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韩笑笑每次路过狄然的位置，都会听到她不轻不重的叹息声，拖着长长的尾音，似乎故意叹给谁听。
她站狄然旁边的过道上，敲她桌板：“交作业了。”
“我没写。”狄然指着自己红红的脸，“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逼我写作业，有没有人性？”
韩笑笑看她生龙活虎的，除了脸上的瘀血看着吓人，半点看不出前几天刚被人揍过的样子。
她想了想，绕过狄然，去后面收别人的作业。
“唉————”
她回来时经过狄然，又听到她那标志性的叹气声。
“你有完没完啊？”韩笑笑问，“好端端，你叹什么气？”
狄然没受伤的半边侧脸趴在桌子上，大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她黑眼仁亮晶晶的，里面滚动着楚楚可怜的神色。
韩笑笑见她这样子，嫌弃的表情收敛，拖了个板凳坐在她身侧，声音温柔了一些：“你怎么了？”
狄然可怜兮兮看着她：“你愿意听我倾诉吗？”
韩笑笑说：“你说说看。”
狄然扁着嘴巴：“陆川快一个星期没理我了。”
“那不是很正常吗？”韩笑笑疑惑，“他本来就很少说话。”
“那是对你们。”狄然颇有点得意地翘着下巴，不过一秒又被打回原形，“怎么办呀，陆川不理我了——”
韩笑笑想了想，身子朝狄然挤了挤，和她缩在一张桌子后面嘀嘀咕咕。
说了不一会，狄然抬起半边花的脑袋，打量韩笑笑：“什么馊主意呀？”
她越看越觉得韩笑笑白净的脸上写满了阴谋诡计，不信任地说：“你不会也喜欢陆川，想趁机把我和他搅黄了吧？”
韩笑笑伸出一根葱净的手机戳她脑袋：“我就这一个办法，你爱用不用。”
——
最近晚饭期间，陆川总在操场和张海峰他们打球，不知是刻意躲着狄然，还是为了宣泄心里的情绪。
“川哥，明天还来吗？”
打球间隙，陆川站在球场外围喝水，一个长相白净圆脸的男生走过来和他搭讪。男生叫邢纪安，是高一的学弟，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刚进学校就被不少女生盯着，他却生性腼腆，到现在没谈恋爱，也没有喜欢的对象。
陆川：“看情况。”
邢纪安朝他笑，露出一双可爱的虎牙：“你明天和我们一个场吧，不然总打不过峰哥他们。”
张海峰走过来，把篮球扔给他：“行啊你，学会搬救兵了。”
他站到陆川身边：“敬敏最近没来学校，听说警察去找过她，梁明萱家把录音交给警方了。”
陆川点点头，张海峰又说：“但是易靖云跑了，他年满十八了，抓到肯定重判。他说不定会来找你，你最近当心点。”
陆川面色微微凝重，没说什么。
狄然在篮球场转悠了好久，想着韩笑笑的话，心想死马当成活马医，还是得试一试。
她贼兮兮的眼睛看了半天，目光落在陆川身边某个人身上。
张海峰远远瞧见她过来，和她打了个招呼。
狄然笑嘻嘻的，脸上的淤血已经开始泛紫，不仅不显得狰狞，反而衬得她皮肤更白。
陆川看见她，收拾东西要走，张海峰故意问：“然然，你来找川哥？”
狄然淡淡瞥了陆川一眼，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谁要找他。”
陆川脚步顿了一下，听见身后身后张海峰笑着问：“那你是来找我？”
狄然摇头：“也不是。”
陆川忍不住回头，狄然刚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轻飘飘的，带着一丝蔑视。
“我找他。”狄然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邢纪安。
后者愣了愣，手里的篮球吓得落在地上。
三中几乎没人不认识狄然。
从一开学在年纪大会上调侃陆川，到后来泼了敬敏一头秽物，又接连几次被孙耀德揪上检讨台，狄然在三中人心中的代名词早就变成了“刺头”和“不好惹”，女生不敢接近她，男生也不敢追她。
更何况最近狄然追陆川的事情，学校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邢纪安是高一的学弟，对他们之间的事了解不多，但他听说前些天狄然和敬敏因为陆川打了一架，结果是敬敏被退学回家再也不能来学校，而狄然的凶名在三中彻底传开了。
狄然说要找他，他有点怕。
“找他？”张海峰愣住。
狄然认真地点点头，站到邢纪安面前：“我找你。”
“什么事？”邢纪安怯怯看她一眼，被她脸上大方和自信的笑晃得挪不开眼。
狄然感觉到陆川在看他，也感觉到他似乎更生气了。
她笑得甜甜的，问：“我漂亮吗？”
邢纪安愣了愣，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
狄然的漂亮是毋庸置疑的，虽然未必是学校里最好看的，但一定是最耀眼的。
她的美是外放的，带着张扬、侵略甚至一丝跋扈，只要目光落在她身上，就一定难以摆脱。
他不加掩饰的赞美，让狄然笑得更甜了：“你有女朋友吗？”
邢纪安下意识摇头。
陆川的脸彻底黑了，狄然不用回头都知道，她对陆川这种失控的情绪喜闻乐见。
狄然走进邢纪安，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副老成的模样，拍了两下：“那你现在有了。”
这下不仅是陆川，张海峰的脸色也沉下来。
邢纪安傻乎乎地问：“谁？”
狄然指着自己鼻尖：“我呀。怎么，不乐意？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邢纪安哪里敢说不，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前的狄然被人大力扯开。
狄然后背抵在篮球场的铁丝网上，笑吟吟看着面前极力压抑着怒火的陆川：“怎么，川哥生气了？你生什么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交我的男朋友，你又不喜欢我，我们互不干涉还不行吗？”
她咧着嘴，笑得狡猾又恶劣。
陆川面沉如水，狄然不仅不怕，反而嚣张地回视他。
“狄然。”陆川哑着嗓子，“你真觉得我会因为你这点把戏生气吗？”
他全然察觉不到自己身上已经快压不住的怒气，压低声音：“你如果想交男朋友，随你。”
狄然捋了下耳侧的碎发，勾起一丝胜利的笑。
她从没见陆川这么失控的模样，觉得还是韩笑笑的办法好使。
陆川撂下一句话后离开。
狄然站直身体，朝邢纪安笑笑：“陪我吃晚饭。”
——
食堂。
邢纪安一副怯怯的小兔子模样坐在狄然对面吃饭，他这副表情，让狄然觉得郁闷。
“我有这么凶吗？”狄然放下筷子，“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你。”邢纪安咽了一口饭，“是怕川哥，川哥能吃了我。”
狄然撑着脸，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狄然学姐，你不是真的要和我谈恋爱吧？”邢纪安也不笨，“你是故意惹川哥生气。”
狄然搅了搅碗里的汤：“那你还跟我走，没让我当众下不来台？”
她朝邢纪安眨眨眼，邢纪安脸一红，小声说：“我也有私心的。”
狄然这样的女孩，站在面前朝他笑，可爱又俏皮的模样，没几个男生能拒绝。
狄然没听清他说什么，敞开天窗说亮话：“那你都知道了，可以陪我演戏吗？”
邢纪安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狄然谈条件：“你跟我谈恋爱期间，你在学校吃饭，我来刷卡。”
邢纪安嘀咕：“我不想吃软饭啊。”
狄然见他还是不乐意，又提议：“那碗我也帮你刷。”
邢纪安还是犹豫。
狄然敲敲桌子：“你不要得寸进尺啊，以前吃饭我连自己的碗都没刷过呢，都是陆川帮我刷的。”
她小脸明艳，带着霸道。
“那好吧。”邢纪安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又说，“虽然是演戏，也要装得像一点，狄然学姐，平时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狄然一扬眉，凶巴巴地说：“你敢！”
邢纪安低眉顺眼，小声说：“不敢。”
狄然心满意足，满脸欢快的笑意。
“其实你不用这样。”邢纪安说，“你快把川哥气死了。”
狄然又拿起筷子吃饭：“我就是要气他，不给他下点猛料，他嘴硬着呢。”
邢纪安：“他喜欢你。”
狄然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邢纪安笑笑：“他眼神告诉我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骗不了人。”
狄然咬着筷子头：“连你都看出来了，他还不承认。”
“兴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狄然眯起眼睛，邢纪安警觉：“干嘛这么看我？”
狄然把筷子翻过来，啪叽打在他脑袋上：“你敢骂陆川阳.痿？”
邢纪安一万个冤枉，捂着头：“我什么时候骂他了？”
狄然：“陆川才没这毛病呢！”
——
阳.痿这个词一直环绕在狄然脑海，挥之不去，直到晚自习下课，她还记着这件事。
今天轮到陆川值日，狄然就这么坐在位子上定定看着他。
陆川擦了黑板，洗拖把拖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却猛厉，仿佛带着一股难掩的怒意。
“哎呀。”狄然抬起腿。
她怕热，一进了六月，就把校服裤高高挽在膝盖上，陆川拖地带起的水珠溅在她莹白的脚腕上。
“你把水溅我腿上了。”她噘着嘴，娇气地说。
陆川没理她。
狄然把脑袋藏在书后面，趁他不注意，盯着他两腿中间的部位看。
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是会冒出奇怪的磁场的，她看了没几眼，就被陆川发现了。
偷看男生这种部位，哪怕死狄然这种厚脸皮，被发现了也觉得脸上发烫。
她急忙扭过脸，假装看窗外蜿蜒的海湾上明灭的灯火。
陆川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她被他看得下巴直到锁骨那一片纤细的脖颈都在发烫，脸上也蔓延起羞恼的红。
隔着宽松的运动裤是看不出什么的，狄然已经快被阳.痿两个字折磨疯了，加上陆川的目光太凌厉，让她觉得没处安放，她心想反正已经没脸没皮了，干脆一点也别要，反正她什么脾性，陆川也不是不知道。
如果陆川真的是因为阳.痿才拒绝她……
狄然悲从心来，忍不住满满绝望。
她猛地站起来，回视陆川的注视，蛮横地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不就看你一下吗，能少块肉？”
陆川神色冷冰冰的，狄然心里有气，站到他面前。
他直立着，肩膀宽阔，借着头上顶灯的光亮，将暗影落在她身上。
狄然咬着嘴唇，偷偷注视陆川的脸色。
阴沉沉的。
再阴沉一点也无妨。
狄然心想，同时出手如电，朝他那个部位伸过去，想垫垫分量，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说不出口的难言之隐。
还没等落到上面，就被陆川抓着。
他掌心出了汗，握着她手腕的力气大得出奇，让狄然产生一种会被陆川把手腕捏碎的错觉。
狄然眨眨眼，手腕在陆川手里，像只被人拴在笼子里囚禁得无处可逃的鸟。
但她依然不知天高地厚，问道：“你阳.痿吗？”
陆川的脸色在这一刻极其精彩，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最后变黑，沉得如黑云滴水。
陆川沉默许久，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开口：“狄然。”
他勉强控制住情绪，嗓音沙哑：“做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