样?”
太子脸色变了一下,牵强笑道:“你怎么这么问?”
九公主心里就明白了,找了个借口:“我就是想了解小时候的她。”
太子幽幽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飘渺:“当年的她,很活泼,很乖巧,也很有灵气。”
“活泼?乖巧?”九公主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说的是我驸马吗?”
太子扯了扯嘴角:“经过的变故太多,是人都会变的。”
莫水寒一路走到墨魁住的小楼上,玉琪站在她的门口,莫水寒问道:“她怎么样了?”
玉琪摇了摇头:“没有应声。”
莫水寒拍了拍门:“墨魁,我们谈谈好吗?”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声音,莫水寒叫了半天也叫不开,只好隔着门说道:“墨魁,你对我一直都很重要,我从小把你当亲妹妹照顾,没想到会让你产生出这样的想法,我很抱歉,你能出来吗?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行吗?”
过了好一会儿,墨魁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公子,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莫水寒皱起眉,有些担心,在门口守了一会儿,突然九公主匆匆跑来:“驸马,四驸马醒了!”
莫水寒惊讶的抬起头,随着九公主快步往出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墨魁的房门,玉琪连忙说道:“公子放心,属下会一直守在这里。”
莫水寒点了点头:“照顾好她。”
皇宫里,御医正在为四驸马诊治,皇上、太后和四公主他们坐立不安的在外间踱着步,九公主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四皇姐,四驸马怎么样了?”
四公主紧张的握住她的手:“现在还不知道,御医还在里面诊脉。”
莫水寒安慰:“放心吧,人已经醒了,想是度过危险了。”
见一旁圣上身体有些沉重,莫水寒走过去扶他坐下,轻声问道:“父皇,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圣上摆了摆手:“不打紧,只是觉得身体有些发虚。”
莫水寒忙去一旁倒了杯热茶给他,九公主担忧的望着圣上:明明父皇年纪并不算大,可是因为早些年被毁了身体,如今又被毒药掏空了身子,看上去竟然比一旁的太后还要老上许多。
御医们鱼贯而出,大家立刻围了上去,圣上也顾不得身体急忙站起身:“怎样了?”
御医垂首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东西,九公主不耐烦的打断他们:“能不能说人话!”
“湘雪。”莫水寒拉住她,对御医温和问道:“四驸马可脱离了危险?”
御医忙回道:“目前来看,确实脱离了危险,不过还要看伤势恢复情况,不排除后面还有危险,只要伤口恢复,才算真正度过危险。”
四公主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九公主忙扶住她,莫水寒继续问:“也就说目前的情况来看,伤势的恢复状况还是良好的,如果保持这样的状态下,四驸马就不会再有问题是吗?”
御医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莫水寒回过头,对四公主笑道:“你放心吧,只要我们按之前那样精心照顾,不会出问题的,况且那么危险的时候四驸马都挺过来了,没道理现在情况好了他反而挺不住。”
四公主点了点头:“我相信他。”
去了里屋看了看四驸马,他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还有心情说笑:“只怕没有哪个病人比我更有面子了吧,竟然劳驾陛下、太后亲自探望,还让几个公主日夜伺候。”
四公主恼道:“你还敢说!”
四驸马笑着拉了拉她的手:“不是想让你们开心嘛。”
四公主还有些生气,不过也不敢挣扎,生怕再裂开他的伤口。
莫水寒笑道:“知道我们这么多人关心你,你就更应该赶快恢复。”
四驸马挑了挑眉:“放心,死不了。”
被四公主狠狠一瞪,立刻闭上嘴不敢说了。
圣上和太后也放心许多,太后直念菩萨保佑,圣上身体有些撑不住,便嘱咐了几句就回去了。
九公主看在眼里,心里酸酸的,在回府的时候问道:“要是父皇知道太子哥哥还在,他心里欢喜了,会不会身体就好了?”
莫水寒拥住她,有些心疼:“陛下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让他们父子团圆,让陛下了无牵挂。”
九公主埋在他怀里哭了出来:“我不想父皇有事,为什么萧裕守那个丧尽天良的东西都没事,我父皇那么好,为什么他会有事?”
莫水寒抚摸着她的头发,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从小亲人俱失,曾经也问过这样的问题,可时间久了,他就知道了,这个世间根本没有公平和正义,所谓的公平,是要自己去争取;所谓的正义,也只能自己去实现。
“驸马,我想进宫,把太子哥哥的身份告诉父皇,你说得对,父皇最大的牵挂就是太子哥哥,当年他的身体本来没有这么差,是因为知道太子哥哥死了,才受了沉重的打击,如果他知道太子哥哥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的,如果能让他早一天开心,我们就应该去做。”
莫水寒笑道:“好,我陪着你。”
九公主又抱住他:“驸马,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有事,你一定要长长久久的陪着我。”
莫水寒伸到半空的手一顿,才轻轻覆上她的背。
墨魁把自己在房里关了半天,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莫水寒,然后他就走了,丢下自己离开了,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清楚的认知到莫水寒已经不属于她,他的世界里有了新的牵挂,新的朋友,每一个都比自己更加重要。
可自己呢?自己又算什么?这么多年了,莫水寒是她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希望和念想,当年她自己卖身到青楼,吃了多少苦头?很多次都撑不下去了,或是看到有些客人恶心的想吐,可她还是撑了下来,因为她心里有道光,就是她的公子,她知道她的公子放不下她,一定会来找她的。
而如今,这个希望碎了,他确实来了,却成了别人的驸马,与自己再无半分关系!
墨魁心里的希望破灭了,以前支撑着她的勇气和信念等等全部塌了,她这一生都在为莫水寒而活,可现在莫水寒明明确确的告诉她:他带九公主拜祭过父母了。这等于是在家族面前承认了九公主的身份,他心里……爱上了九公主。
视线转到一旁的绣框里,那里面还有她没绣完的腰带,是送给莫水寒的,可他如今恐怕已经不需要了。她的目光又移向框里的剪刀:如果从这个世上消失,心里是不是就不会再这么痛了?他是不是就能记自己一辈子?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莫水寒没有睡意,躺在床上和九公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突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夹杂着玉河着急的声音:“公子,墨魁自杀了!”
莫水寒腾的坐起,快速拉开房门:“墨魁怎么了?”
玉河急得满头大汗:“玉琪刚刚让人回来禀报,墨魁自杀了,大夫正在救治,他还守在那里。”
莫水寒匆匆穿上外袍,手指有些发抖,半天都绑不上衣带,九公主上前帮他绑好,莫水寒有些愧疚:“小九,我……”
九公主理解的笑了笑:“我相信你,去吧,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
自从去过青和镇,了解过那些过往,九公主就知道墨魁对于莫水寒而言有多么重要,无关情爱,但却是和她同样重要的分量。她相信莫水寒能把握好分寸,也不忍心墨魁因此而丧命,如果说这些喜欢莫水寒的女人中最让九公主放心的,反而就是墨魁了。
莫水寒感激的低下头:“小九,谢谢你。”
赶到春江阁时,大夫刚刚给墨魁包好伤口,一边絮絮叨叨的叹道:“再晚一会儿,就没救了,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等到大夫开好方子,莫水寒打发了玉河过去取药,又让丫鬟守着还昏迷的墨魁,这才和玉琪来到外间,春江阁的老鸨哭道:“这狠心的丫头,我养了她十年,她怎么就忍心抛下我啊!”
然后又一把扯住莫水寒:“莫公子,我知道你是驸马,位高权重,我们就是一个小小的青楼,我们这里女孩的命不值钱,可墨魁我养了十年啊,连客人我都是由着她挑,她虽是花魁可还是干干净净的,你要是给不起她名分,就不要去招惹她行不行?”
玉琪拉开她的手:“你闭嘴,墨魁的命我家公子自会保住,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
莫水寒拦住玉琪,让人带着大哭的老鸨下去安慰,然后说道:“她对墨魁的情分是真心实意的,是我对不住她。”
玉琪低下头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开口:“公子,如果让属下心里选,墨魁远比九公主要重要。”
莫水寒叹道:“我知道你们都和墨魁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他人能比,墨魁在我心里也很重要,我对她的疼爱从来都没变过,可这不一样。”
“属下知道,公子属意的是九公主,九公主也对公子情深义重,属下都看在眼里。可是,对于墨魁而言,公子就是她的命啊!”
透过屏风往里面看了一眼,玉琪继续说道:“墨魁当年多骄傲?除了公子就连老爷和夫人都说不动她,可是她委身青楼十年,所有的支撑都是公子您,您选了九公主,在她心里就等于天塌了,所以她才一心求死。公子,真的不能两全吗?”
莫水寒心里酸涩的厉害,仰头将眼泪眨回去:如何两全?感情一事就是一把双刃剑,两全的结果只会让九公主和墨魁都变得遍体鳞伤。况且,感情里从来都容不下三个人,他已经对不起九公主,不能再把墨魁扯进来。
玉琪揉了揉眼睛:“公子,我希望您开心,可我真的不忍心看着墨魁死。”
莫水寒低声道:“我知道,我不会让她死。”
一向内敛的玉琪哭着跪在莫水寒面前:“公子,玉琪对不起您,今日就在这里替墨魁求求您,给她留些念想吧,您以前那么疼她……”
取药回来的玉河也跟着跪下:“公子,玉河也替墨魁求您,不要对她这么狠心。”
莫水寒红着眼睛无力的蹲下身:“你们两个起来吧,我发誓一定不会让墨魁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523:51:28~2021-03-0702:3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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