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假作真时真亦假
“这位兄台,你火气是不是太大了些?”任天音略显“尊敬”地笑道,方才黎志先的神识传音外人并不知晓,但经任天音这么一说,总有几个明眼人能猜到一些的。
“哦?”黎志先挑眉,转移话题道“你可是觉得我在修为境界上欺负了你?”
“难道不是么?”任天音耸肩,道,“我只一个灵清初期的小喽啰,哪用得着您堂堂一个灵明期大佬亲自出马?我横竖都是个输,又何必要斗一场,不如,我干脆直接认输吧?”
这种还没开始就梭边边的行为虽说占理,局势上却没能获得任何人明面上的认可。
于太一门而言,任天音让他们丢了面子,自然是要看他还回来的,这是诸多弟子的第一想法,至于门主和长老,则是一副高深莫测,静待后续的神色。于秋水宗而言,理同太一门。而于落霞宗而言,可能会有那么一两个弟子心存不忍,但绝大多数都和其他门派一个想法——想看看这人对上一个比自身强大一整个境界的对手会是如何结果。夏雪珂亦是其中之一。
你问那周震和余正南?他们表示我啥也没看到没听到,你们继续。
周雨倩见此,忽而想起了任天音也喜欢做梭边边的事,也就强行忽略了场上二人的实力差距,不由得啐了口,“果然都是些无能的废物!”
“谁特么骂我?!”任天音打了个喷嚏,环顾四周,如是嘀咕着。他转过头来看向黎志先,问道:“刚才可是你在骂我?”
“这你都能听出来?”黎志先讥讽道。
任天音竖起大拇指,笑道:“骂得好,骂得对。看这场景和局势,我们是必有一战了,只希望等会黎兄会手下留情。”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招来了不少的嘲弄声。
“你家宗主和长老都不顾你生死了,你自个儿倒很是贪生怕死!”黎志先倨傲道。
“那可不,生命就这么宝贵的一次,别人不管我那是他们的事,毕竟我又不是他们谁的亲传弟子,自然不会护着,但于我自己而言,该怕还是得怕,该怂还是得怂。”
任天音这话带着些怨言,这也是他会和黎志先叨叨这么久的一个重要原因。打是自然打得过,就是想借此机会对周震和余正南发发牢骚。
虽然周震和余正南都清楚他的实力,但弃他于不顾的明面行为还是让任天音颇为不爽。
“这小兔崽子!”周震和余正南自然是听出了画外音,几乎同时暗骂了一句,却也没有生气。
“哦?”黎志先饶有深意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只要你磕上几个头,我也就学那秋水宗的小子只出不足半数的实力,如何?”
“不必了,你还不够资格。”任天音双眸如雪,气息瞬间冷了下来,既然牢骚都发完了,那也就没必要多费口舌了。
“呵,那我就如你所愿!”黎志先被他突然转变态度的这话给逗乐了,他祭出长剑,火光一瞬便覆盖了剑身,斜下一斩,剑气奔涌而来,拥摧枯拉朽之势。
“我说过,让我,你还不够资格。”任天音并指为剑,身子纹身不动,衣袍猎猎作响。他于指尖凝出一尺金色长剑,竟用的是金属性灵力,却一剑就斩断了那火浪剑气。
黎志先浑身一震,良久才舒展眉目,笑道:“看来你是有些实力才敢如此作态,倒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你应该也知道,火天生克金,且不论修为差距,你也是注定赢不了我的!”
“那就试试!”任天音腾空一跃,跳起三丈,又以指尖金剑向着那黎志先指落。
黎志先不慌不忙,只凝出一道火红屏障,却被瞬息刺穿。愣神之际,金剑已是越来越近,直奔他眉心而来,吓得他都忘了闪躲,而是凝聚出了更多的火灵力屏障来试图抵挡,可都没有用处。
火虽克金,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金也可克火!
任天音面色心冷,嘴角含笑,你既起杀心,就别怪我礼尚往来。
“宗主救我!”那金剑已距他眉心不足半尺之远,黎志先心中大骇,却又被任天音狂暴的气息所压制,一时动弹不得,只得惶恐地大声呼救。
砰——
金剑被阵风破碎,任天音也被吹飞十几步,他艰难稳住脚步,胸口一闷,他皱眉看向立在黎志先前方的白衣老者,正是秋水宗宗主白启,道,“贵宗这是何意?”
白启手中拂尘一摆,笑道:“我看你资质甚好,可莫要徒增杀孽。”
任天音怒极反笑,“若我技不如人,方才那一剑便能要了我性命,当时可不见你出来?”
白启笑意更深了些,“要救你那也是贵宗出手,我可没有要救你的义务。依我看来,大概贵宗还是很信任你实力的,不是么?”
周震横眉怒道:“白老头,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白启笑道:“可事实就明显显地摆在这,不是么?”
“也对。”任天音低着头,显然是被影响了心智,他低声笑道,“你们总是自以为是,可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我为宗门出头,你们却连最基本的表面话都不会说,生死无所谓,哈哈哈。”
余正南皱眉道:“冷静!”
任天音并不理会,而是继续道:“现在是这样,以前也是。传我一堆乱七八糟的功法,问过我愿意学吗?小南镇归来,我死而复生,你们真的关心过吗?天劫一事,你们又真的过问过吗?沙溪镇的事,给过我解释吗?或许在你们看来,我不说,你们便当做不知,也不问,不可笑吗?”
“他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啊?”
周围愈发嘈杂起来。
余正南微微皱眉,也没有解释,不知是默认了还是觉得没必要回答。
轰——
任天音身形骤变,变得万丈之巨,生生撑破了大殿之顶,青脸獠牙,朱红头发,双眸如血,气势绝顶,场面一度混乱,正是神通[大小如意]。
期间腿部皮肤竟被大殿中央那包裹着仙王之血的仙力屏障划破,顿时血流如注,却被屏障完全吸收。
————
视界亮白如昼,令人睁不开眼来。任天音茫然而努力地向前走着,却仿佛一直滞留于原地,未能前进分毫。
白光渐渐散去,任天音眯着眼,缓缓放下挡住眼睛的手臂。
“好看吗?”
女子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吟吟地转了个圈。
任天音双眼用力,看了好久才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容,熟悉而绝美。他半张着嘴,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落,却不知是为了哪般。
“好看。”
任天音缓步而前,却不敢将颤颤巍巍的手碰到女子,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将其碰碎。
“难道我就不好看吗?”
又一女子穿着婚纱,她叉着腰,气鼓鼓的模样煞是迷人。
“好、好看的。”
任天音一怔,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落,他回过头来看着那女子,哭着哭着就笑了,一股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和巨大的悲凉情绪汹涌而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砰——
周身的人和物碎成了光点,无声却似有声。破碎前,他仿佛还看到了之前第一个说话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粉雕玉琢,酒窝浅浅。任天音的手滞在了半空,身体僵直倒下,任凭如何呐喊,都不能发出半点声来,径直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如梦殿。
任天音清醒了过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湿了全身。
大殿中央,仙力屏障不知所踪,那滴仙王之血就那样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缕缕耀眼的白芒。
任天音环顾四周,大殿竟没有半点被破坏的迹象,一切如旧。他微微皱眉,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方才梦中的点点滴滴却如同烙在了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他挪动脚步,却因腿软而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所以,你记起来了么?”
整个如梦殿静得出奇,手持竹竿和佛珠的青年道士脚踏绣云而来,叩击声空灵作响,竹竿之上书写着“卦知前后事,不分善恶缘”的黑色布巾无风自垂,气势绝尘。
“记起什么?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任天音闪烁其词,再凝眸时,哪还见青年道士的身影,整个大殿空旷而渺远。
忽而四周空气阵阵波动,身边显现了诸多身影,正是之前在场的所有人,在这白芒的照射下,近千人全都呆滞地立在原地,脸上带泪又带笑,却未发出任何声响,像是看到了潜藏在心底最想见到的人和事。
仙力屏障在吸收任天音的血后,砰然破碎,极强的威压一涌而来,原来这一滴血并非普通之血,而是仙王精血,在场之人毫无抵抗之力。但威压却没有伤害到他们,而是让所有人陷入了一场或许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的美梦。
梦中,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