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房间，彻夜的战斗和白天的琐事抽干了秦城的最后一丝力气。
他径直走到大床前，直接扑向了柔软的被窝。
“滚起来，”林屿踹了踹他伸在外面的军靴，上面沾满了干涸的泥土和血污，“脏不脏。”
秦城无赖地抱起一个枕头滚了两圈：“不脏。”
“狗命和军方的名誉哪个重要？”林屿将侧边的小床简单整理了一下，那原本是秦城睡的地方，今夜却调换了过来。
“那要看是谁的狗命了。”秦城坐起身将靴子解下来，随手丢在角落里。
林屿深吸一口气，走到边上捡起靴子，放到门口：“你的狗命。”
“那当然是军方的名誉了。”秦城笑了笑，将外套甩开，窝进了被子里。
“如果是整个安全区呢？”林屿走到洗手间门口，还是回头问了一句。
秦城愣了愣，将被子盖住头，发出技巧拙劣的呼噜声。
林屿不再追问，简单洗漱后拿了块湿毛巾将对方的脸也擦了擦，才躺回小床上。
兴许是太累了，他难得地快速进入了睡眠。
***
次日，待到林屿起床的时候，大床上已经空了。
他独自走到指挥帐，一路上士兵很少，帐中也空无一人。
那些零散破烂的物件还堆在桌子上，林屿挨个给这些东西照了相片，并标上了序号，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一遍。
其中的物件包括但不限于：戒指、衣服、玩具、手办、手表、钢笔、球类甚至还有键盘。
林屿将整理完成的物件收纳起来，一上午便过去了。
他随意地逛着，走到后勤部的那栋楼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安全区的主食依然是豆芽和豆腐，后山的土豆和其他含糖作物都还没长出来，菠菜和韭菜为人们提供了所需的维生素。
抗生素和各类药物眼下都是不可再生资源，在几次战斗中几乎消耗殆尽。
管理员见林屿进来，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药品不够了吧？”林屿扫了一眼架子上被搬空的地方的标签，上面写着：“绷带、止血条”。
“俘虏的伤员先放着。”管理员打了个哈欠，“给他们冲点草药就行。”
“秦城说的？”林屿回头看着对方。
“当然不是。”管理员将手上的终端抛接着玩耍，“团长才不会允许这种事情。”
“那你…？”林屿虚起眼睛。
管理员稳稳接住终端，笑了笑：“没事，等他们把八团的物资都带回来，就可以治疗那些人了，放个一天两天的，死不了。”
“呵…”林屿转身朝外走去，这里的气息让他有些生理性的不适，“你可真现实。”
他随后不再闲逛，回到了家中。
冬天越来越近，太阳能的效率随着降低了不少，家里的电压也开始不稳定了。
林屿花了许久的时间费了半天劲，又外接了一块蓄电池，才打开电脑。
依旧没有四星的回复，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抽支烟，冷静片刻之后，他将适才拍的照片一张一张上传到alive上，他想知道这些物件代表着什么，也想引起其他国际组织的注意。
编辑完成，点下发送键。
手持终端进来一条信息：
[替我提审小希——城]
林屿刚想回复，由他自己架设的网络就已经断开了连接。
他拍了一下桌子，起身跑上顶层。
快速检查了所有基站和服务器设备，却都没有找到原因，正在疑惑之中，一声巨大的爆鸣声在安全区另一头骤然响起。
平地惊雷般的声音让安全区所有在外劳作的民众全都朝那个方向看去。
一艘长约百米的金属长条形飞行器在高空慢慢展开，肉眼可见地凌驾于激光安全网之上。
“军方的小型天空母舰…”林屿站在基站旁，有一瞬的愣神。
那母舰完全展开后，效果堪称遮天蔽日，两侧的战斗机有序地从甲板上飞出，开着拉烟效果的飞机将安全区的上空涂成了一团灰色。
林屿赶紧用终端录下了这段视频。
数十分钟后，母舰将所有战斗机召回，广播都没发一段，便轰鸣着离开了。
安全区陷入了一片混乱。
“有人能收到么？喂！喂…！”林屿试图用全频道短途无线电联系驻守的士兵，但语音发出后如石沉大海，无一回复。
“军方放弃安全区了！”中央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一小撮人，为首者将上衣脱下摇动着，“大家抢了东西自己跑吧！”
少数驻守的士兵无人组织统筹，在巨大的人数劣势下，很快被失去理智的暴民完全压制。
几名伤残的士兵被粗暴地推到空地上，一些人已经开始结队闯入各个别墅里，新征的民兵们也乱作一团。
林屿随手抓了个士兵问路，便径直跑向关押俘虏的区域。
一块搭着简易雨棚的边缘地，八团投降的士兵被集中在一起，只有两名士兵看守他们，但无人反抗。
“放他们出来。”林屿对一名看守士兵急切地说，“快点。”
那士兵将枪尖对着林屿：“请您回去。”
“秦城就带出你们这群棒槌？”林屿有些恼怒地看着他，将枪尖一把推开，“放他们出来，不然出了事你担着。”
“林先生是团长的……朋友。”另外一名看守的士兵将自己的战友拉开，“核电站撤离的实际指挥者是他。”
一开始拒绝的那名士兵将信将疑地让开了。
几百名堆在一起的八团士兵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冲进来的林屿。
逆光下他修长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我不会灌什么鸡汤，也不会洒什么狗血，不对，鸡血…”林屿擦了把额头的汗，站到一张桌子上，高声喊道，“但是秦城相信你们，所以我也相信你们。”
一名肩上多两颗星星的军官站起身来：“八团副团长，费云。”
林屿从桌子上跳下来，站在比自己高一个多头的费云身前，想了想：“请协助安全区镇压暴民。”
“好。”费云直了直身子，将右手举起，一指朝天。
林屿让到门边，看着这群士兵列队朝空地奔去。
“您这什么思路？”守卫的士兵拍了拍林屿的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帮人如果要反，早就反了。”林屿走在部队踏过的那条路上，“你看你们电子镣铐都没电开了，他们几百人还杀不了你俩？”
“也是…”那士兵回头看了一眼雨棚，跟上大部队跑了下去。
等林屿慢悠悠地走到空地的时候，八团的士兵已经凭借徒手对战的压倒性优势将领头的暴民全都栓在了一起。
“四天，最后四天。”林屿站到当初主持葬礼的那个台子上，卷了一摞纸朝着聚集的人群喊着，“四天之内会给所有人一个结果，希望你们再相信我一次。”
适才手足无措的民兵队长也跳上了台子：“母舰没有轰炸人群，只有抱团才能活着！”
“怎么又是你…”有人在第一排大声着，“第一次撤离的时候也是你！”
“第一次撤离我们错了吗？”那民兵队长双手做出喇叭状，“如果没有搬到这里来，你们现在连豆芽都吃不上，我说错了吗？”
林屿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够了，不用说了。”
“我们暂时协助安全区的管理吧。”费云走上前来，仰起头看着台上的林屿。
“嗯。”林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人群很快就散开了，暴民的这次行动破坏并不大，只有几名伤员的伤口撕裂了一些，被抢夺的民众也拿回了自己的东西。
“秦团长什么时候回来？”费云将手下简单部署后，追到了林屿家里。
林屿指了指沙发示意对方坐下：“通讯断了，我所有的基站现在都收不到信号。”
“屏蔽卫星开过来了？”费云双手交叉，壮硕的身躯上挂着碎成几条的军装，看起来无比狼狈。
“傅千城的手笔有点大吧。”林屿叹了口气，靠在沙发背上，“你了解他么？”
“陈团的头儿…”费云咬了咬牙，“毁天灭地一屠千城。”
“哈？”林屿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哦…”费云怔了怔，“军方内部给起的外号，平时没人敢这么喊他。”
“你为什么答应帮忙？”林屿单刀直入地开口，没有丝毫话术。当然，在特殊的时候，这也是一种谈话技巧。
费云轻笑道：“八团并不都是鹰派，比如我。”
“城南的人是不是死光了？”林屿盯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对历尽沧桑、见惯杀戮的野兽般的瞳仁，“我说的是普通人。”
“这次感染爆发得太迅速，普通人除了有抗体的，老早死完了。”费云将那双深邃的眼闭上，轻声回答，“还有那部分所谓的末世论…”
林屿听到那三个字不由自主地整个人僵了一下。
“那帮人死得更透…”费云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毕竟陈团知道他们所有人的位置。”
“陈川为什么知道？”林屿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要炸开，左手不经意间将沙发上的抱枕揪成了一团。
费云侧过脸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因为陈团是他们论坛上c国的版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