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这边邱子晋同学正在给万千户科普白莲教是个什么玩意儿。那边换上了便装的杨休羡已经带着邓翔,来到了广济寺。
广济寺在城西地界,距离西四牌楼不远。
因为离邓家很近,故而邓夫人经常来这里上香。
她时常跟丈夫提起这里的主持是如何如何的慈善祥和,寺院是如何如何的广大恢宏。听得多了,邓总旗也多少有些印象,为杨休羡介绍起来的时候,口若悬河。
“我家那婆娘,一年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在这里。有时候我都怀疑了,我当锦衣卫出生入死的,赚的钱为啥都给和尚花了。真是狗屁不通。”
邓翔边说边无奈地摇头。
广济寺建于金代,曾经一度被荒废。直到景泰年间还是间破庙。
直到八年前,有一群山西僧人云游到此,不忍看到珈蓝破碎,于是发了大愿开始重建寺庙,重妆佛像。经过僧人们的努力,逐渐有了如今的规模。
“八年而已,这群僧人……果然是‘有志者事竟成’啊。”
看着周遭纷至沓来、摩肩擦踵的香客们。又看看大雄宝殿内不止三大佛像,就连两旁的十八罗汉都已经贴上了明晃晃的金箔,那叫一个气派了得。简直可以和皇家寺庙之一的敕建大隆善寺比肩了。
“走,去后面看看。”
两人分别手持三根清香,先是随着众香客一路走,一路“虔诚”地一间间佛堂拜着。
待走到后院僻静处,杨休羡和邓翔闪躲了几下,避开时不时路过的僧人们,弯弯绕绕地往内走去。
这寺庙的后堂,是和尚们居住生活的地方,香客都是非请勿入。
两人经过了几栋看起来是下榻住宿用的小楼,又走过了藏经阁,渐渐地走到了后院靠近后门的地方。
在紧闭的后门前头,看到了两亩稻田,和一亩菜地。
稻田旁,两个农人打扮,带着斗笠的男子正在用餐。
一般来说寺庙周围通常有两三亩薄田,供给和尚们的日常斋饭用。这里位于城区而不是深山,不然的话至少还有一个后山可以逛逛。
俩农民各自捧着窝窝头,身边的酱色缸子里放了几块咸菜,就着咸菜,两人一边皱起眉头,一边往下咽窝头。
“两位这时候才吃午膳呢,都差不多要到未时了吧,真是辛苦。”
邓翔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样子。走到俩农民身后,随口搭讪道。
“干完活儿才有饭吃。不然那些和尚们又要嚼舌根,说什么‘不劳不食’。一个个的,面色都黑的很呢。”
其中一个脸尖尖的中年人抬起头,整了整斗笠说道。
“就这两亩田,能有什么活儿?你可不要框我。”
邓翔大摇其头,表示不信。
“这儿当然只有这些田了,但是架不住城外的田多啊!就东城外面的那一块地……”
“哎,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么?”
这尖下巴的中年人还没说话,就被一旁的老者打断了。
邓翔敏锐地听出来,这两人都是山西口音。
“这不是你们这些香客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趁着和尚们没看到,快点出去吧。”
留着山羊胡,满脸皱纹的老丈皱起眉头说道。
“哎,老丈这话说的无礼。不是我吹牛,这京城里,除了皇宫,就没有我们小衙内不能去的地方。那群和尚见到我们衙内,只会恭恭敬敬地‘阿弥陀佛’。”
邓翔指了指远处站着的,貌似正在四处看风景的杨休羡说道。
两人抬头望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丝绵外袍,公子哥模样的人,正背着手,露出一副傲慢的表情看着他们。
老头低下头不再多话。倒是中年人,嘴里不满地嘟囔了几句,邓翔听得也不甚明白。
“我们老爷的官大得很。你们寺庙城外的田多,多的过我们老爷?我们在城南有几百亩地,家中的佃户有二十多户人家。你们这破庙,比得上么?”
“几百亩地,十多家佃户就敢炫耀?那你见到上千亩地,一百多户佃农,岂不是要吓死?什么老爷,什么官儿,穷酸!”
那中年嗤笑一声,转过身去,不再回答。
“我呸!你还不是给人种地的,真当自己是地主呐!”
邓翔摆出一副十足小人嘴脸,朝他们背后啐了一口,往杨休羡方向走去。
“大人,这个寺庙有问题,‘影射’的农田居然都上千亩了。这两个人也都是外地人,不是应天府人。”
走出后堂范围,邓翔低声在杨休羡身边说道。
本来他们来查广济寺,是认为它和慈悲庵有些关联,可能找到有关宋嫂母女的线索。
没想到居然套出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杨休羡脸色很是不好。
先不谈那上千亩的农田能够逃脱多少税收。就一百多户佃农的存在就足够称得上是一起大案了。
正常来说,会在寺庙里或者周围帮忙和尚们打理田地的,只有附近的村民。有的小庙、苦庙甚至都是和尚们亲自躬耕,对他们来说,劳动是最重要的修行。
而这个广济寺,从重新修复到如今,前后也不过才八年而已,哪里来的上百个佃户依附与它?
唯一的可能,就是流民。
流民,隐射……
一想到这两个词,杨休羡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大明王朝从创建伊始,到最终灭亡,前后国祚二百七十六年。而流民的问题,就足足困扰了这个庞大的王朝二百七十六年。
明末大乱,李自成拥兵自立,将这最后一个汉民族的皇权政体最终毁灭。
其中,有小冰河的冷气加成的原因,有女贞部族兴起的原因,有东林阉党之争的原因。
但是流民问题,也是压在它这匹巨大骆驼上的一根重要的稻草。
洪武大帝定鼎中原之后,就设立了非常明确的户籍制度。
这套制度,在华夏大地上,可谓源远流长。
根据《尚书》记载,早在殷商时代,政-府就已经开始对人口进行统一登记、管理。《汉书》中更是记录了韩信依靠先秦时代的“咸阳老档”来管理新生的汉王朝的掌故。
经历过元末流民大乱,并且以此发家的朱元璋,自然不会允许自己一手擘建的皇朝,毁于下一个流民起义。
于是,在明朝建立后不久的洪武三年,朱元璋在承袭部分元代户籍制度的情况下,创建了“里甲制”。
以十户为“一甲”,一百一十户为“一里”,管理人民。并以此为滥觞,建立了几千年来封建王朝中,最最严格的籍贯制度。
并且在南京玄武湖上,建立了管理国家户口档案,收纳天下户籍人口和土地情况的“黄册库”。
这个籍贯制度,哪怕在六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影响着生活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
所谓“籍贯”,“籍”者,名籍。
洪武三年,朱元璋下诏,所有人户应占籍应役。军发卫所,民归有司,匠隶工部。天文、医药、乐部、僧道者,归于礼部。
“籍”对应的是“役”,也就是工作。
理论上,父传子,子传孙,子子孙孙,不更其役。即使考上科举,也不会改变其役籍,军户还是军户,民户一样是民户,只是不用服役了而已。
“贯”者,“乡贯”也,就是户役所在地,通常就是出生地,或者是服役所在地。
明代,或者说古代王朝,基本不允许人民在土地上随意流转。商人要外出,举子要考试,都必须办理路引。
如果没有路引,逃脱乡贯,或从事不符合本籍的职业,那就是“流民”,按照大明律,要押赴原籍州县复业。
虽然建立了里甲制度,和黄册制度,但是流民的问题从未得到根本性的解决,甚至在明朝中后期愈演愈烈。
流民们通过变更户籍,依附大家族,寺庙的方法,在新的地方找到了新的生存方式。而在黄册库,在州府衙门的典籍上,他们或是不存在,或是失踪已久。
这些捉摸不定的人口,就像是幽灵一样,散布在大明的土地上,成为皇朝的威胁和软肋。
杨休羡当然不知道大明朝哪天会因为流民问题,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就目前而言,单是京都周围的流民已经够让他操心了。
这几年,北直隶地区“映射土地”的情况和逃籍避税的流民越来越多,一边是顺天府和户部收不上税,另一边是寺庙道观根本不纳税。已经对京师隐隐产生了不良的影响,皇上迟早要下手整治。
说到底,兼并土地也好,百姓逃税也好,归根到底就是流民问题。
而收留流民的最多的——就是寺庙。
若是只收容几个流民也就罢了,官府也不会过问,毕竟早就蔚然成风,管也管不过来。
然而上百个人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这广济寺和内皇城就隔着一个庆安坊,是站在皇宫西边角楼上都能看到的地界。
这样的“天子脚下”,藏着差不多一个营的“黑户”是何等让人毛骨悚然的情况。
事情已经严重到必须上报给陛下的程度了。
“万千户啊,万千户……怎么你随随便便插手一个案子,后边就能扯出那么大的动静呢?”
饶是服侍了两朝帝王,在锦衣卫干了十年的杨休羡,都不曾在短短一年时间内,经历那么多大案子。
杨休羡隐隐记得,那些腐儒书生们曾经提过,说赵家的仁宗皇帝,“百事不会,只会做官家”,是天生当皇帝的料。
难道我们的万千户,是“除了做饭,百事不会,只会干锦衣卫”,是天生当锦衣卫的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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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这边刚听完了邱子晋同学对白莲教的描述,万达突然感觉背后一凉,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大人,听明白了么?”
邱子晋怎么感觉眼前这万大人一边听一边翻着白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呢。
那可是白莲教啊,我的万大人!
“懂了,懂了。多简单的事儿,被你说的那么复杂。”
万达抹了一把脸。
看把这小邱给激动的,都把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了。
“什么弥勒降世,无生老母,真空……真空家园?啧啧,我还真空牛奶呢。”
万达不屑地说,“你就说它是个邪-教不就好了,说那么多我听不懂的干嘛。”
“整个锦衣卫上下,除了你,谁都懂。”
邱子晋很铁不成钢地咬牙。
邪-教嘛!以前上辈子万达居住的小区啊,读书的时候,学校的宣传栏上啊,都有普及过相关常识的嘛。
骗财,骗色,骗命,还有鼓动造反,别管它叫什么,总不过就这些套路。
普通人信了之后,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坐牢吃枪-子儿。
防火,防盗,防邪-教,这点觉悟,本人还是有的。
再说了,老子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护体。诸神不禁,百毒不侵,你们这些古代人就不要为我-操心了。
这么一说,万达隐隐约约想起来,小时候在央视六套看过功夫皇帝李连杰演的《黄飞鸿》,里面就有白莲教。
熊欣欣演的那个“九宫真人”就是白莲教的bigboss,是“反清复明”的。
今天听了小邱一番话,万达才知道原来白莲教不只是“反清复明”那么简单,原来它造反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了,可以一直追溯到唐朝。
可以说是几百年来,全心造反。一直造反,从未成功。反复打击,依然造反。也不知道它图什么。
如果“造反界”要评敬业标兵的话,这位绝对是c位出道。
“小邱,别怕。”
万达拍了拍邱子晋惊魂不定的肩膀,“万大人保护你。”
邱子晋叹了口气,还想要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佛堂的门被悄然打开。
两人双双回头。
一双浅蓝色绣着白色莲花纹路的布鞋,从门外踏入。
从下往上看,来人穿着青灰色的僧衣,腰间是一根用绿色和白色丝带打出的宫绦,系着吉祥纹路的绳结,坠脚是一块小巧的白玉莲花佩。
再往上看,浅灰色的观音兜披在肩膀上,露出尖尖的下巴颏。不点而红的朱唇,配上细长幽怨的眉眼,眉目流转之间,勾魂摄魄。
一阵无名幽香渐渐地扩散在这小小的佛堂内。
“仙姑?”
见到来人,邱子晋同学当场咽了咽口水,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万达则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上辈子”的时候,万达的老妈很喜欢听越剧,家里一直放着各种越剧的音乐唱段。万达虽然不喜欢,催眠似得也听了很多。
一句小时候常听的戏词,此时突然涌入他的脑海——
从此不敢看观音。
“阿弥陀佛。贫尼玄莲有礼了。”
玄莲尼姑单手立掌,露出玉葱般的纤纤手指,朝他们施了一礼。
眉眼之间,竟与墙上挂着的那副“无生老母”的肖像有几分相似。也不知道玄莲师太是否参照了自己的面目,绘制的佛像。
这玄莲师太作为玄敬老尼姑的小师妹,虽然已经不下三十岁,比不得刚才那个小尼姑来的青春可人。但举手投足之间传达的风情,绝不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能够拥有的。
“听说二位仰慕佛法,想要见一见贫尼?”
玄莲和万达各自入座,邱子晋迟疑了一下,站到了万达的身后。刚才的那个带路的小尼姑则退了出去,转身将门带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万达觉得那股幽香似乎更浓了些。
“是,是的。”
不等万达回答,邱子晋就呆呆地说道。
“听两位口音,是从外地来的么?”
玄敬扯了扯袖子,靠在矮桌上的胳膊微微倾斜,斜着眼睛朝他们两人看来。
“是,是啊……从南边来的。”
邱子晋同学再一次抢答。
“没想到小庵的名声那么大了。真是惭愧。”
玄莲用手捂住口鼻笑了笑。
万达觉得头有点晕。
“那贫尼,就为两位女施主,来说说‘弥勒下生’的典故吧。”
玄莲朱唇轻启,开始侃侃而谈。
“混沌初开之际,天地间有阴暗两宗。有‘无生老母’派燃灯佛、释迦牟尼佛和弥勒佛下界……”
邱子晋站在一旁,听的认真,不住地点头。
他眼神忽明忽暗,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是内心又开始隐隐抗拒,下意识地摇头。不过在玄莲的反复提示下,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再后面,只有不停的点头和不时的感叹了。
万达起初也是这样的状态。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玄之又玄。
玄莲的声音很清楚,但又很模糊,她所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耳边萦绕,却又好像远在天边。
弥勒佛,光明世界,未来佛……东林白莲……
那一个个玄妙的词汇,混成一片湿哒哒,黏糊糊的流水,将两人轻柔地包裹起来。
这种感觉……万达挣扎地眨巴了两下双眼。
好熟悉啊。
这不就是我“上辈子”上学的时候,在课堂上要瞌睡又不敢瞌睡时候的感觉么?
关键她说的什么玩意儿,老子听不懂啊。
可能是“学渣”的本性过于强大,又或者是对于上课这种事情的反抗本能,让万达渐渐走出了这被迫洗脑的状态。
朦胧之间,他看到正在伸出双手结印的玄莲,宽大的衣袖下面,露出了呆在皓腕上的一个镂空莲花香囊球。
香囊?
万达一下子清醒过来。
娘的!我就说呢,老子一个基佬,怎么会被一个女人搞的五迷三道的?
原来是这个玩意作怪!
这里头一定是控制意识用的迷香。
万达望向身边的邱子晋,这家伙已经全然一副魂儿都被勾走的模样,居然已经开始嘿嘿傻笑了。
再想起刚才迷糊之间听到的内容,分明就是之前小邱给他普及的白莲教的教义啊!
万达心道:好险!亏这邱子晋刚才还几次提醒他要注意,结果先着了道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待我“将计就计”,看看这尼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万达想着,也跟着露出了迷茫的笑容。
为了防止自己再被洗脑,他不动声色地用指甲抠住自己的掌心。
一次又一次,到后来,万达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掌心已经隐隐出血了。
“喂,赶车的那个。”
“妙音庵”的门口,正蹲在马车边啃着干粮的高会抬起头,就看到了刚才来应门的那个小尼姑朝他走了过来。
“你们小姐今晚要留宿在我们庵堂,让我出来给你说一声。”
她嫌弃地看着一身粗布衣衫的高会,用袖子捂住鼻子,好像他身上的穷酸味熏到她似得。
“那……我们小姐明天会回去么?”
高会拍了拍身上的饼屑站了起来,一脸憨厚地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你们小姐被我们主持所感化,决定抛弃红尘俗世,也出家做了姑子呢……”
小尼姑轻浮地笑了笑。
“那,那怎么行……我们老爷肯定不准的。老爷和太太就小姐这么一个女儿,还指望她养老呢。”
高会一脸慌张地说道。
“那我就管不了了。”
尼姑说完,扭着腰往庵门走去。
天色已晚,也不会有人来上香了,她利落地栓上了门栓,不理会外头还呆立着的高会。
“万大人,邱监生,要撑住啊。”
看着女人消失在门内,高会转身,冲着着后面的树林,学了一声杜鹃的叫声。
不远处的树林中,两颗小树晃动了一下,似乎正在与他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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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杨休羡和邓翔两人绕过后堂和藏经阁,贴着抄手游廊,一路快步往外头走去。
在拐角处,一个刚从药师殿里走出来的香客,不巧和步履匆忙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哎呦……”
邓翔被撞得倒退了两步,杨休羡则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差点摔出一个屁-股蹲的老头,将他堪堪扶起。
“老丈,您没事吧?”
杨休羡刚把人扶起来,都没站稳呢。
这老头居然箭步一窜“蹭”地甩开他,激动地往寺庙广场的方向走去。
“搞什么啊?老头身手那么利落?”
老头走路带风,差点又把邓翔给撞着了。
“主持,主持来了!”
“太难得了,居然可以看到主持。上回捐的香火钱,果然没有白捐。”
说时迟那时快,几百名香客听到了主持出现的消息,都激动地从各个殿宇中跑了出来,一下子将大雄宝殿外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杨休羡惊讶地和邓翔互相看了一眼,无论如何想不通,只不过是广济寺的主持出现在了自家的寺庙中,这些人干嘛跟疯了的似得。
就在此时,一阵轻柔和缓的乐声从两人的身后升起。微风吹来,杨休羡抬手,居然抓到了一片吹来的桃红色的花瓣。
转过身子,杨休羡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四名十岁左右的小沙弥分列两边,其中两人左手搭着花篮,走一步撒一把。
另外两人手持木柄铜制香薰炉在前头开道。
小沙弥后面跟着两排四人的仪仗,也都是和尚。
一人打钵儿,一人吹笙,一人敲铃铛,一人敲木鱼。
刚才那冬日飞花,仙乐渺渺的效果看来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在往后头看,是一座八人抬着的高辇,明黄色的辇布迎风发出“噼噼剥剥”的声音。
一个身着织金袈裟,头戴錾金丝五佛毗卢帽的男人高高端坐在上面,一手结印,一手捏着佛珠,嘴角带笑,正由上而下地看着下面狂热的信徒们。
高辇之后,是两排共十六人带着孔雀蓝头盔的仪仗队。一队打着扬得高高的红色大纛,一队人手里分别拿着金鱼,宝瓶,华盖,金轮等佛教八宝。
这庞大的队伍缓慢而庄严地在广场内移动者,朝大雄宝殿方向而去。
不过一个主持在寺内的排场,居然赶得上亲王的仪仗了!
年少时,曾经因为家世和相貌出众,在锦衣卫殿前仪鸾司短暂任职过大汉将军的杨休羡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僭越之处。
“佛爷!佛爷来了!我的病马上就要好了!”
“佛爷!多看我一眼啊佛爷!”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顿足,有的捶胸呼号,有的干脆一头撞上法轿的栏杆,如痴如狂的模样,看的杨休羡和邓翔胆战心惊。
逆着阳光,那高高在上的主持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在一片佛乐和信徒的哭嚎声中,往大雄宝殿里挪去。
“邓总旗……”
杨休羡松开了被他自己捏的生疼手掌,冷笑地转过脑袋,看着满脸惶恐,双腿都在微微战栗的邓翔。
“这些排场,这样狂热的景象,尊夫人,跟你提过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来科普一下那些让人头疼的皇后太后们
首先登场的是孙太后,孙太后是朱瞻基的第二位皇后,朱祁镇的亲妈,是为很有手段的老太太,活了64岁,经历了宣德,正统,景泰,天顺四个时期,最后在天顺六年薨逝。老太太最值得一提的功绩是在北京保卫战中坚持支持于谦,并且在国家危难之际将朱祁钰推上皇位,拒绝瓦剌人利用亲儿子朱祁镇对大明没完没了的敲诈。万贞儿也是她派去保护自己的孙儿朱见深的。另外她还推动了英宗废除残忍的嫔妃殉葬制度,是一位光芒四射的女性。
朱祁镇前后也有两位皇后,分别是周皇后和钱皇后。
第一位钱太后是为非常可怜的女子,在英宗北狩的这段时里,拿出所有的积蓄想要”赎回“丈夫,更因为整日伏地哭泣,活生生地哭瞎了眼睛,因为风湿瘸了一条腿。朱祁镇与他少年夫妻,感情非常深厚。
周太后是朱见深和朱见泽的生母,这位老太太戏可多了。
人生的前半段主要和钱太后做斗争,不顾朱祁镇的遗愿,钱太后死后,不准她和朱祁镇合葬。一开始还不准儿子封钱皇后为太后,要独尊太后之位。后期主要精力放在和万贞儿做斗争上了。
景泰帝朱祁钰虽然做皇帝的时间不长,也封了两个皇后。分别是杭皇后和汪皇后。
汪皇后因为不同意朱祁钰废掉朱见深的太子之位,被直接废后,新太子朱见济的母亲杭氏成为了杭皇后。
等到朱祁镇复位的时候,杭皇后过世挺久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被杭皇后的儿子给抢过,朱祁镇就气不打一出来,把人家坟挖了,尸体拖出来烧了,后位尊号也废了。
倒是汪皇后,朱祁镇和朱见深父子都很感激她,虽然没了皇后之位,但是恢复了她郕王妃的身份(景泰帝被废后,封为郕王),这位老太太一直活到正德年间。熬死了n代老朱家的皇帝。活的非常够本。
本期科普就到这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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