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苏知野是被疼醒的。
麻药失效之后,绵绵不断的酸疼感从各个伤口传到大脑。非常疼也算不上,却能让人翻来覆地打滚儿。
盗了一身的汗。
“难受?”有人在他身边轻声问。
苏知野处于半睡半醒中间,语气嘟囔,“我疼,也渴了……”
傅祁焉很快倒了点温水,将他的上身稍微扶了起来,“喝一点。”
半杯温水下肚,苏知野清醒了大半,勉强睁开眼,“老傅你还没走啊……”
傅祁焉对着个问题避而不答,沉声道:“才四点不到,你再睡一会儿。”
他也想睡,但他的皮肉就却没一处舒服的。苏知野无奈道:“我……我睡不着,我把床让给你,你眯一会儿吧。”
傅祁焉将他按了回去,“要吃点止痛药?”
苏知野很想答应,可是听说吃多了止痛药对伤口愈合不太好。他摇了摇头,“不了。”
“哪里疼?”傅祁焉问,“告诉我。”
哪里都疼,他那两只包得跟猪手一样的手,最疼。
“我没事,年纪大了觉少,换你吧。”说着就要起来。
傅祁焉制住他的动作,不小心碰到了包扎好的伤口。苏知野倒吸一口气,疼得飙眼泪,“我的妈妈的奶奶的爷爷的外婆……”
“抱歉,”傅祁焉连忙松手,说,“我不小心。”
“跟你没关系,”苏知野磨了磨牙说,“是我自己受伤的。”
他重新躺回床上,无力地看着天花板,又开始瞎逼逼,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老天爷不爱我了,以前老天爷最爱我了,他抛弃了我。”
“还打架吗?”
“呵,小爷我要改行,从今天开始不当校霸了。”苏知野扭过头看着傅祁焉,生无可恋般说道:“你什么时候退位让贤,把学霸的位置让给我?”
“想得美。”傅祁焉靠在床边,“你下次打架,叫上我吧。”
“你?”苏知野很怀疑傅祁焉的能力,“你行不行?”
傅祁焉有些不高兴,“你可以试试我行不行。”
“啧。”苏知野忽然想起这人打架好像还可以,之前就见过,“那咱们爷儿俩有空切磋切磋,比个长短。”
傅祁焉笑了。
苏知野看着他笑,嘴边有个浅浅的酒窝,不凑近看不见。
“你怎么没评选成我们学校的酒窝美男呢?”
“因为没有多少人知道。”
苏知野偏过头,“不是我说啊老傅,你这人太善变了,跟女孩子似的。你要跟爸爸我学一学,稳定情绪,不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点都不端庄。”
“你这么关心我?”傅祁焉垂眼看着他,从苏知野的眼睫毛看到苏知野的手指,“如果你不是没一块好地方,我真想抱抱你。”
“滚犊子,扯到哪里去了?”
“苏知野。”傅祁焉突然开口。
“干嘛?”
“你别再跟我赌气了。”
窗外照来熹微的夜光,苏知野微微一愣,抬起眼,整个人陷在床垫上,看上去很温柔。
“嗯哼?”询问的语调依旧不着调。
“你大人有大量,跟我当朋友吧。”傅祁焉缓缓地开口。
苏知野原以为自己会听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他没有,甚至还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
“我的儿,这么快就举白旗归降你爸爸了?行啊,你爸爸一向体贴大方,来者不拒。”
虽然嫌弃,嘴角却不自觉的勾起。
这个人非得过过嘴瘾。傅祁焉又笑了,一不留神散了些信息素出来。
幽谷里的兰花香,又不像兰花香。
很好闻。
苏知野深呼了一口气,整个人舒缓了下来。他全身放松地躺在床上,连疼也忘记了,心潮跟驶入港湾的帆船一样安宁。
“老傅……”他慢慢地问,“你真的不考虑批量生产你的信息素吗?”
“为什么我要批量生产我的信息素?”
“因为好闻啊……”苏知野合上眼,熏上了几分陶醉,“让大家都闻闻,不好吗?”
“我又不是中央空调。”傅祁焉用拇指揉了揉他的太阳穴,见他似乎犯困的样子,音调不自觉放低,“乖,再睡一会儿。”
“我要闻着你的味道睡觉……”
某人不自觉开始撒娇。
“好。”
一个半小时之后,苏知野精神抖擞地醒来,他醒来的时候,傅祁焉也睁开了眼睛。
快五点半了,病房里的信息素散去了许多,连带身上也没那么疼了。
“早啊……”苏知野起身,坐在床边,神清气爽地低头找拖鞋。
“你不睡了?”
“我饿了,”苏知野趿拉着拖鞋往外走,“我要回饭堂吃糯米鸡。”
傅祁焉被他逗笑了,“糯米鸡?”
“对啊,饭堂的糯米鸡可好吃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还没出院。”
“啊?那我趁着护士姐姐不注意赶紧越狱吧。你还在这里留着吗?”苏知野转过身来问,看着傅祁焉明显疲惫的眼睛。
人都走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傅祁焉说:“走。”
带过来的保镖还在门外守着,见到他之后非常恭敬地喊了一声:“少爷。”
“我们坐车回去吗?”苏知野越过保镖问。
傅祁焉将一条薄毯子披在他身上,“司机现在不在,走回去。”
“可我是一个病人,不想走路。”
“那就……”傅祁焉把他的手抄了起来,架到自己的肩上,“背你回去吧。”
苏知野的心跳快了一秒,特别是傅祁焉的味道扑面而来的时候。
但也只是一秒,他毫无芥蒂地上背,“行吧,儿子背老子,天经地义。”
傅祁焉真想把他丢出去,又担心把人给磕坏了。
“你少说话。”
“为什么?我声音好好听啊。”
“……特别气人。”
他们出了医院,在太阳正式出来之前,风有点凉。苏知野裹紧了毯子,往傅祁焉身上缩了缩。
这个时候街灯还亮着,车流上并不繁忙,傅祁焉背着他在林荫道上走。
“你真的不打算批量生产你的信息素吗?这样就可以造福大众啦。”
“造福你一个就够了。”
苏知野努了努嘴,“造福大众多好,还能卖钱,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利润咱俩平分啊。”
把傅祁焉的信息素散播到全世界,多么妙。
“你这完全就是开发商的思维。”
“不好吗?”苏知野揉了揉眼睛,“我爸说商人的思维是最直接的。”
“好,只是不明白你这个开发商为什么三番两次救不认识的人。”
完全不合逻辑。
“很难理解吗?”苏知野很认真地想了想,“因为左脑和右脑是两个脑子,就像我右脑喜欢你的信息素,左脑就不一定喜欢了。”
傅祁焉停住脚步,“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虽然嘴上这么说,到底没有放手,苏知野也不太担心他会突然放手,义正言辞地逼逼:“你这个不孝子。”
“……”
“哎我跟你说过没有?”苏知野突然想起什么,“我以前小的时候在琴房救过一个好看的小姑娘,头发黑黑的,眼睛大大的。”
那时候的苏知野被他妈硬拉着上了一次琴房,奈何本身不是这块料,还爱顶嘴,老师被气死了。
老师跟他妈投诉,苏知野就跑了出去,在隔壁的琴房里,见到了一个长得超级好看的小女孩。
小女孩在弹琴,周围好几个小男孩在欺负她。具体怎么欺负记不太清了,也许只是小孩子见相互推搡吧?
然后苏知野见义勇为地从一群恶棍手下把人救了。
“她真的超级好看,我真希望她后来分化成了一个alpha,这样我就可以追她了,”苏知野扒在他肩上说,“到时候爸爸给你找个妈妈,乖儿子。”
傅祁焉有些心肌梗塞,沉声道:“我当时也以为你是女的。”
明明没什么大问题,那群豆丁只不过嗓门大了一点,推了几下。傅祁焉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却被迫被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单方面“救”了。
谁知道好看的女孩子突然变成一个带把的,一开学还被他打了一顿。
这个人的莽撞真的从小到大一点没变。
“嗯?”苏知野听不太懂,“你说什么?”
“没什么。”傅祁焉摇头。
不怪他,怪就只怪自家那个会给男孩穿裙子的无良老妈。
“你真的不打算把自己的信息素流通到全世界吗?”苏知野对此耿耿于怀。这么好的商业计划,胎死腹中太可惜。
“白日做梦,你也不许拿自己的信息素乱来。”
“哈哈,说起来,你闻得出来我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吗?我怎么也猜不出来。”
虽然闻得到,但是闻不出来是啥味道……
“清酒味。”傅祁焉肯定地说。
居然是清酒味?苏知野笑了,“真不愧是我,连信息素的味道都这么醉人。”
“对,”傅祁焉笑,“真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