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装备上全身外骨骼从仓库后方走了出来。
金属的光泽和指示灯条幽暗的光线交相辉映,将整个人映衬得如同星际科幻片中以一敌百的机甲战士。
“仔细一看,这身挺帅。”林屿松开操纵杆,将视线投向秦城,画面中的飞机迅速跌落,像是燃尽的烟花。
秦城的左手没有佩戴外骨骼,被固定在身侧,右手的步1枪连接在固定器上。他抬起手想摸一摸鼻子,整把枪跟着到了脸边上,只好把手放下。
“你一天发现外骨骼装备帅?”教林屿操作无人机的技术兵咧嘴一笑,满脸的骄傲与自信,“多少人考七团就是为了能穿上这套单兵。”
“我去树林里试一下操作。”秦城朝林屿勾起嘴角,还刻意抬了抬眉毛,带着一股子邀请的意味。
林屿默契地起身,朝那技术兵道了声谢,跟着秦城走出仓库。
“喂!”技术兵朝着离去的两人喊了一声,逆光下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像是生来就该放在一起,“你就随便看看就走了啊?”
“嗯,知道键位就行了。”林屿抬了抬手,回头浅笑了一下。
“一看就是老手嘛…”士兵嘟囔着将地面站收起来,“开模拟器都是浪费电。”
走远的两人并不能听到这来自身后的低语,径直朝着安全区边缘的树林而去。
进入十月之后,林城的气温逐渐下降,树林一片金黄,踩上层叠的落叶便能听到细碎的破裂声。
“秦城,”林屿的休闲皮鞋鞋底柔软,脚印不似对方的军靴那样深,“你有把握么?”
“当然。”秦城用手肘轻轻拐了拐他,纵身一跃,站上了三米余高的树杈,朝下面喊着,“你想不想站上来看看?”
林屿仰起头看着身姿挺拔的人,不由自主泛起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抓着我。”秦城从树上跳下,稳稳地蹲在他面前,将整个弓起的背部朝着对方。
“我先给你说…”林屿边说边爬到他背上,双手牢牢地抱着他的肩膀,腿扣在他腰间,生怕自己跌落下去。
秦城先是带他跳上了刚才的树杈,又用机械爪牢牢抓住对面的树枝,力道一收便飞了过去。
“我给你说…我还年轻啊啊!我不想死啊啊啊啊!”林屿嘴上显得害怕得要命,身体却很诚实地举起一只手在半空挥舞着。
这接近于贴地飞行的感觉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舒展开的不止眉眼,还有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你不会死的。”秦城脚尖轻点地面,再次凭借机动装置跃起,在空中水平旋转了好几圈。
林屿突然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脸:“等下,那边树林里有人。”
“嗯。”秦城答应一声,轻盈地落在一根树杈上,打开变焦朝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男一女,战乱时期的爱情?”
“那叫霍乱时期的爱情。”林屿没有佩戴任何智能设备,加上原本就有的近视,只能依稀看到有两道人影交缠在一起,“我们去另一头?”
“不,”秦城习惯性地抬起手,身体如同捕猎时的大型猫科动物一般低伏着,“男的穿的军装,过去看一下。”
“军人还不让谈恋爱了不是?”林屿认命地抓紧了对方的肩,跟着绕过一小片树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正浓情蜜意的两人不远处。
秦城选了一颗粗壮的树,将林屿放在树后,自己则潜行向那两人的方向。
在这副画卷中,树梢间零星洒下的阳光和地上铺满的落叶都像是他们的陪衬,年轻的士兵将头深深埋进青年女子的脖颈处,贪婪地吮吸着。
“我们快死了吧?”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哀婉动人,“最后再一次好吗?”
士兵的嗓音带着一些稚气未脱的感觉:“如果一定要死,我想说一千次我爱你,这样来世你也还能记得我的声音。”
女子的纤纤细手顺着他的腰身一路向上,最后捧着他略带清秀的脸颊:“我会记住你,生生世世都会记住你。我会顺着你的声音找到你,天涯海角都会找到你。”
秦城悄无声息地退到树后,关闭了耳麦的收音功能,上下牙打了打颤:“现在的年轻人,是真的酸。”
“嗯?说什么了?”林屿靠在树干上,一脚朝后蹬在树上。
秦城用步1枪将他往自己身边扒了扒,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林屿觉得周遭的时间在这一瞬停滞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撤步后退:“他们就说了这一句?”
“一句不就够了?”秦城少见地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我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或者是你手下的兵痞子欺负人家良家少女了呢。”林屿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耳朵。
秦城再次蹲在他身前:“我带的兵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形象?”
“秩序都崩塌了还有什么形象不形象的?”林屿老老实实爬回去,习惯了机动模式以后,就会觉得自然且舒适,“城南的都上门杀1人了,强1女1干、抢1劫什么的,根本不算事吧。”
“安全区不是法外之地。”秦城的头低了一些,身躯却没有停顿,“活在这个年代不可避免地就是会遇到很多把人变成怪物的事情,所谓的感染者,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种罢了。”
“你会变成怪物么?”林屿将下巴支在他头顶,如果没有头盔估计会被戳得很疼,“我也知道这是个很幼稚的问题。”
“我?”秦城的笑声听起来不太真切,“我要是感染了,请你一枪把我突死。”
林屿将头抬起来,望着前方树林的尽头,安全区熙熙攘攘的景象不甚清晰:“我不是说这种怪物。”
“那…”秦城落在树林边缘,待林屿站定后,从正面透过头盔的高透镜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不会。”
“嗯。”林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秦城刚想说点什么,便携终端响了起来。
“团长,淳一说他要见你。”
“知道了。”秦城挂断后朝临时拘留所的方向走去,见林屿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回头给了对方一个疑惑的表情。
林屿微微一怔:“干嘛?”
“一起去啊。”秦城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关我什么事啊?”
秦城用机械爪轻轻勾住他的外套:“我可是听说,我昏迷的时候你都快当上指挥官了。”
“那是万不得已,”林屿顺着对方的力道跟着向前走去,“你一天倒是很骄傲你带的兵,我感觉就和一群棒槌差不多。”
“你才棒槌。”秦城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算了,我棒槌。”
林屿心里有一阵莫名的暖流升起,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挂起了璀璨的笑容。
“一会你跟淳一聊聊?”秦城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感受到一种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可以。”林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一向喜欢游戏通关一样的各种挑战。
两人很快便到了关押淳一的房间门前,几日未见,他消瘦了不少,凌乱的头发和胡须让原本就有些痴狂的眼睛增加了一些锐利的感觉。
“你的id?”淳一抬头看了秦城一样,见林屿也在身边,便换了交谈对象。
“淋雨的人。”
“喔…”淳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大神啊。”
“算不上吧,以前泡论坛的时间比较长而已。”林屿示意士兵将金属栏杆拿开,被秦城眼神制止了,于是只好蹲在栏杆前,“你不是有话要说?”
“你进来,我单独给你说。”淳一往墙角缩了缩,抱着膝盖,只留一双眼睛盯着门口。
秦城将蹲下身的林屿勾起来,挺身贴在栏杆上:“你不是说你找我?”
“喔…”淳一伸出整个手掌,遥遥指着林屿,“因为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开门。”林屿将秦城往后拉了拉,朝着士兵说。
士兵看看林屿,尴尬地笑了笑,转而看向秦城。
秦城思索片刻,向后退了一步,默认了对方的选择。只是在林屿走进房间后,秦城将步1枪架在栏杆上,瞄准镜里淳一的额头无比清晰。
林屿坐到淳一身边,给对方递了支烟。
“我发现你很喜欢给人递烟?”淳一像是抽大1麻的瘾君子,眼睛克制不住地发着光。
“嗯,很早以前这是一种礼貌。”林屿又给他递了个火机,让他自己点燃。
淳一深深地吸了一口,直接燃掉了四分之一。
林屿吐了口淡淡的烟雾:“你本来要说什么?”
“第一批感染者应该死了吧。”淳一侧过头看着这个无所畏惧的青年,“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陈川手上的那一批应该不行了。”
“你见过他那批感染者?”林屿不自觉地向前倾了一些。
淳一刚笑一声,被烟呛得咳了许久:“当然见过,他还选了个感染者头子。”
“个子很高,身材健壮的那个?”林屿回忆起了全息投影里的内容,脸色冷了下来。
“嗯。”淳一疯魔般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但陈川根本不懂感染者。”
秦城靠在门上,开着耳麦收音,将屋内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