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玄武后湖(1 / 1)

金陵繁华地,六朝石头城。

大明帝国的应天府太平门外,有一片广大的水域,烟波浩渺,风景如画。

秦代古称“秣陵湖”,后又称为“钟山湖”、“后湖”。到了六朝时期,因定都建康,湖在城北,而四神之中,北属“玄武”,所以此湖后又被称为“玄武湖”。

此地乃是碧水长田,掩映如画的名胜之地。湖中有五个小岛,号称“五洲”。

传说中,昭明太子和李后主都曾在湖中小岛居住,搬弄文字。于是引得历代无数文人骚客倾心不已,纷纷留下赞美的诗篇。

到了洪武大帝老朱这代,玄武湖的大名又被改回了“后湖”。非但改了名,还被彻底地与世隔绝起来。

盖从洪武十四年开始,一直到明朝灭亡的那一年,这片迷人的湖水,和湖上旖旎缠绵的五个小岛,就彻底脱离了“风景区”的命运,成为了管理和存放明朝全国户口黄册和地形鱼鳞图的总档案馆。

什么覆舟山,鸡笼山;什么樱洲,梁洲;什么江南情,文人骚,在朱元璋眼里再美的风景,再浑厚的历史,再华丽的诗文,都抵不上他需要有个与世隔绝,又能防止走水的地方,来存放天下图册。

后湖地区可以说是大明朝的第一禁地,比之紫禁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洪武十四年为发端,后湖只有每十年一次,清缴黄册的时候才会对外开放。届时全国各地运送到户部的黄册和鱼鳞图,在祭过了天地后,就会被押解入南京后湖,进行核查登记和入库。

平日里,若非后湖的湖官、湖役,以及负责核查黄册的南京国子监监生们,普通百姓和官员,没有圣旨和调令,是绝对不能靠近后湖区域的。

虽然州府有资格申请调阅黄册,用来应付诉讼调查之用。但是历年来被批准入岛者寥寥无几,而且费时费力,往往案子都撤了,程序还没有走完。

邱子晋苦涩地趴在桌子,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个蜜饯盒子,拈出一个酸梅,扔进嘴里。顿时酸的脸都扭曲了,看着更加可怜。

八天前,万达飞鸽传书,写了一份感人肺腑的书信,向他亲爱的皇帝姐夫请求得到进入后湖的许可。

今天都九天了,依然没有等到从皇城飞回的信鸽。

邱子晋每天都趴在驿站的窗户边,望眼欲穿地看着天空,路过的飞鸟都几乎被他看得掉下来了。

照理说,这各州府应该存有本州黄册的备份,徽州府的府衙就在歙县县衙隔壁,他们不用这样舍近求远。

但是二十三年前的那场大水,把整个歙县上下都淹得差不多了,州府衙门更因为年久失修,在洪水过境的时候轰然倒塌。如今的徽州府府衙是二十年前新建的。

洪水退去后,官吏们回到衙门抢救财产,好不容易把官印给找出来了,但是各种文书,则基本上十去八、九,想查都无处可查了。

此后,孙县令因为治水有功,被升职到了南京户部。

而当时的知府却被朝廷认为救灾无能,发配去了北边。

谁也想不到,这两位官员最后的下场却是殊途共归,全部客死他乡。

不过只是翻阅档案,也能感受到那场洪灾的惊心动魄。

“信鸽回来了。”

就在此时,万达喜气洋洋地抱着一只肥肥的大白鸽走了进来,邱子晋“腾”地站了起来,双眼发亮。

“让我们来看看,陛下写了啥……‘便宜’?”

万达取下鸽子脚上的小竹筒,打开封蜡,看着这薄薄字条上的短短两个字,陷入了沉思。

我花了毕生的功力,写了八百字的繁体字小作文,差点没把鸽子给累死,最后陛下就回复我一个“便宜”?

姐夫骂我呢?

“不是‘便宜’,是‘便宜行事’。”

杨休羡无奈地摇了摇脑袋,“据说之前韩雍统领,和这次去荆襄绞贼的白圭尚书,在前线上书陛下,问及绞贼战略事宜的时候,陛下都回复了这两个字。意思是‘将在外,诸事自便’的意思。”

上个月,白尚书和抚宁伯一块率军平定了荆襄之乱,生擒刘千斤,杀敌三千,俘虏万余贼寇。加上之前韩雍在广西的胜利,差不多彻底平定的西南之乱。

这一切固然是将领有勇有谋,带领军队上下英勇作战的结果。不过和朱见深他敢于、善于用将,乐意放权有着莫大的关系。

要是换了他那个好大喜功的爹,这时候说不定不是指手画脚,就是又要亲自西征了……

皇帝让两位大统领“便宜行事”,那是人家手上有兵有粮,且腹中早就了战略谋术,只待发作。

而他回复万达一个“便宜行事”……

万达挠破头都想不出他有什么可以“便宜”的依仗,难道到了后湖,他还能“刷脸”不成?

“不论如何,既然陛下已经知情,我等不如先前往玄武湖,再徐徐图之?不然被困在此地,也是一筹莫展。”

杨休羡提议道。

这几天万达带着他们几人,几乎挨家挨户地将歙县城内城外都跑了个遍,虽然也已经查出了跟本案有些联系的蛛丝马迹,但是最终必须依靠图册上的记录来进行比对。

不然以这两家的百年积怨,仅仅是口上说说,没有白纸黑字作为佐证,是绝对不足以服众的。

幸好南京距离歙县并不远,众人放弃行船,改为骑马北上,三天之后到达了南京应天府。

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折腾,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月中旬。

到达太平门后湖湖口检阅厅的那天,不多不少,正是五月十六日。

祖制规定,每月逢一,逢六之日,才能“过湖”。外面的人划船,将岛上需要的物资送上去。里面的人也能出来轮流休沐休沐。

其他的日子,莫说岛上有人病了。

就算是死了,臭了,也必须要等“过湖”的日子才能把尸体从岛上搬出来。医生大夫什么的,根本上不去。

“这个……不是杂家故意为难几位大人,实在是没有文书和令牌,我等无法做主啊。”

万达没想到,负责掌管后湖钥匙和关卡的,一个宦官。

所谓的“后湖守备太监”,很好,这很“大明”。

“公公,你可知道我是谁?”

万达指了指自己的脸,说出了一句搭讪名言,“我和公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怎么看的面熟呢?”

“小国舅,杂家当然知道您。杂家从前是跟着怀恩公公办事的,半年前才调到南京来,过去也服侍过娘娘的,您看着面熟也不奇怪。”

姓陈的老太监一脸为难。

说实话,他宁愿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国舅”。得罪了他,可不比直接得罪陛下和娘娘好到哪儿去。

“你知道我是谁,还不让我过去?好公公,你就高抬贵手呗,再磨蹭下去这天都要黑了!”

万达着急地指着外头阴沉沉的天空说道。

来之前,他听邱子晋和杨休羡提过几句有关这个“后湖档案室”的传闻。

为了防止过火,波及珍贵的文书,这偌大的岛上一旦进了夜里,是不允许烧火,也不允许点灯的。

要是天黑之前进不去,哪怕上了岛也是两眼黑。

更别提今天要是上不去,下一次“过湖”,那就要再等五天,等二十一日才能上去了。

要知道时间不等人啊,公公大哥。

说实话,作为把紫禁城大内当做自己半个家的万达,在到达太平门之前,是绝对想不到这里是如此守卫森严的。

心想着后世南京的“玄武湖公园”我虽然没去过,但是不就是个被大山围绕住的大湖泊么,还真的能隔绝人烟,飞鸟不渡不成?

来到此地,亲眼见证了之后,才知道朱元璋爷爷是一位多么实用主义,且暴殄天物的人才。

他现在所站着的这个太平门,左右眼神出去的高大围墙,又叫做“太平堤”。

高高的城墙巍峨险峻,隔绝了鸡笼山和钟山的接壤,阻断了有人想要从两侧高山进入后湖的可能。

湖边一溜的界石不提,还朱元璋还派人修了水闸,阻断了从秦淮河进入后湖的可能。

这样一来,陆路,水路都被断绝,想要进入后湖,太平门就成了唯一的入口。

当然了,什么湖光山色,水色潋滟,芳草萋萋,莲藕花香——军事禁区里啥都没有。

居民都被赶走咯,水田都给挖咯,莲花都给拔咯。

要不是湖里的鱼虾抓不完,朱元璋同志真想把这里变成生物禁区。

湖面上没有桥梁,必须从太平门坐小舟入内。

太平门外停靠着十二艘官船,平日都贴着封条。只有上“一”、“六”的日子,官船才会被拉进门内,解开封印,执行任务。

万达眯着眼睛,看着一队队的人马沿着湖案往返巡逻,操练兵士。各个都是军容整肃,虎背熊腰。

而听这个太监刚才提起,夜间还有人会划船在湖面巡视,防止有不法之人偷偷潜入湖内。

总之,没有正儿八经的身份证明,调阅凭证和文书,想要进湖上岛,要么变成飞鸟飞进去,要么变成鲤鱼游进去。

所谓“四面环巡照大禁,中洲守护绝通衢”,形容的就是这个隔绝天日的地方,没有半点夸大。

而且就算是上了岛,想要打开黄册库取出要找的册子,那又是另外一番手续了……

“所以说啊,姐夫让我‘便宜行事’,到底怎么‘便宜’?”

看着太阳一点点地西沉,今天的“过湖”即将结束,万达焦虑地直挠头。

“那个……小国舅,恕杂家多嘴问一句,您平日里都是怎么进的大内的?”

陈太监歪着脑袋,对着万达眨了眨眼睛。

“进大内?当然是覃公公或者怀恩公公带我进去了……啊!”

万达突然灵光一闪,猛地一拍手掌。

令牌!皇帝姐夫赐给自己的令牌!

上回从广西回来,他擅作主张,带着小汪直入宫的时候。虽然没有两位内侍公公带领,但是只凭着令牌,那些御林军和守门兵士们依然还是放他进去了。

这玩意儿珍贵无比,万达不管去到哪里都是随身携带的。

他急忙拉开半敞着的外衣,将系在腰带上,和姐姐亲手缝制的荷包绑在一块的令牌解了下来,放到了陈公公面前。

“奴才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见到令牌的那一刻,陈公公双手高举,山呼万岁,对着万达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

检阅厅中,除了杨休羡和邱子晋,其他众兵士和小吏,衙役们纷纷跪拜行礼。

万达长大嘴巴,看着手里这不过半个手掌大小的令牌。

从前只知道这块雕龙画凤的关防能让自己进紫禁城,原来它居然代表着皇帝本人亲临,是个如此有用的“大宝贝”?

“如果你这次没有写信,得到陛下的首肯,你看你下回还能不能用上这个‘大宝贝’……”

要说杨休羡简直就是万达肚子里的蛔虫,见到万达举着令牌笑的见眉不见眼,立即凑了过来,向他刚准备开始“乱发妄想”的小脑瓜子浇上了一盆冷水。

万达仿佛是被捏住了后颈皮的大肥猫,刚翘起来的尾巴这会子恹恹地拖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扫了两下,算是回应。

“只不过,这令牌只能让诸位大人的其中一人上岛……”

“就让本官去吧。”

邱子晋上前一步。

“一会儿就是申时了。这是进湖的最后一艘船了。大人请给我来。”

万达慎重地将令牌塞进邱子晋的手掌里,又将一大包的行李递给了他,“去吧。我听说湖里很冷,吃的东西又少,你千万保重身体。别着了风寒。”

“嗯,万大人,大恩不言谢。”

邱子晋抱着包袱跳上船,对着万达点了点头。

“五天之后,我们在这里等你出来。你可要加油啊!”

小船踏着涟漪,往着湖水深处而去,万达冲着邱子晋的方向大声喊道。

“这五天,我们又去哪里?”

几人出了太平门,望着繁华的应天府的大街小巷,万达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小邱干活去了,他们也要开始干-他们的活了。

“大人还记得,南京城里有一位我们的‘老朋友’么?”

杨休羡想了想,“要不然,我们去孝陵探望探望他?”

牛玉牛太监,之前被吴废后牵连,被朱见深贬谪到孝陵种菜的那位,可不就是在南京郊区么。

据说这位牛太监,当年伺候过周太后,把这位脾气暴躁的老太太伺候的是舒舒服服的。

至今仁寿宫那边也没有哪位宫女内侍,抵得上这位讨周太后的欢心。

根据邸报上的内容,自打开了春之后,钱太后的身体就不太好,虽然在年初迎来了自己的首位皇孙,精神还算振奋。

但是她的身体,早就在那年等待“北狩”的丈夫回来的岁月中,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如今更是一年不如一年。

先皇重新登基后,就恢复了她皇后的称号,朱祁镇也不是不疼惜这位已经又瞎又瘸的发妻。

但是在漫长的囚禁生涯中,他与当时的贤妃周氏,每天日夜相对,相濡以沫八年多,又生下了朱见泽,难免更加亲厚些。

钱太后一生贤良,却是一无所出,膝下空虚。她虽然无心争斗,但是周太后那么多年来却是从来没有打算放过她,只要有机会,就会步步紧逼。

当年太行皇帝薨逝后,周太后联合太监夏时,假传谕旨,独尊她周氏为皇太后,全然不顾英宗原本的发妻,正儿八经的皇后钱氏的存在。

好不容易在阁老李贤等人的阻拦下,将独尊周太后改为二后并尊,这位老太太还气得痛骂皇帝不孝,呵斥大臣不忠,又恨不得转头生啖钱氏。

如今眼看钱太后身子不好,周太后的斗志不知怎么得又开始熊熊燃烧了。根据覃昌公公的推测,看这太后的意思,是不想让孙太后死后与太行皇帝合葬的意思了……

“真是个会折腾人的老太太。也不对啊,不是和我姐一般大么,也不算是很老。”

万达心里对皇帝姐夫升起了无限的同情。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选择谁来做自己的亲妈啊。

这老太太一心以庶凌嫡,处处要踩孙太后一脚。

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宠幸万贵妃,废了她喜欢的皇后吴氏,更和万氏这个“贱-人生”下庶长子,又觉得皇帝陛下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真是妥妥的双重标准。

“这世上啊,说不定只有牛公公能猜得透周太后的心思了。”

如果可以的话,万达根本不想和这位太后娘娘对上。

但是他要保住姐姐,要保护皇长子陛下,他就不得不迎难而上。

万达心中一直压着一块很大的石头,他隐隐约约记得,历史上的皇长子和姐姐,下场并不是很好。

但是他既然能开动金手指够救下汪直,那么让这对天底下最最贵的母子远离危险——应该,也是做得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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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如何做得到?”

面对着顶天立地,占据了整整三个库房,每一间差不多有二十多个书架的黄册库,邱子晋目瞪口呆地说道。

“这,这里面只是徽州一府的黄册和鱼鳞图么?”

“是啊,其实也不到一万册而已。”

负责徽州册库整理的的是一位南京国子监的监生,姓林。

虽然年纪比邱子晋要大上个七八岁,不过见到了小邱,也只能作揖,叫一声老爷。

和之前在北京国子监读书的邱子晋一样,南京国子监的监生们,也需要到衙门里“历事”。

这后湖册库,就是南京国子监学生们的重要实习场所。

在这片后湖的五个小岛上,每十年就有五十名监生,登岛核查登记整理黄册,开展为期三个月的历事。

岛上除了有监生,湖官,还有数百名差役,他们要日常对黄册进行翻晒,对每个库房进行维修,以保证这些珍贵的资料不受蛇虫鼠蚁和湿气的侵害。

“一万多册,我要从一万多册文书里,找到歙县的那几本……”

这里随便一个书架的高度,都抵得上两个邱子晋。书架分为三层,每一层上头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册子。

一想到要从这书山书海里找出不起眼的两本,邱子晋头都要炸了。

“大人,我们先出去吧。天黑了,岛上是不能点灯的,再不走,真的要黑漆漆一片了。不管有什么活儿,只能明天早上再来。”

林监生招呼邱子晋赶快离开,他们要坐小船去环洲,那边上头没有册库,可以生火做饭。

邱子晋踩着用来防止鼠患的铺了黄沙的木板,跟着林监生回到小船上,离开的时候,还频频回头,对着那几个册库不住探望。

“大人莫急,这册库看似繁琐。实际上,是根据《千字文》的‘天地玄黄’的顺序按部就班的索引的。您只要知道自己要找的具体是哪个布政司,所在的哪个府州县,里坊,都和图。小人自然有办法帮您找出来。”

上了环洲,这里就是平日里在后湖工作的官员和杂役、兵士们日常休息的地方了。因为这里与世隔绝,他们一般接触不到外人,对于邱子晋的到来,都表示了好奇。

听说他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督察御史,这次还是为了查案亲自来岛上的,更是啧啧称奇。

“大人,吃啊。”

看着邱子晋捧着粥碗迟迟不动筷子,林监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人是不是觉得这食物不堪入口?没办法,这后湖上的书册有三怕——一怕着火,二怕潮湿,三怕老鼠。我们每天吃的粮食,都是按照个人份额,几天一次送上岛来的。就怕有剩余的食物过夜,会招来耗子。所以都是‘可着头做帽子’。”

这些人之前没想到岛上会多一个人出来,自然也不会准备他的粮食。不过好在今天是“过湖”的第一天,粮食充足,每个人省下一口,也就多出来这一碗。

再想要吃得好,那就没有了。

环洲上即便可以点灯和做饭,但是他们依然不敢肆无忌惮地把酒肉什么的给弄进来。唯恐过了火气,波及四周。

每天吃的,都只是寻常粥菜而已。这里四面环水,想打牙祭都没地方去。

如今已经到了夜里,湖风阵阵出来,只穿着薄薄春意的邱子晋忍不住得打了一个寒颤,后悔没把衣服给披起来。

在这个四面临水,湿气厚重的小岛上,一入夜里,就阴湿寒冷得宛如重回冬日,完全让人忘记了如今已经是春夏之交了。

真不能想象,数九寒冬里,这些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邱子晋放下碗,从行李包袱里,掏出几个糕饼,放在桌子上。

“我不知道不可以将食物带上岛……这些糕饼,就请大家帮我一块吃了吧。免得真的招了老鼠,铸成大错。”

本来这事万大人给自己用来打牙祭的,还是分给这些人吧,毕竟自己可是吃了人家的口粮呢。

“哎,那么精致的点心,我可好久没见过了。”

“那就谢谢邱大人了。”

几个差役们凑了过来,看到这难得在岛上出现的美食,皆是喜不自胜。谢过了邱子晋,就小心翼翼地掰开,分而食之。

可能是糕饼太好吃了,也可能是真的怕被老鼠闻到糕饼的香甜味道,这这些人吃的是一点碎屑都没留下。

邱子晋重新捧起粥碗,单薄的身体冻得瑟瑟发抖。

这顿粗茶淡饭吃的他索然无味,而岛上的被褥床垫,因为常年沾着湿气和露水,即便盖在身上,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热气。

邱子晋来到岛上的第一个夜晚,就在辗转反侧,饥肠辘辘和无法入眠中度过了。

之后在岛上的每一顿饭,基本上都是这样打发的。

而且越到临近下一个“过湖”的日子,剩余的粮食就越少。岛上一百多个大男人,大部分都是干体力活的工匠,吃不饱饭可没办法承受那么大的工作量。

到了最后两天,邱子晋实在抹不开脸,干脆推说身体不适,把饭都免了。

而且这回邱子晋的运气不是很好,上岛之后一连几天,这湖上都是阴雨连绵的,光线非常黯淡。

虽然第二天在林监生的帮助下,他就找到了歙县鱼鳞图册的所在。

不过因为图册不能随意带离后湖,他只能每天趁着天光最好的那段时间内,用纸笔一点点地临摹鱼鳞图上的山势地形图。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离开册库,第二天一早再来描绘。

五月二十一日,当从孝陵探访牛玉回来的万达等人,站在太平门检阅厅内,看到不断咳嗽,发着高烧,又没有好好吃饭,整个人都瘦脱了相的邱子晋,皆是心疼到无以复加。

“那有你这样干活的?命都不要了么!”

客栈内,万达一边骂着,一边扶他起来喝药。

“大人说什么呢?大人之前查案的时候,可是受了好几回伤呢。都是为国尽忠,能有什么怨言呢。咳咳咳……”

邱子晋小脸青白,接过药碗,将这苦汁一饮而尽。

然后急忙从床边的盒子里取出一枚梅子糖,扔进嘴里,化解苦味。

“这什么破衙门啊,天底下还有不让吃饱饭的衙门呢。岂有此理。”

万达扶他睡下,为他掖了掖被角,安慰地说道,“你安心睡,等你醒了,就能吃到我做的饭菜了。今天我给你做糖醋肉,还有老母鸡汤。”

邱子晋点了点头,揉着干燥暖和的被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万达收拾了药碗,刚要转身出去,就听到帐子里面模模糊糊传来的邱子晋梦话。

万达脚下一顿。

杨休羡和高会两人分别站在房门外两边,听到之后,两人皆是一脸震惊。

万达走了出来,看着他俩,也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说,‘娘,别打我’,‘娘,不要不给我饭吃’……”

说完,三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周老太后……但是这位爱折腾人的老太太下场却很是不错,真是气死人了。

只能说她生了一个好儿子,儿子又生了一个好孙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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