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司机把车停在了一间店面旁边。
这间店面三个人刚才从远处就已经看到了，是这个街道唯一亮着灯的店面，灯光向外散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亮度。
破旧又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粗体的五个字:“欣心人偶店”。
他们下车，透过玻璃门，便看见里面一望无尽的柜台，人偶毫无生气地并排摆放。
至少有几万个人偶！
要从几万个人偶里面规定时间内找到自己的，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乔安迮又看了一眼时间，转眼之间又过去十分钟。
纪临往前迈了一步，从门口往里看，回头想对两个人说什么。
就在纪临身后，一个中年女人，猝不及防地站在门内，与纪临只有一块玻璃的阻隔。
这突如其来的一张脸，让面对着纪临的乔安迮和喻清舟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我艹……”乔安迮下意识骂了一句。
很苍白的一张脸，被齐肩的黑色头发挡住了一大半。女人的眼白很多，这让她看起来有点慎得慌。
她背对着灯光，脸被照的上明下暗。
女人推开门，露出一个违和感极强的微笑:“进来吧。”
这三个人走进人偶店。
“随便看看，什么样式的人偶，我这都有……”
没人顾得上回答女人，立刻在硕大的空间寻找起来，企图找到属于自己的人偶。
乔安迮得以近距离观察人偶，发现事情比预料的还要困难，除了男偶与女偶的发型服装不同外，同一性别的人偶乍一看根本没有区别，拿在手里仔细比对才能发现细微的不同，比如痣，伤口，几根头发。
纪临的声音传来:“奶奶的人偶找到了。”
乔安迮朝声源望过去，纪临拿了一个人偶冲他展示性地挥了挥。
这个人偶是整个人偶店里最特殊的人偶，因为一眼便可以看出来是个女性老者，和照片上的老太太形象一致。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奶奶只是奶奶……
这个是最容易的任务。
喻清舟:“快找！表针速度已经不受控制了！”
乔安迮看向自己的表盘，秒针飞速转动，快得就好比蜜蜂翅膀的振动频率。
妈的，乔安迮烦躁地合上表盖，继续在自己的那片区域寻找，心乱如麻。
看店的女人站在门口，一直默默注视这一切，嘴角的微笑还保持刚开始的那样。
“纪临，需要我找哪边？”乔安迮问。
纪临夹着一个人偶，挨个翻找着人偶的特征，头都来不及抬:“找我这边的第四排。”
“好。”
找了十几个人偶毫无发现，看着这数不清的人偶，乔安迮生出无力感，忽觉眼前一黑。
他及时扶住了面前的橱柜，额头抵在上面。
“嘻嘻……嘻嘻……”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钻进他的大脑。
嘻嘻嘻嘻嘻……嘻嘻……
灯光很刺眼，一时间，乔安迮觉得这个屋子里只有自己……与周围的环绕声。
乔安迮想不出任何线索，耳边只有刺耳的笑声，笑声很杂，像是来自柜台上震颤的人偶。
纪临发现不对，赶到乔安迮身边:“你怎么了？”
乔安迮眯起一只眼睛，咬着下唇:“没事，有点头疼。”
乔安迮虚弱地推了纪临一把:“我有种感觉，你的人偶在那边。”
说完，指了一个方向。
其实他也不知道指的是哪，他眼前太模糊，连纪临都看不清，他就是觉得那个方向让他感觉气愤，非常气愤，想要扑过去揍人……
“好，我去找。”
纪临走之前看了一眼乔安迮的时间，转身向他指的地方跑去。
“没事吧？”喻清舟回了下头，“你能不能感觉出什么线索？”
乔安迮都快被嘁嘁喳喳的声音折磨疯了:“……没有了……”
“找到了，”纪临一向冰冷的声音被微微的激动的声音取代，他拿着两个人偶飞快回到乔安迮身边。
“缓解了吗？”纪临扳着乔安迮的肩膀问。
乔安迮手里还拿着一个玩偶，他物归原位，“还是有点难受，我任务没完成，你先走吧，不然到时间了。”
“你什么线索也没有，怎么找？”纪临又打开了乔安迮的表盖，“十点半了，你怎么找？”他骇然道。
“不知道，什么线索都没有还赖我啊，”乔安迮叹了一口气。
“我找到了，”乔安迮听见喻清舟如释重负的声音。
喻清舟拿着那个和纪临手里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偶:“他没时间了，你让他出人偶店，时间走针就变慢了。”
“不行，”乔安迮捂着额头推开纪临，趴在柜子上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你们走吧，我再找找。”
“我再等你一些时间，找不到就走，晚上也许有生路，也许晚上我们就能回家，”纪临嘴唇微微颤抖，暴露了他的情绪。
喻清舟意味深长地看了纪临一眼，查看了自己的时间，随后也在柜台上帮忙翻找。
在满屋子都是人偶的情况下，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人偶，简直天方夜谭。
喻清舟找了一会，也不找了:“不行了，连找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已经过得够久了，纪临实在忍不住，直接拽着乔安迮往门口走。
女人自动地让开一条路，嘴角咧的更大，开心到极点。
“你明白规则，出了这扇门，我就是死路一条，”乔安迮挡着门，无奈说道。
“你要是想活命，你走，我也想活命，所以我得继续找。”
纪临死死咬着牙关，拽着乔安迮的领子摇晃:“你他妈把我们都救了一遍，唯独不救你自己？你以为你是什么圣人？你以为谁会记得你？”
“看你的样子，你倒是会记得我，”乔安迮脑袋嗡嗡作响，他强忍着被爆头的疼痛说，“乖，我要是死了，记得给我烧点纸。”
“滚！你他妈给我滚啊！”纪临丝毫听不进去乔安迮说话，一心想把乔安迮往门外拖。
失控的时候，总是不理智的，以至于纪临无视身旁带着得逞笑容的店主。
唯一理智的喻清舟一把拦住了纪临。
“不能走，如果走了，那个npc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你看她笑的嘴都咧后脑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清舟说完这句话，女店主嘴角的弧度变小了一些。
“那怎么办，留他在这？”纪临眼里带着血丝，他拿着乔安迮的怀表，还有十分钟不到。
指针并不会因为别人的挽留而有丝毫松怠。
“没办法了，我走了，如果你想死，就留在这，”喻清舟嗤笑一声，推门就离开了。
乔安迮在刚刚这一段时间感到莫名的委屈与愤怒，随着与纪临的争执，怒火不受控制地窜了上来，他的眼底逐渐有液体涌出来，身体也不受他控制地推开纪临，以一种怪异的走路方式，双手敞开，跌跌撞撞地向一个方向跑过去。
真是魔怔了，他走火入魔般冲到柜前翻找，成片的人偶被胳膊扫到地上。
那个女店主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想要冲过去阻止乔安迮，被纪临捏着胳膊拽了回来。
纪临用力将女人反手固定住，不让她靠近乔安迮。
“seb……seb……”此时除了人偶嘻嘻的笑声，乔安迮脑中又多了悲伤的呜咽，在哭着叫着——
seb……seb……呜……
乔安迮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一个被操纵的傀儡，手脚明明是自己的却不能支配，只能够透过自己的双眼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我要你死！”女店主双眼外凸，狰狞地咆哮，纪临再有力气，奈何抵挡不住女店主残暴力气。
在女店主挣脱桎梏冲向乔安迮时，纪临大声对乔安迮喊道:“小心！”
与此同时，乔安迮手里抓着一个人偶，用力一撕。
人偶的身体四处散开，体内填充的棉花爆了出来。
棉花里掉出来一个黑色的东西，落在地上。
是一个巫毒娃娃！一个塞巴斯蒂安的巫毒娃娃！
撕拉……
扑向乔安迮的女店主刹那之间，被空气中一种无形的力量撕成了两半，跌落在乔安迮脚下。
乔安迮在撕开人偶的刹那恢复神志，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拿着人偶残肢的手，立刻将手上的东西甩了出去。
他看一下时间，差一秒就到了十一点。
真是太惊险了。
他刚想坐下来喘喘气，就被纪临拉了起来，纪临捡起地上的娃娃，胳膊上还夹着两个人偶。
然后，两个人迈开女店主的残肢，纪临沉默地扶着乔安迮，一出门，就开始了无尽的狂奔。
乔安迮:“……”
被拉着跑了半条街，纪临体力是真好，跑的速度甚至比之前要快。
乔安迮就差起飞了，他大喘气着说:“我——我不行了——放开我……累死了……”
纪临狠狠地咬着牙:“你再快点！再拐一个路口就能打车了！”
乔安迮第一次见纪临如此不冷静，心里还是挺开心的，他自认为体力也不差，腿也不短，为什么就是跑不过他呢？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乔安迮一边挣脱纪临的手一边崩溃地大声说道:“不用着急了！……我……时间停了！没事了……不用跑了……累死了……哈……”
听到这话，纪临直接松开了乔安迮的手，稳稳地停住。
乔安迮还没反应过来，一下撞在了纪临的后背上。
乔安迮揉着撞的生疼的肩胛骨，有些委屈地说:“我刚才看了一下表，指针停住了，本来想和你说来着……结果……”就被你拉着跑了，来不及说……
说完，他格外谨慎地从纪临胳膊地下抽出一个人偶，替他分担，生怕触碰纪临身上的逆鳞。
“但是非常感谢你为我跑得那么卖力，”乔安迮在纪临身后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你不知道表停了很正常，因为你刚才太着急了。”
“……你的时间卡在了几点……”良久，纪临幽幽问道。
见纪临搭理他了，乔安迮立刻回答道:“十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够走运的。”
“你应该感谢自己没死，”纪临叹了一口气。
乔安迮擦了一把汗，揽着纪临的肩膀，说:“艹，那时候真被吓死了，特别是最后被控制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纪临往自己的肩膀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拨开乔安迮的手，“你那时候的姿势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受了委屈寻求怀抱的样子。”
“嗯，我推你的时候感觉特别伤心特别愤怒，就是那孩子，我感觉他就在我身体里，估计是因为你私生子太多不乐意了，而你又那么凶地对我。”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大概再走走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抱歉，我骗了你，”纪临突然说，语气较之前要缓和许多。
“嗯？什么？”乔安迮把纪临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
“我之前并没有完全相信你。”
“哦，换我也不相信，”乔安迮心不在焉道，“不用放在心上。”
“我进过十八个世界，这是第十九个。”
“啊……啊？”乔安迮被纪临的话惊了一下，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道:“好啊，你居然骗我，你不是说才三个？！”
纪临继续说:“我昨天晚上实际上醒了，但是没有看见你说的孩子和母亲，所以不是很相信你的话，今天早上你说要陪我做任务，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最开始去警局，也是为了迷惑你，我的第一个目标，原本是和喻清舟一样定在图书馆。”
“呃……所以你和喻清舟是一伙儿的？”乔安迮有点不能接受。
“不是。”
乔安迮松了一口气:“所以，你迷惑我做什么？”
“我认为你是高级别的原贵宾假扮的，来害我，”纪临又叹了口气。
“我……我要是原贵宾，你应该能认出我吧……”
纪临:“过的世界越多，越会被人盯上，所以邀请函会有奖励制度阻止内部斗争，达到条件者随机给予奖励，最常见的奖励邀请函之一便是换脸，用这种邀请函，下一个世界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可以装成新人隐藏身份。”
“牛逼，”乔安迮无话可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炮灰。
“后来你不惜花自己的时间替我和喻清舟……对应的人尸检，又在刚才做了那么多……高级别的原贵宾是不会舍命干蠢事的，所以我现在相信你了，你的资质的确比我好，能看见我看不见的东西，抱歉。”
这是在说他善良还是蠢蛋？
“纪临，其实吧，”乔安迮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你要是不说，我还能开心点。”
“我不求你开心，”纪临直说，“我以后不会再说这么多话了，也不会和别人这么耐心地解释，我这次和你坦诚，是因为我希望能和你组队。”
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了太阳底下，阳光重新洒在他们的身上，是久违的温暖。
乔安迮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万般纠结，想了一会儿，他冷笑着说:“纪临，你真以为我必须你组队？真的以为我这么笨的任你骗？你未免太聪明了吧。”
突然的人设反转让一向高冷的纪临有些不知所措，他微微蹙眉，看着乔安迮。
“那么，”乔安迮冷傲地勾起唇角，一手拎着人偶的脖领子，一手指着不远处，“带我去那，我就考虑答应你。”
纪临狐疑地转身。
红色的牌匾，白色的三个字母，很晃眼。
k——f——c……
纪临呆滞地盯着牌子:“……”
“没错，你并没有看错，”乔安迮恢复了平时的表情，凑到纪临耳边，用蛊惑人心的语气说，“要不要考虑？看现在的时间应该才中午吧，我都快饿死了，剩下十五美元吃一顿饭，反正时间多的是，咱俩骑自行车回去也可以。”
“我必须和你组队，我也是够笨的才被你骗，你也很聪——明，”乔安迮说。
“你……”纪临停顿了好长时间，居然笑了，即使只是昙花一现，“走吧，只要你不生气。”
乔安迮:“谁说我不生气，但是你以后别骗我就行。”
“嗯。”
“对了，微信号给我，不然不和你组队。”
“……”纪临似乎感到了隐隐后悔。
两个人一起走进了肯德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