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冷的月亮挂在窗前,九公主只着一身单衣站在那里,不知不觉已经又进入冬天了,她和莫水寒成亲居然也有一年多了,回首这一路,两人打打闹闹,虽然也有吵架或是腻歪的时候,但大多都是在闹腾中嘻嘻哈哈过来的。
往常莫水寒心乱时就喜欢看月亮,喜欢把窗户大开任由冷风将自己灌醒,九公主一人站在窗前闭上眼睛,冷清的月光披撒她满身,仿佛被莫水寒抱在怀中一样。今日朝堂又议起了处置莫水寒之事,这两日百官的反对声越来越多,九公主不用想也知道,是萧裕守在背后推波助澜,可笑自家皇祖母不但看不清,还帮着萧裕守一起拖后腿,莫水寒在她眼里反而成了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九公主不傻,她看的明白,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莫水寒的命保不住了。
春兰走进来,看见九公主站在窗前吹冷风,赶紧拿了件厚披风将她紧紧围上:“公主,这样会生病的,快随奴婢回屋里吧。”
九公主意兴阑珊的推开她:“我不是说让你们别来打扰吗?”
春兰红了眼圈,那日太后下令将九公主禁足于宫中开始,她就越来越沉默,对什么都不在乎似的,这让她心里感到很不安:“公主,太后来看您了。”
九公主冷冷的哦了一声:“我累了,不想见人。”说完自顾自的上了床躺下,将被子紧紧蒙住。
九公主从去求过一次太后,被强硬的拒绝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她承认,自己是个自私不孝的人,因为她还是恨上了生她养她的皇家,更恨上了一心要莫水寒性命的太后。
春兰站了半晌,无奈的走出去,不一会儿,屋里又响起脚步声,在床前站了会儿,才开口叫道:“小九。”
九公主没理会,春兰小声说道:“太后娘娘,公主睡着了。”
太后叹了口气坐在床前:“哀家知道,你是恨上了哀家,可是小九啊,莫水寒她犯的是欺君之罪,她女扮男装娶公主,这是拿皇家当傻子在戏弄!”
往常听了这话,九公主一准跳起来反驳,可她今日还是安安静静,太后红了眼圈:“小九,我希望你明白,我要杀她不是因为她的欺君之罪,而是因为你们两个之间不伦的感情,世上阴阳交合、男婚女嫁方为正统,你身为护国公主,怎能与一个女人发生感情?这是世理难容的孽情,我绝不容许你因此让整个皇家都沦为史书笑柄!”
九公主还是没有动静,该说的那日都已经说完了,她也保证过愿意从今往后再不见莫水寒,可太后却执意不松口,现在两人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太后坐了半天,见她没有起来相见的意思,这才叹了口气离开,一边吩咐春兰她们:“照顾好公主,她需要什么你们都依了她,没有的来哀家这取。”
而此时御书房里,太子正跪在御案之前:“父皇,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陛下叹道:“群臣情绪实在太大,皇儿也应该明白,萧裕守就等着拿此事做文章,我们不能给他留下把柄。”
太子激动的抬起头:“难道我们因此就要杀了莫水寒吗?太后不明白,父皇应该清楚,莫水寒对我们父子有大恩,儿臣求父皇饶她一命吧!”
陛下拍了拍桌子:“朕难道不想吗?可现在萧裕守挑动群臣、趋势待发,江山现在都危在旦夕,你却还只顾着一人生死!”
太子想了想,说道:“那父皇,可否将莫水寒的斩刑推后些时日,您给儿臣一点时间,我们已经在暗中查找萧裕守的势力联盟了,最近已经摧毁了不少,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很快萧裕守就不足为患了。”
圣上闭了闭眼睛:“好吧,若你们真能除掉萧裕守,莫水寒的性命或许还有救,如果不能,只怕整个江山都要改姓了。”
第二日,悬了多日的事情终于有了决断,圣上下令莫水寒欺君之罪属实,一个月后问斩。
萧裕守神情有些得意,右相一行人则深深叹息,刑部尚书欲言又止的走进牢里,莫水寒就猜到了:“大人,案子判了是吗?”
刑部尚书于心不忍的低下头,莫水寒笑了笑:“从我第一日入京,就预想好结局了,没什么可惜的,唯一不甘的只有萧裕守没死,没能亲自拖着他下地狱,我真是死后都无颜见祖宗。”
刑部尚书郑重的保证:“你放心,萧裕守作恶多端、狼子野心,我等就是死,也不容许他继续惑乱朝纲,我可以向你保证:萧裕守不会得意太久,等到他命丧之时,我一定会亲自告诉你一声。”
莫水寒点头,眨去眼中泪水:“能否再求大人一件事?”
“你说。”
莫水寒深吸口气:“我被判斩刑,九公主定然无法接受,我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所以求大人在查明青和镇冤情之时,可以将结果先隐瞒一段时间,我之前托付过她一定帮青和镇申冤,只要冤情一日不明,九公主便牵挂一日,等到她放下这段感情之时,大人再将真相公布天下,还青和镇一个公道,行吗?”
刑部尚书有些不理解:“你最希望的不就是青和镇早日平冤吗?”
莫水寒苦笑:“死人终究没有活人重要,我此举也不仅仅是保九公主性命,是非对错,等我下了九泉,自会向先人请罪。”
刑部尚书点了点头:“只要陛下同意,我一定完成你这个心愿。”
莫水寒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这是一份和离书,我与九公主这段姻缘虽只是一场误会,只怕将来还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请大人将此书信收好,若将来九公主再议亲时有人拿这一段姻缘做文章,大人就将此书信交给陛下,这段姻缘自会干干净净斩断,不会再让九公主为此烦忧。”
“你这又是何苦?”刑部尚书摇了摇头:“我应你就是。”
莫水寒郑重的跪下:“多谢大人多日来的照顾,我此生无以为报,还请大人谅解。”
莫水寒问斩之事传来,九公主一反常态的安静,春兰她们担忧不已,见她该吃吃该喝喝,没有任何异常,却又说不出的诡异,只好派人去请了太后和皇上。
九公主居然也愿意见他们了,还安排了一桌酒席说要请一家人吃饭,看的所有人心里直打鼓,四公主小心翼翼的说道:“小九,九驸马让刑部尚书带了话给你。”
九公主笑道:“是让我帮她申冤吧?我知道。”
其他人便不说话了,九公主热情的帮每个人夹菜,见他们都不动,奇怪的问道:“不好吃吗?”
大家吓得赶紧拿起筷子,九公主亲眼看着他们吃下去,才突然跪在地上:“小九不孝,对不起你们!”
所有人大惊,还没等站起身,就都倒了下去,九公主回头看着春兰等人:“你们在这里保护好他们,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春兰等人哭着跪下:“公主。”
九公主笑了笑:“我不是一个好主子,对不起,最后还要连累你们。”
说着从陛下身上摸出金牌,又给他深深磕了个头,便快速跨出皇宫,玉琪他们已经等在宫外:“公主。”
九公主看了一圈,见之前熟悉的齐峰等人也在:“人都到齐了?”
“是,包括海洲所有属下,全部聚齐。”
九公主点头:“那就走吧。”
刑部大晚上接到圣旨,说是要带走莫水寒,宣旨的又是公主殿下,大家尽管心存疑虑,却也只能一边先放她进去一边通报尚书大人,谁知九公主带来的人反手就将他们所有人全部擒住,关在一个牢房里面。
“驸马。”莫水寒原本闭着眼睛,听到熟悉的叫声还有些恍神,她睁开眼睛看见九公主身后跟着的几个人,顿时明白了:“小九,你怎么来了?”
九公主一边打开牢门一边说道:“我求了父皇,他答应让我带你进宫,你快跟我走吧。”
莫水寒笑了:“小九,你现在是愈发连慌都不会撒了,这几个人可不像宫里的侍卫。”
九公主急得拉住她:“你管那么多,快跟我走。”
莫水寒甩开她:“小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用你来教训我。”九公主又去拉她,莫水寒双手固定住她的肩膀:“小九,我不能走,我要走了天下就乱了。”
“天下乱不乱关我什么事?”九公主哭道:“我就想让你活着。”
玉琪等人也上前:“是啊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是走吧。”
“胡闹!”莫水寒斥道:“湘雪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我忍辱负重为了什么?如今眼看就要成功你们却来拖后腿,这不是在给萧裕守可乘之机吗?”
玉官哭着说:“公子,我们不在乎萧裕守,我们只想让你活着,你快跟我们走吧。”
莫水寒好笑:“活着?以一个逃犯的身份活着吗?”
“我不管你怎么活着,反正我不能眼看着你去死,要不然我就跟你一起死!”九公主跺脚说道。
莫水寒对她总是多几分耐心的,好声好气的解释:“小九,青和镇一千多条人命,不能因为我一己之私而永世不能沉冤得雪,你忘了王昭、凌石,还有影一他们是怎么死的?这么多的人把命都交给我,我不能让他们死后还带着污名,更不能让青和镇的冤情永远不能大白于天下,小九,你不是答应会帮我申冤吗?”
“我不帮了,我才不管什么青和镇冤情,我只要你活着!”九公主哭着拉住她:“你如果不走,那我就陪你在这里坐牢。”
玉琪说道:“公子,城门我们都打点好了,您忘了当年老爷的遗言了吗?他让您好好活着,公子,快跟我们走吧,否则我们所有人都陪你在这里等死!”
“你们……”
齐峰上前跪下:“公子,我们的使命是保护您,如果您死了,我们无颜见老爷,只好陪着您一起去九泉之下谢罪。”
九公主突然拔出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莫水寒吓了一跳:“湘雪,不要胡闹!”
九公主决绝的说道:“你今天如果不跟我走,我就先你一步死在这里!”
“我们有话好说,湘雪,你先放下剑。”莫水寒一边说一边试着走近两步,谁知九公主突然厉喝:“不许过来,你跟着玉琪走,如果敢骗我,我就立刻自尽。”
“湘雪,你别激动,你想想你父皇和太后,他们疼了你这么多年,你今日劫狱不只是伤他们的心,更是让他们沦为天下笑柄,还会让萧裕守有机可乘,你真的要为了我一人置你的亲人于不顾吗?”
九公主无助的哭喊:“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我真的做不到,我就是这么笨,只想到这一个办法,你让我怎么办……”
莫水寒也红了眼圈:“湘雪,事情还不到绝路,我也不是马上就要死,你乖一点,先放下剑好吗?”
九公主的神情有些松动,偏在这时,刑部尚书等人却赶到了,还有原本该昏迷的陛下等人:“小九,你在做什么?”
原本态度已经软化的九公主,一看见这情形,立刻又把剑架在脖子上:“都别过来,否则我立刻自尽!”
太后怒道:“你为了一个女人,给我们下药,如今还要为了她自尽,你是要把皇家的脸都丢尽吗?”
春兰等人也跪下请罪:“公主,对不起!”
九公主嗤笑:“原来你们背叛了我!”
说完又决绝的看向太后:“你们就全当没有我这个公主,把我从皇家除名吧,今日要么放我和驸马离开,要么就把我们都杀了,反正一个月后死和现在死也没差别!”
“好,你要死是吧?哀家陪你去死!”说着太后也拉出一把剑:“我就当养了个孽债,今日哀家也陪你死!”
“母后!”皇上恼道:“您就别逼她了,一会儿真把这孩子逼死了!”
说着又劝九公主放下剑,九公主无动于衷,几个臣子也一起开口劝,七嘴八舌的,九公主情绪却愈发激动。
“都闭嘴!”莫水寒没好气的喊了一声,其他人安静了,她这才上前轻柔劝道:“小九,听话,放下剑好吗?你看,我还有一个月才会问斩,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救我啊!”
九公主摇头:“不会再有机会了,圣旨已下,断无更改的可能,今日要么死,要么走,没有别的选择了。”
莫水寒低头想了想,抬起头笑道:“好,我跟你走。”说着慢慢靠近九公主。
突然一个大臣喊道:“莫水寒,你不要做蠢事!”
九公主猛地反应过来,指着莫水寒大叫:“你别过来,你跟着玉琪走!”
莫水寒气恼,冷冷看了那个出声的大臣一眼,大臣心虚的低下头,四驸马也悄悄使了个眼色,让人盯住他。
这么多人围着,给九公主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时间耽误的越久,她情绪越激动,脖子上甚至已经被剑拉出一道伤口,正不停的往外渗血。
陛下等人被吓到了,连忙呵斥着众人后退,九公主命令道:“玉河,齐峰,你们在前面开道。”
莫水寒所有属下都立刻举起剑,给九公主围出一个过道,九公主看向莫水寒:“你走不走?不走我就马上自尽。”
莫水寒看了看周围,有不少左相的人,他们在这里起哄架秧子,就为了激九公主带自己离开;再看九公主她此刻情绪已经频临崩溃的边缘,自己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走,中了左相的圈套;要么留下,逼得九公主真的自杀。
她看向四驸马,四驸马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莫水寒对九公主笑道:“好,我跟你走,不骗你。”
刑部尚书赶紧劝道:“莫水寒,不要做傻事。”
莫水寒愧疚的低下头:“大人,对不起,我要让你失望了。”
说着叫来玉琪:“我们走。”
九公主松了口气,不再像方才那样极端,架着剑往前慢慢走去,陛下他们有顾忌,只能一步步往后退,出了刑部大牢,那里已经有好几辆马车在等着,玉琪先拉着莫水寒上了马车,等所有人都上车,九公主才愧疚的看向陛下:“父皇,对不起。”
说完快速跳上马车,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里,刑部尚书命令手下赶紧追,太后则哭着骂九公主没良心。
一行人快速冲到城门口,利用陛下身上偷来的金牌闯出了城,莫水寒坐在车里给九公主包扎伤口,九公主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驸马,你是不是生气了?”
莫水寒把她抱进怀里:“没有。”
“可你都不说话。”
莫水寒叹了口气:“我是心疼你,傻丫头,为了我众叛亲离,值得吗?”
九公主摇摇头:“我不管,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莫水寒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抚:“放心吧,一切都有我。”
我不会让你众叛亲离,更不会让你一无所有!
马车跑了一晚上,最后停在一个偏僻无人的村庄,玉琪说道:“公子,我们早就买好了生活用度,即便一年不出去也绰绰有余。”
莫水寒点了点头,见九公主有些茫然和无措,笑着先走到她身边细心安抚了一阵,又让玉琪领着她们熟悉了周围一番,一天下来,九公主终于开怀起来,莫水寒放下心,等晚上哄她睡着了,这才走出房间。
玉琪等人跪了一地:“属下自作主张,请公子责罚。”
莫水寒回头看了看房里:“你们照顾好九公主,我出去一趟。”
玉琪不解:“公子要去哪里?”
“收拾你们留下的烂摊子。”
“可是,外面现在一定到处都在等着抓您,您就别出去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说完不容其他人质疑,上马很快离开了。
四驸马和太子殿下坐在破庙里烤地瓜,看见莫水寒走进来,还扔给她一个:“九公主怎么样了?”
“没事,挺好的。”
太子担心的看了看她:“你怎么样?”
莫水寒摇摇头:“还是说正事吧,我得赶快回去,不能让湘雪察觉到,不然怕她又多想。”
四驸马正了正神色:“你说说吧,你的计划。”
“皇宫现在是不是乱套了?”
“何止皇宫,整个朝廷都乱套了,堂堂公主劫狱,这事能小吗?”
莫水寒点头:“这是萧裕守的机会,同样也是我们的机会。”
然后又转向太子:“萧裕守那边准备的如何?”
“他明面上的人已经被我们除掉的差不多了,剩下一些勾结的官员没什么大用,不过我怀疑他肯定养了私兵。”
莫水寒思虑了会儿,说道:“这样,四驸马立刻联系宸妃,透出消息说要滴血验亲,萧裕守如今走到这一步,他自己也知道陛下肯定已经怀疑他了,但是没有证据,大家现在就是打的时间差,我们拖的越久越不利。萧裕守自己心虚,听了滴血认亲一定会心生怀疑,然后我把侍雨和侍月给你们,让她们去告御状,状告萧裕守谋杀,当初宸妃怀孕,就是她俩的父亲给诊断的,萧裕守杀她们父亲灭口,此时一定会心虚。”
“你想逼他早点动手?”太子恍然大悟。
“没错,他越仓促,我们胜算越大。过几日正好是我朝开国之日,按理陛下要上山祭天,你们一定要在这之前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依着萧裕守的性子,必定会鱼死网破,太子殿下在他身边总有一两个亲信,只要稍稍帮着拱拱火,萧裕守一定不会放过祭天的机会,我们只要早在周围做好埋伏,祭天当日就是萧裕守的忌日。”
太子和四驸马互相看了一眼:“萧裕守正为他逼反了九公主而高兴,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反手杀回去。我再让人盯着他的举动,他慌乱之下肯定顾及不全,早早斩断他所有的后路,他就无人可用了。”
几人又把计划补全了些,太子递给莫水寒一块兵符:“这是京城周围四个守城的兵符,你这两日派人悄悄去调兵,一定要保证祭天当日,万无一失。”
正事说完,莫水寒刚站起身,四驸马抬头打量了她一圈:“你说你这样当什么女人,做个男人多好?看惯了你的男装,这么看着真别扭。”
莫水寒瞪了他一眼:“女人怎么了?这朝中要是允许女人做官,你们十个男人恐怕都不敌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