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了。
纣王还是纣王的样子,却跟从前不一样了。
新月狐能感觉得到那种气息,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对,气息,散发出的气息根本前后两个样!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使得他如此的?
新月狐不得不承认,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生物。他混迹人群中不少时日,但始终看不透人的想法。他们太过复杂,太难看透,而狐族又过于简单,纯粹。
也许正因如此,人类才能发展壮大吧。而过于单纯的其他族类只能仰人鼻息,在人的善心和怜悯下存活。
新月狐闭着眼沉思,直到妲己被洗刷干净送回床上,它还没能睡着。
随着妲己的被送回,一股馨香甜腻的味道扑鼻而来。新月狐皱了皱鼻子,抬起头来,心里涌现一股厌恶。女人的脂粉味。它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但直到此时才发现,原来它还是很讨厌。
外面夜幕已经降临。
新月狐在跟妲己的气味对抗的当口,脑中又闪过纣王喝得醉醺醺的憨傻模样,想到那模样,新月狐心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新月狐忽然想去看看他,看他是否被送回床上躺着了。
新月狐如此想着的时候,已经行动了。
纣王跟妲己有约定,但纣王跟新月狐没有约定。所以,它私自去他寝宫,也不算违反约定。
新月狐出现在纣王帐前。灵敏的鼻子闻到细微的酒味,但并不浓烈。
新月狐化了人形,伸手掀开帐子,看到躺在床上安睡的人,怀着好奇弯腰凑上去,嗅了嗅他身上,闻着味道挺清爽。难道洗过了?
都醉成那样了,还记得洗刷干净?
很好,不愧是大王。
新月狐俯身看着他的脸,独自想得失神。
殷绶忽然呢喃了一句什么,又呵呵地傻笑。新月狐貌似听到了“国师”两字,然后冷不防被他一把抱住,身体失衡,电光石火间,跌倒下去,嘴唇正对上了他的。柔软湿热的感觉传来,新月狐霎时脑中一片空白。他一手撑着床,一手无处安放,斜压在殷绶身上,睁大了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已经不会思考了。
周围寂静得可怕。身体里传来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健壮而有力。无数感觉在此时被放大。新月狐甚至听到了空旷的殿外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那细微的风声,沙沙地响在耳畔。而尤为灵敏的是,他的唇贴着他的……新月狐感觉自己正被一个湿热温暖的洞吸附着,无法动弹。他忘了自己能轻而易举地推开他,那一刻,他震惊得散失了所有行动力。
殷绶不知做的什么梦,还张嘴啃了起来,可怜新月狐的嘴唇就被他闭着眼啃了半晌。等他啃完,又抱着人傻笑。新月狐再次听到了“国师”两字,猛然醒悟,他是拿自己当成那豹子精了。
可恶!新月狐眸中一冷,推开了殷绶。想给他一顿胖揍,手扬起来,正要落下,看到他闭着的双眼,又堪堪停住了。
新月狐有些羞恼,他大概知道自己是被轻薄了。还是被一个无意识的人、轻薄!
明天过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岂有此理!
新月狐擦了擦嘴唇,那唇上的感觉强烈到无法忽视。新月狐感觉自己被深深冒犯了,而冒犯他的人……新月狐看着殷绶那张脸,越想越气,气得冒烟,最后他化作一缕青烟飘走了。
新月狐飘到了御花园,还是很气恼,至于他气恼的原因,不过是,自己被轻薄也就罢了,还被当成了旁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从前新月狐借着妲己的身体,也和纣王啃过嘴唇,但都似隔了一层纱,缥缈虚幻,不真实。而今是真真切切的了!
真真切切的又被当成了别人!
纣王,你实在过分了!
新月狐气得咬牙,手握成拳狠狠捶向身旁一棵树,力道没掌控好,那树卡啦一声,断了,断了……
新月狐惊了一下,看向那棵断了的树,有些懊恼,又怕有人来,只好先溜了。
这一夜新月狐很闹心。
而殷绶做了一场美梦,第二天起来,除了头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日殷绶还没准备好去见妲己,妲己倒派人来通知不用去了。
宫人的原话:“娘娘说了,这几日不想见到大王,让大王自己处理政务,等过些时日想见大王了,会再行通知。”
殷绶听了,只想笑,现在倒成了自己巴巴等着她召见了?有没搞错?!
很好。你不想见孤,正好孤也不想见你!咱们各自安生吧!殷绶心道。
新月狐卧在妲己身边,气了一夜。每每想睡觉,闭上眼就是他们嘴唇贴在一起那一幕。新月狐想将那一幕甩出脑袋,但那画面是如此顽固,稳稳地扎根在他脑子里。
新月狐又羞又恼,又无可奈何……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抓心挠肝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本身并不讨厌被纣王啃,磨嘴皮子,可把他当成别人,就闹心了。
也是,纣王还未见过它化形的样子,当然不可能想着他了!可他自认一点儿不比那豹子精差!一想到纣王心里装着豹子精,他就气得不行!气得想奔去找那混蛋算账!
新月狐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
“娘娘,您起了吗?”有宫婢在帐外小声询问。这都天光大亮了,还不起么?
新月狐应了一声,刚想附身妲己身上,却不知为何忽然心生抵触。大概因为纣王不喜欢妲己,搞得它也跟着不大喜欢这具皮囊了。可不喜欢又有什么办法,这时候上哪儿去找一具皮囊来?
新月狐忍着厌恶附身妲己身上,从床上坐了起来,宫婢过来掀开了纱帐,扶她起身。
新月狐一夜没睡,不大有精力支撑妲己这身子,表现在妲己身上,就是精神恹恹的。
“娘娘,您睡得还好吗?”宫婢瞧着她的脸色问。
“行了。赶紧伺候洗漱,别说那么多废话。”妲己不悦地道。
这日,妲己无论洗漱,穿衣,用膳,喝茶,还是独坐看风景的时候,都两眼无焦,明显在发呆。宫婢见了,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奇妙,但不敢出声询问。
新月狐也发现了自己在频频发呆,反应过来有些懊恼。他发呆的原因,也不是在纠结纣王抱着他啃的时候心里装着谁,而是他发现纣王抱着他啃的时候,那感觉,既美妙又神奇,还,该死的甜蜜,他竟然有些,念念不忘。所以他反应过来就懊恼了。
他怎么能……
一直想着自己被轻薄的事!
太无耻!太不要脸了!
妲己站了起身,对宫婢们道:“本宫乏了,今日不见客。去跟大王说一声,近几日让他不要来了。本宫暂时不想见到他。”
妲己说完径自往床上去躺了,宫婢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出门吩咐了宫人一套说辞。宫人就去纣王宫中传达了妲己的意思。
那套说辞可真不委婉,纣王差点给气死。
派去给陈小臣治伤的老御医来了,老御医说陈小臣的伤恢复得不错,一切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殷绶听了,放心了些。赏了老御医一些珍宝,让他务必费心些。老御医得了赏赐,倒也未很激动,只是平常地谢了恩。大概老到这种程度或者醉心学术的人,已经视钱财如粪土了吧。殷绶有些感慨,本以为老御医收了珍宝会很开心的。
老御医在纣王面前没什么表示,出了门,神情却是愉悦许多。他虽然不喜钱财,但被纣王赏识,还是令他欢喜的。从此为陈小臣治疗再没有不尽心的。
殷绶感觉今日不大开心,就去他的藏宝库巡视了一番,又顺手牵羊带了一匣子出来,还是让恶来帮他扛。殷绶发现恶来挺忠诚的,上次被刺杀,还拼死保护他来着。这样想着,殷绶不由又赏赐了恶来一些珍宝,恶来脸上有些动容,立马跪下表忠心。搞得十分夸张,殷绶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用钱收买人心,感觉还是不错的。
给予就是得到。他给予他们钱财的同时,也收获了许多快乐。
殷绶学着陈小臣用炭在一块小木板上歪歪扭扭写了封“信”,放在匣子里,让飞廉送去给陈小臣。
飞廉办事不错,非常爽快,跑腿跑得勤,殷绶也打算好好赏他来着。
飞廉送去了匣子和信,又把陈小臣的回信捎带了回来。殷绶果然赏赐了他,飞廉得了纣王的赏赐,欢天喜地地去了。
殷绶看到了陈小臣的回信,挺开心的。除了感谢殷绶给他送了这么多宝贝,陈小臣还表达了对殷绶的思念之情,当然是以一种十分幽默的方式表达出来。那浓厚的情意藏在了嘻嘻哈哈的字里行间。
殷绶只看到了表面,并未深思。他也想念陈小臣,但想到即便是朋友,也不可能时时见面,所以,慢慢也就释然了。只要他安然无恙地在那里,就什么都好。
经过了这些时日,殷绶在心里已经和陈小臣退回到了朋友的界限。他想,这世上一定还有其他人可以爱的,不一定非要为难一个直男,对吧?(妲己:对的呢)就算没有其他人可以爱,他也可以爱自己。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