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然趴在陆川的书桌前,手下压着数学卷子。
陆川在厨房热了牛奶,端进来放在她手边。
狄然抿了口牛奶,苦恼地咬着笔头,陆川把笔从她牙齿下抽出来:“哪题不会?”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狄然笔头点来点去,“都不会,要不你作业借我抄吧,都这个点了,我大脑已经消极怠工了,根本做不出来,再做一题我就能睡过去。”
陆川笑了:“还想和川哥考一个大学,你就这态度?”
狄然颓然趴在桌子上:“考不上啦,不考了。”
已经夜里十点多,她卷子还剩一面没写,人还磨蹭,像只蜗牛粘在桌上不动了。
陆川揪揪她头发,让她起来,自己坐到桌子前,拿起笔帮她写作业:“去把牛奶喝了,一会送你回家。”
“你帮我写作业啊?”狄然不好意思地说,“那多不好呀。”
“我先帮你做上,早上要检查作业,明天抽空你还得自己做一遍,我监督你。”
狄然坐到床边喝牛奶,脚下是电热炉,她把脚凑近去烤,浑身热乎乎的。
她三两口把牛奶喝完,回头看了看陆川,台灯亮着橘黄色的暖光,照得他脸上线条无比温柔。
狄然放下杯子站到他身后,看他俊逸的字一笔一画落在她空白的卷子上。她从后面环住陆川的脖子,脸贴上去粘他,她刚喝过牛奶,嘴里是甜甜的奶香味,她抱住陆川就不撒手。
陆川嫌痒,偏过头:“别闹。”
狄然一个人无聊,偏偏陆川写作业的时候又太认真,她腿一跨,坐到他大腿上与他面对面。
“不写就不写,顶多挨顿骂,你陪我玩会儿呗。”她撒娇,去亲陆川的眼皮。
陆川放下笔,按着她肩膀推开一点。
狄然呼吸在他耳畔,让他皮肤下血液渐渐变烫。
“玩?”他声音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沙哑。
狄然抓着他的手,笑嘻嘻地看着他,她眼睛明亮,牵引着他的手从衣边下伸进去。
“别这么规矩。”她小声说,“你看看我呀。”
她天生如此,大胆而直白,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
陆川眸光渐深。
狄然直起身亲他,忽然身体一轻,被陆川抱着径直朝床走去。
狄然手指抠他肩膀,眼睛咕噜咕噜转得滚圆,陆川将她放在床上,覆在她身上,静静看着她。
狄然刚才脸皮厚得很,这下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忽然没来由一阵局促。
她推了推陆川的肩膀,硬邦邦又沉甸甸的,一下推不动。
陆川低头吻她,从额头到鼻尖,略过嘴唇一路滑到她纤细的脖颈。
“我是不是说过,再有下次就地正.法。”
狄然眨眨眼,没脸没皮的:“我忘了,你什么时候说过?”
陆川静了静,问:“下个月你生日吧?”
狄然点头,她生日在平安夜。
“过了生日,你就十八岁了。”陆川沉沉看着她。
狄然警惕:“你想干什么?”
陆川敲她脑袋,笑了:“刚才干坏事的时候,没看你就这点胆子。”
——
平安夜的晚上,下起那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
狄然早几天前就和陆川约定好,今晚去他那吃饭。
狄然傍晚慢悠悠洗了个澡,出来换上一套粉色胸衣,站在镜子前比量。
陆川电话打过来:“在做什么?”
窗帘拉着,屋内昏暗。
狄然想也没想:“在照镜子,只穿了胸衣哦。”
镜中少女个子不高,但身材极好,体型匀称,肩膀窄细,锁骨精致漂亮,两腿笔直修长,皮肤白得像从奶缸里捞出来似的。
凑近一点,齐耳短发下是一张光洁又漂亮的脸蛋。
整齐的眉、明珠似的眼、浓密的睫毛、娇俏的鼻子和软薄的嘴唇。
还有眼神里生来就带着的那点小桀骜。
狄然不要脸地说:“真好看。”
她嬉笑调侃他:“你想看吗?”
陆川沉默片刻,哑着嗓子:“今晚别回去了。”
开始狄然以为他是玩笑,仔细听才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她脸颊发烫,把手机换了边耳朵,像在做坏事一样,连带着声音都小了小,生怕狄梦或是狄俊华路过门口听到。
“我不,隔着电话都听出你的坏心思了,你肯定要对我做坏事。”
“不做。”陆川说。
“我不信。”狄然越看镜子里的自己越觉得脸在烧,干脆趴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好像陆川在哪里看她一样。
“我才不在你家过夜。”她头蒙进被子里。
陆川:“我抱着你睡觉。”
“为什么非要抱着我睡?”狄然说话声又低了低。
陆川嗓音带着笑意:“又香又软,抱着舒服。”
狄然脸红得不像样,把电话挂了。
陆川知道她害羞,发消息给她:【出门前告诉我。】
——
狄然七点刚过给陆川发了消息,说准备出门。
陆川进了厨房,把早就洗净切好的菜下锅,他现在做赶到狄然过来刚好上桌。今天的菜单是狄然早几天前就订好的,她喜欢吃陆川做的菜。
八点,陆川把饭做好。
他端到餐桌,从冰箱掏出下午买的抹茶冰淇淋蛋糕。
客厅的天花板上贴着满满的氢气球,几乎看不出原本顶棚的模样,陆川下午特意去花鸟市场买了几盆绿萝和水仙放在显眼的地方,餐桌旁的沙发上,放着一个粉色的纸盒和一捧鲜红色的玫瑰,玫瑰足有99朵,沉甸甸地被包装纸束在一起。
看着时间狄然快来了,陆川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看电视,无聊地用遥控换台。
客厅挂钟的指针滴滴哒哒走了一圈又一圈,陆川坐不住,捧着花站起来。
他站在门口,手臂前伸,嘴角翘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宝贝儿——”
“送你的——”
“我爱你——”
“你听话——”
陆川换了几种说辞,怎么都觉得肉麻脸酸,他有些颓然,坐回沙发:“算了。”
其实也不用他说什么,狄然进门,看到他准备的玫瑰花和礼物,直接就会朝他扑过来。
钟表走到八点半,狄然还是没过来。
黑夜把天色完全压了下来,雪越下越大,路上被一层厚厚的积雪盖住,陆川站在窗口眉头不易察觉地皱着。
——堵车吗?还是雪天路滑打不到车,她走路过来了?
他打电话过去,对面无人接听。
陆川又看了一眼钟,算了算时间,走路也该过来了。
他穿上外套,下楼等她。
院子花坛里栽种的松树被小孩子缠上五色彩灯,楼内人家燃起点点灯光。陆川站在院子里,鹅毛大雪落到他头发上慢慢融化,而融化之后是更大的雪片纷至沓来,他走到院子里的合欢树底下下,用脚在雪地里踩了几个字母。
————car
陆川像个等在心爱姑娘窗下求爱的懵懂少年,做着幼稚至极,他以前从不屑做的事。
他对落到头上的雪花视而不见,仔仔细细,修改着踩歪了的字母的边幅。
深冬的夜里,乌云蔽月。
楼内的灯光和小巷的路灯相向照映,他站在合欢树下,心里迷迭着泛起遥远的幻想。
以后每一个冬天,他们都会一起度过。他牵着她的手,踏着纷至的大雪回家,屋里有暖烘烘的老火锅,他不准她吃辣,但会在芝麻酱里放很多她喜欢的葱花。
她那俏皮的、桀骜的、可爱的、甜美的、甚至盛气凌人的眼睛,是他心里最亮的一盏灯。他为之倾倒,为之着迷,看一辈子也不会觉得腻。
陆川仰头看了眼自家的阳台,爬墙虎在寒冬之中枯寂,剩干黄的藤蔓缠着栏杆。
以后要给她买个大房子。他想,不能让狄然和他住在这种地方。
他思绪飘远,飞去他无法触及的将来。
巷口传来鞋底踩上松软雪面的声音,陆川以为狄然到了,回头却看见小胖被他妈夹在胳膊下面拎了进来。
小胖哭得惨绝人寰,书包被跟在后面的他爸提着。
小胖妈是这片院子里出了名的彪悍,她生气的时候,小胖爸大气不敢出一下。
“你还敢哭!”
小胖分量太大,扭动着屁股挣扎。
胖妈从墙边拽起一根拖把棍往他肥嘟嘟的屁股上招呼:“我让你哭!”
小胖爸看见陆川在看,觉得丢人,连忙拦着她:“回家再打吧。”
胖妈抬手扇了小胖一个耳光:“三点半就放学了,你九点还不回家?有本事你别回来了,去睡大街上!”
小胖一边哭一边含糊地辩解:“我和同学在一起——是他们带我去游戏厅的——”
小胖爸劝道:“这不是没事吗?人都回来了,你打他有什么用?”
胖妈动着手自己也哭了:“我打他是让他长记性!这一片最近乱得很,你这么大的孩子到处乱跑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危不危险啊?前阵子厂里老王家的姑娘,失踪了几天在那边烂尾楼里找着,肾脏加眼角.膜全被人挖走了。你要是出事了,让我和你爸怎么办?”
……
小胖爸尴尬地看着陆川:“你阿姨这炮仗性子,你也知道……”
陆川快步从他身旁走过去,指尖抖着,不停打狄然的电话。
他神色勉励维持平静,眉宇间的慌乱却已经成型。
——已经九点了,离狄然出门两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就算走路也能走一个来回了。
狄然虽然贪玩,经常会被街上的小玩意吸引注意,但她不可能不知会他一声就迟到这么久。如果临时有事,她怎么也会告诉他。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在他接连打了三十多个以后,直接关机了。
陆川举着手机,木然停下脚步。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温热的手机屏幕上,一触即化。在黑色屏幕里倒映的脸上,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眼里的无措。
——
平安夜虽是洋节,可大街小巷也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的圣诞树和圣诞老人装扮在大商场门口,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广场万人空巷,无数人聚集在这里狂欢,在大雪飘扬里玩着枕头大战。
出租车被人流和车流堵在了路上。
还有一千多米的距离,陆川付钱下车,踩着湿滑的雪,一口气跑到狄然家门口。
天气寒冷,他却跑出一身热汗。
他死死盯着楼上,那扇他每晚送她回来都会凝视上好一会的窗户里面没有灯光,他喘着粗气,按响门铃。
不多时,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响起:“谁啊?”
“我找狄然。”
“狄然出去了,你改天来吧。”
陆川问:“她几点出门的?我一直在等她。”
狄梦打开门,她穿过庭院,隔着铁门上下看了陆川几眼:“是你啊。”
“狄然去伦敦了,七点多出门,现在应该在登机吧。”狄梦看着陆川微变的脸色,好奇地问,“她每年生日都是和李东扬一起过。你等她干嘛?”
陆川脸色沉下来:“她没带手机?”
狄梦指甲挖挖耳朵:“她手机落家里了,刚才一直响,我嫌吵就给关机了。”
她看着陆川,目光审视:“你是她什么人啊?她为什么跟你一起过节?”
陆川没有回答,轻声道谢,转身离开。
他没走出多远,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陆川。”狄然呼吸急促,听上去是跑过有些气喘,“对不起,今天过不去了,我出门忘记带手机,刚刚才借到一个……”
陆川打断她,问:“你在哪儿?”
“在机场,李东扬出了点事,我要去英国一趟。这是今天最后一趟航班了,天气预报说明天有暴雪,会延误很久不能起飞,真的对不起,我过几天就回来,回来以后就去找你,好不好?”
“女士,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关闭您的手机。”
狄然握着手机:“陆川,你还在吗?”
陆川没有说话,冷着脸挂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