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练习生们仍旧一大早就抵达了第二次公演的直播现场,早上化妆，下午又彩排了一遍，直到晚上,演播厅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由于“一公”有不少出圈的舞台,“二公”的人气高居不下，一票难求,平台开放抢票时每家粉丝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服务器都崩了好多次。
这季“百造”火了,人气甚至要比上一季还要高,很多即便没有抢到票的粉丝也来到了现场,在外面举着灯牌和手幅应援。
黄昏降至，天幕像是被泼了一层水红色颜料，用画笔勾勒晕染。温阮从走廊的镀膜玻璃望向演播厅门外，穿着淡粉色应援服的“软糖”们站成一排,手里举着印有她照片的横幅。
很想打个招呼,但节目组不允许在演出前跟粉丝互动。
她皱着眉苦恼地叹了声气，“咚”地一声轻轻将额头靠在窗户上,微攥着拳头敲了两下。
“你好受欢迎啊学姐。”楚煜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眨巴着一双比她还大还有神的眼睛往外瞧，扒在玻璃上的动作像只小奶狗。
“啊——”她直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笑了下，“也没有……”
“有点怀念我去年参加选秀时的情景了……”他翘着嘴角笑得灿烂，一排整齐干净的小白牙在日光下格外耀眼,说完后又稍侧过头，视线在温阮面上兜了一圈，微怔几秒,“诶？”
见到他的神情，温阮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以为是刚才脸贴着窗户沾上了脏东西，眼睛微微瞪大了点：“怎么了吗？”
他又细细地看了她几眼，眉眼间都缀满笑意：“你这样穿很好看啊。”
由于要演唱的歌曲有些摇滚风，她上身穿了件酷盐系衬衫，下身则是一条不规则设计的黑纱长裙，腰间别着嘻哈风的金属腰链，连白皙的脖颈上也带了项圈配饰，双马尾，耳垂上挂着硕大又夸张的镂空耳饰。
其实彩排时工作人员拿出衣服的时候她还有些讶异，因为自己从未尝试过这种暗黑系的穿搭，怕驾驭不了，直到画完浓妆时她还有些担心。
听到对方夸奖自己，温阮心情轻松了些许，弯着眉眼客气道：“谢谢。”
“对了我想请教一下，”说到这儿，她又想起彩排时遇到的问题，将随身携带的歌词笔记拿出来，上面写满了演唱歌曲时的情绪处理，“关于这句的转音我还是有些拿捏不准……”
纪言之握着咖啡纸杯从化妆间信步而出，本想在走廊口透风，没想到在长廊的拐角看见楚煜和温阮。
两人不知在埋头商议什么，看上去一副聊得很开心的模样。
他微眯起眸，捏着纸杯的力道不由加深了些，窗边的昏黄也变得格外刺眼。
他虚掩着唇轻咳一声，整理了一下情绪，朝着两人的方向迈去。
由于探讨唱歌技巧方面的问题，楚煜跟温阮讲了段自己的经历，他讲话一向风趣幽默，禁不住惹人发笑，温阮耐心地听着，嘴角略微翘起，回应的话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视野里突然站定了一个人，将她望向楚煜的目光尽数遮挡——
涨潮般的黄昏拢住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眼前深邃的骨相格外优越，从眉骨到下颌都如精雕细琢般流畅完美。
纪言之一手懒洋洋地插着口袋，一手握着纸杯，严丝合缝站到两人中间，似有所指地轻咳几声，眉眼间神色难辨。
温阮笑意稍愣在唇边，疑惑地眨了眨眼：“诶？”
楚煜也惊讶了两秒，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扬着唇笑嘻嘻地问：“纪老师呀，您有什么事吗？”
男人侧过眸，慢条斯理地掀着眼皮，冷淡的地觑了他一眼：“导演找你。”
那眼神凉薄，像是走廊里穿堂而过的冷风，看的楚煜忍不住脚底发软。
他感觉寒毛都竖起来了，僵硬地牵了牵嘴角，又摸着后颈笑道：“这样啊。”
“那我先去找导演了学姐——”
他扬起活力四射的嗓音，偏过头绕过纪言之想去看那侧的温阮，却不料眼前的人忽地将外套一侧掀起，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衣襟。
“……”
身高角度使然，他并没有看到小姑娘的脸。
楚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端，讪笑道：“那我先过去了。”
“嗯。”男人不动声色地放下外套，端起纸杯轻抿了一口，眸色深沉。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他攥着拳凑到唇边轻咳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两个，很熟？”
咖啡的闷香氤氲在空气里，温阮凝着他映满余晖的眼眸，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熟呀。”
她又扬着小脑袋认认真真地解释：“只是一个认识的学弟而已，因为他高中的时候在学生会呆过，人气又很高，所以上中学的基本都知道他的名字，后来大学我被辅导员塞去合唱团领唱，才跟他正式认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交流。”
“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要不是他去年参加百造，我恐怕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听了这番话，纪言之心里那点阴霾一扫而光，他垂眸细细打量着她纤长如羽扇的睫，神情柔和下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她老实回答：“下午彩排的时候我唱得那part转音稍微有点问题，就问了一下他的意见。”
纪言之这才目光落到她手里那张写满备注的歌词纸上。
小姑娘本身就没有学过太多唱歌的技巧，并非专业的学院派，所以这两个月狂补了许多乐理知识，每个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她都记到了智商。
认真的有些可爱。
纪言之连眼神都柔软了，他漫不经心地莞尔，嗓音低沉如琴弦：“以后有问题，你直接来问我。”
她眼睫轻颤，抬手揉了揉耳垂，小声嗫喏：“不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
她轻轻笑了一声，看上去格外高兴，眉眼笑弯成月牙的形状：“谢谢。”
小姑娘挺翘的睫毛随着眼皮的起伏轻轻煽动，嗓音软绵绵的，拉长的尾音像把小勾子牵扯着他的心口。
男人感觉嗓子有些发紧，他慢悠悠地别开视线，掩饰性的轻咳了声，视线望向窗外。
“你感冒还没好吗？从刚才到现在咳嗽好几次了……”她微微皱了皱眉。
他眉心轻拢。
倒有些忘了前几天在她面前装病的事了，没想到她还记得。
纪言之懒洋洋地勾起唇角，不动声色地压下眼底的笑意，淡道：“有点。”
“那就别喝冰咖啡了呀。”温阮将白嫩的掌心伸过去，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将他手里纸杯抓了过来，故意露出一个凶巴巴地表情，“不许喝了。”
被她抓握的腕间传来灼热的温度，男人轻轻呵出一声笑，漆黑的桃花眼微挑着：“我们阮阮还会凶人呀。”
“嗯，”她瞪着他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很凶的。”
纪言之微俯下身，嗓音低柔缓慢：“那我一定听话。”
窗外昏黄的光影笼罩进来，他散漫地勾着唇角，眼睛却弥漫开认真温柔的神色。
被他用这样的视线紧盯着，温阮的脸颊顿时跟窗外黄昏的颜色融为一体。
她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跳动，长睫也飘忽着颤了几下，哆哆嗦嗦几秒之后，小巴掌倏地伸出来遮住纪言之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你、别看我了，我要走了。”
视线被湿漉漉的掌心尽数遮挡，他好笑地抬起手来拉她的手腕，没拉动便无奈道：“去哪儿？”
“去找我队友。”
他慢道：“公演还没开始。”
她越过纪言之的肩侧看向身后，抿了抿唇，飞快地说：“但是你助理来了。”
“……”
温阮将手掌放下来，把纸杯往他怀里一塞，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撒腿就跑了。
纪言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声，又看向小胖的位置。
察觉到一丝危险的讯号，小胖整个人愣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我…我没看见你对面有人。”
他不带情绪的扫了他一眼，踱步过去将纸杯丢给他，淡道：“扔了吧。”
“哎？？？”小胖接住沉甸甸的纸杯，一脸诧异：“为什么？”
他眼底滑过一抹清亮的笑意，一本正经道：“我家教严。”
*
第一次排位公布之后，所有练习生的pick值清空，一切都将从零出发。
第二次公演的投票规则比以往更加残酷，所有小组表演完毕之后，观看直播的选手只能为其中一名投票，最终每个大类得票数总和最高的小组，每个人都将获得十万pick值，第二名获得五万pick值。
出场顺序由抽签决定，戚年手气有点背，一共有十个表演小组，她们抽中了第三个上场，也是第一个表演的vocal组。
这种投票模式对于靠后表演的小组极其有利，对于先表演的小组……到最后很有可能会被观众遗忘。
戚年蔫不拉几地垂着脑袋，很是自责地叹气：“唉，早知道我就不自告奋勇去抽签了，害大家这么早表演。”
温阮安慰她说：“没关系，我们早点唱完就不会这么紧张了，还可以安心看别人演出。”
安思悦也说：“对啊，而且我相信我们一定是最好的，不用担心顺序问题。”
可即便如此，她们心里都隐隐有些忐忑不安，第二个舞台很炸场子，而她们作为vocal本就吃亏，很担心会效果平淡导致观众产生心理落差。
前两组节目都表演完毕，舞台灯光暗了下来，只有纪言之所站的那块舞台还亮着，他漫不经心地瞄了眼提词卡，磁性的嗓音透着几分慵懒：“接下来——”
“温阮——！！！！”
打断他声音的，是一句雄厚又嘶哑的呐喊声。
他顿了顿，掀起寡淡的眼帘朝着声源中心看去，发现是一个穿着粉嫩应援服的肌肉硬汉，一个人举着一大块发光的灯牌，整个人bulingbuling的，引人夺目。
连站在舞台暗景里准备的温阮不禁愣了愣。
罕见的男粉。
而且还是个肌肉大块头，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他刚才从外面应援的时候就在一直喊名字，这会儿连声带都哑了，但仍旧坚持不懈。
纪言之目光一顿，微锁了下眉心，语气有些沉郁：“要不你上来？”
硬汉瞥了瞥他，感觉牙齿都被纪言之盯得发颤，瞬间缩回脖颈收敛了。
他收回视线，冲着镜头正色道：“有请vocal组为大家带来《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舞台中央的暖橘色灯光逐渐亮起，清脆的吉他声也流入耳畔。
这首歌前奏很短，几声悦耳的琴弦拨动过后，鼓点倏然降落，一道清亮的嗓音缓慢开口：“如果我们不曾相遇，我会是在哪里……”
戚年音色本就干净利落，前两句情绪也很到位，一下子抓住了观众的感官。
紧接着队形变换，安思悦站到舞台中央：“每秒都活着，每秒都死去，每秒都问着自己……”
这首曲子跟原曲的风格相比略有改编，第一遍节奏极其舒缓，像段抒情的故事娓娓道来。
全员：“茫茫人生奔向何地——”
温阮微阖着双睫，仿佛深陷进情绪里，声线温柔细腻：“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你出现在我生命——”
“从此后，从人生，重新定义，从我故事里苏醒——”
略微带了些喑哑的尾音逐渐拉长，又缓慢收回。
她刚一开口，台下的观众瞬间像是被嗓音敲醒，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
连弹幕都被刷屏——
【我靠那个转音绝了。】
【一出声音就老cd了】
【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温阮，永远滴神！】
【好有感觉啊】
【这个声音我真的爱了！！！】
第一遍副歌结束之后，节奏突然加入摇滚，鼓点也倏地欢快紧凑起来。
其余两个女生轮番演唱，两个人的声音都属于十分有活力的类型，再加上愈发加快的伴奏，场面一下子就被点燃。
安思悦声音略带了些烟嗓的沙哑，她坚毅的目视前方，眼神里点缀着光：“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你出现在我生命——”
温阮接过她的高音：“每一分，每一秒，每个表情，故事都充满‘惊奇’——”
原本这首歌的调已经很高了，唱到“惊奇”两个字的时候，她微弯下腰，又鼓足了气息将声调再拔高了一层。
像是海平面炸起惊雷般，惹得现场的观众都发出惊呼。
太燃了。
绝美的声音处理瞬间将所有人的感官调动。
节奏短暂的间歇了两秒后，紧接着便是全员大合唱，五个女生一起站在舞台中央，灯光缭乱的喷洒而下，烟花炸开——
“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你出现在我生命——”
此时此刻，观众们感觉头盖骨都嗡地一声，全身的血液都瞬间上涌，神经跳跃地频繁有力。
“炸了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绝了我爆哭。”
“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这也太绝了。”
“燃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这首歌本身传唱度就很高，这组练习生又将它诠释的极其惊艳，台下观众挥舞着荧光棒跟着合唱，气氛简直就如同演唱会一样热烈。
“某一天，某一刻，某次呼吸，我们终将再分离，而我的，自传里，曾经有你，没有遗憾的诗句。”
唱到这句歌词时，像是戳中了很多人的心里的故事，已经有很多观众在台下泪流满面。
几个女孩情绪也处理的十分到位，唱到这儿就克制住嗓音，将情感往回拉，嗓音变得轻柔缱绻：“如果我们不曾相遇，我会是在哪里，如果我们从不曾相识……”
温阮闭上双眸，伸出的手缓慢微蜷，声线缠绵的收尾：“不存在这首歌曲……”
伴奏逐渐停下来，几个女生都微微喘着气目视观众席，演播厅里停顿了几秒，然后掀起如擂般的掌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直接跪下。”
“每个人都好强，全员没有一个拉垮的！”
“太好听了！！！”
“现在能投票吗！！！”
台下很多观众都被这首歌所演绎的情感触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拼命叫着女孩们的名字，像是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舞台上耀眼的灯光归于黯淡，女孩们收回神情，朝着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
抬眸时，温阮不经意间瞥到了站在舞台下的纪言之。
他眼神专注地望着她，唇角微勾，柔和的灯光下俊朗的轮廓尤为深邃。
仿佛会心一击似的，她感觉有无数电流在神经内复苏，沿着心口四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