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将视频通讯器架在秦城面前，众排长默不作声地围成一圈，站在镜头之外。
“离近一点。”秦城努力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浮无力。
“怎么，让他看看你脸上有没有长痘痘？”林屿一边嫌弃地吐槽着一边将支架往前挪了挪。
秦城看着视频里自己的影像，苍白消瘦毫无气势：“搞个美颜。”
“不是？你视频谈判还是视频相亲啊？”林屿一手叉在腰间，吹了吹前额的短发。
“让他看到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没得谈了。”秦城又用力震了震嗓子，声音稍稍有些恢复了往日的低沉威严，“开点混响吧。”
“是是是，”林屿帮他调整着设置，图像里的人逐渐被优化成健康阳光的模样，“等战争结束你出道去当影星吧，偶像包袱一顿重。”
秦城看着视频里的自己，左右转了转脸，确定没有什么明显的瑕疵，方才点了点头：“可以了，给他发邀请吧。”
“记得让他先把毒气停了。”林屿自觉地退到镜头外，临了对着他耳边补充了一句。
秦城朝他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沉下脸盯着视频等待回复。
过了好一会，林屿不耐烦地点了第五次重播，二排长有些急躁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别走来走去的。”秦城皱着眉，“你有多动症嘛？”
“谁有多动症？”陈川窄面无眉的奇异面容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城城，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啊？”
“陈川，”秦城微不可查地全身紧绷了一下，“我应该说一句谢谢你的大礼？”
“这都小半个月了你才想起来感谢我啊？”陈川的军装随意地搭在肩上，军绿色的衬衫下身躯稍显单薄，“你们团总给我发消息说什么找我谈判，都是自家兄弟，救国救民的，谈什么啊？”
“安全区的民众早就完成了感染分离，军部要收到我们的联合声明才能解除封锁。”秦城习惯性地想揉揉眉心，刚抬起右手又意识到不对，放了下去，“还有，请你不要叫我城城。”
“行啊，行啊。”陈川斜靠在椅子上翘起一条腿鼓起了掌，“那么，秦城老哥，看样子你是受伤不轻啊？”
“我好得很。”秦城的目光像是要穿过屏幕将对面的人钉死在沙发上，“那么你是同意发联合声明了？”
陈川怪腔怪调地笑了起来，整个人夸张地前仰后合，足足笑了一分钟有余：“当然不啊，要不这样，给你个路子，你把那个能和感染者对话的人给我，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发声明也算一个要求？”秦城挑起一侧眉峰。
“不不不，当然不。”陈川的脸凑近镜头，仔细地看着秦城的眼睛，“感染者都没有清理完毕，怎么能解除封锁呢，等老弟地毯式搜索一遍，再把你们城北的任务也完成，才算是真正地完成了军部交给我们的使命嘛。”
“傅千城知道你养感染者？”秦城不想再和他强词夺理下去，转开了话题。
“头儿知不知道不重要。”陈川沙哑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人，能不能，给我？”
林屿随手找了张纸，写了个[换我朋友]，在镜头后摇了摇，见秦城视若不见，仔细想了想，将纸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秦城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
“那没得谈，你慢慢带着你的民众种地吧。”陈川靠回椅子里，招手示意副官关闭视频通讯，“城城，你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从军校的时候就一直这样，时间会证明你是错的。”
“等等。”秦城突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小川，你告诉我一件事情。”
陈川凑到视频前，沉着脸：“嗯，你说。”
“高渊是不是你杀的。”秦城也向前挪了挪，压迫力充斥在整个房间内，“我想听实话。”
陈川的目光有一瞬间暗了下去，很快又亮了起来：“不是。”
“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要垂眼睛。”秦城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林屿帮他关闭视频通讯。
“杀你多好，杀他做什么……”陈川继续说道，“城城…”
林屿一把将视频按掉，站在秦城床头：“你们酸不酸？城城？小川？”
“很抱歉。”秦城侧过脸认真地看着他，“我不能用淳一去换你朋友。”
“是我刚才冲动了，没过脑子。”林屿将秦城身后的枕头垫了垫，“淳一不能交给这种疯子。”
“你们这几天和他谈了么？”秦城转过头看着众排长。
二排长靠在墙上一手捂住脑门：“谁？那个叫淳一的？”
秦城点了点头。
“谈了，他除了会哈哈哈，就是会嘿嘿嘿，然后还会呵呵呵。”五排长摊了摊手，苦笑一声，“你想和他谈什么？”
“我想知道林城现存感染者的分布。”秦城靠在枕头上，有些疲倦地望着天花板，小声地说，“有烟么？”
林屿点燃一支烟塞到他嘴里：“现在的当务之急恐怕不是感染者吧。”
“照之前的报告第一批感染者应该快自然死亡了，我想确定一下。”秦城吐出一口淡淡的烟，“二排留下，其他人回去吧。”
“怎么？”二排长走到床边，指了指床沿，“林先生，我能坐下么？”
“当然，请。”林屿弯了弯眉毛。
秦城看着嘴里逐渐变长的烟灰，朝林屿使了个眼神，嘴上却在和二排长说话：“林屿说得对，当务之急不是感染者，所以，我还是以前的计划，杀陈川。”
林屿正将他嘴里的半截烟拿下来，准备弹弹烟灰，闻言大惊，手被烫了一下，猛然回头道：“你是脑子被撞散了？”
“陈川不死，早晚扯个理由来把安全区推平。”二排长侧过头看着秦城，“但是我不赞同暗1杀。”
“只要他死了，我有把握控制八团。”秦城笃定地回答。
“那万一他没死，你死了？”林屿顿了顿才将剩下的半截烟放到对方嘴边。
秦城笑着叹了口气：“那也好过在这等死。”
林屿不再回答，他非常清楚眼下的形势，迟一步四星他们那批人就死透了，再迟一步，等他们解决完所有问题，安全区也将不复存在，秦城的判断是正确的，但他心中隐隐有些堵得慌，却不知道这种不安到底来自哪里。
“别想了，”秦城用支架包住的右手戳了戳林屿的胸膛，“我不会死的。”
“我想问一下…”二排长没好气地看着秦城，“你现在这个半残的样子，怎么暗1杀别人？拿轮椅推着你去撞死他？”
“不，明天我们在安全区大张旗鼓征兵，训练民兵预备役。”秦城将二排长往外踹了踹，“你去安排。”
“是。”二排长干脆站起身来，“不过征兵要向军部报备。”
“报备个铲子，让他们发物资来再说。”秦城又朝二排长的方向伸了伸腿，可惜够不着了。
待到二排长离开之后，林屿坐在床头柜上，和秦城并排靠着墙：“你想做什么？声东击西、暗度陈仓还是浑水摸鱼？”
“你应该是三十六计看傻了。”秦城笑了笑，“我的计划一直没有变过，都是擒贼擒王。”
“你和陈川以前关系很好？”林屿见对方避过了关键问题，识趣地不再追问。
秦城的眼神出现了短暂地放空：“啊，小川是我学弟。”
“哦。”林屿点燃两支烟，递了一支在对方嘴里，望着天花板不再说话。
空气短暂地静了下来，窗外刚出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房间里，让原本有些苍白的房内有了几分暖意。
“城南有多少生存者？”秦城对这次提供物资的人始终是有些愧疚的，主动问起了这个话题，“知道具体位置么？”
“不知道，”林屿从鼻子里喷出两条浓郁的烟雾，“末世论这个群体本身就不大，加上大部分人其实都是搞着玩的，谁都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普通的末世论估计老早就死了。”
“很抱歉。”秦城咬扁了嘴里的烟蒂，“估计没办法救你朋友了。”
“你…”林屿侧过头有些恼怒地看着他，“能不能少用点敬辞？”
“我不去住空地。”秦城难得地吐了吐舌尖，却不小心将燃着的烟头吐到了床上。
林屿眼疾手快一把将烟头拍到地上，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秦城蜷成了一团：“你怎么了？”
“疼…”秦城整个右手臂捂住腹部，脸色苍白，薄唇一线。
“别啊，”林屿将被子一把掀开，伸手摸了摸他捂住的腹部，“我发通讯叫医疗兵上来？”
秦城趁他俯下身的瞬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朵：“逗你的。”
“你？”林屿瞬间整个人僵住了，一手捂住刚被咬到的红得发烫的耳朵，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生气了？”秦城用支架碰了碰他，“不能吧？”
“没有。”林屿直起身看着床上的人，“我抬你去空地上。”
秦城的表情凝固了。
“哈哈哈哈。”林屿趁机揉了揉他的头发狂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