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薄令烟有孕后,陶勉已经三天没有搭理过秦微君了,这在她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分明之前还对着自己甜言蜜语说什么情啊爱啊的,可那个女人一怀孕,他怎么会进也不进自己的房门一步?
她越想越气,气到最后气不过,直接甩手将一个花瓶扔在了地上。
陈南衣进门的时候,花瓶正好甩在她的脚边,身边的女使赶紧护住她,却还是挡不住人吓了一大跳。
“你又来做什么?”秦微君不悦地瞥了眼她,若说这东宫之中她最讨厌的人能排个号,那薄令烟是第一,陈南衣必是第二。
因为她受宠,比宫中所有的女人都受宠。二皇孙陶劝的后院只她一个女人,二人在宫中也是时常出双入对,羡煞旁人。
陈南衣随意扫了眼地上的碎花瓶,吩咐他们下去,还不忘叫人关上了房门。
“你到底要做什么?”看着这个过得比自己好的女人,秦微君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我自是来关心姐姐的,怎么,近来都没见过姐姐出去,也没见太孙过来,莫不是因为太孙妃有了孩子,姐姐就受了冷落不成?”陈南衣满脸堆笑,用最温柔的表情说出来的,却是最叫人厌恶的话。
秦微君嫌恶地看了眼她:“你若是无事闲得很,我也不介意送几个人给二皇孙,叫你们院好好忙活起来。”
“姐姐想送,也得有这个精力不是?”陈南衣坐下,一手搭在秦微君的手上,柔声道,“我听说,最近秦大人闹出了点事儿,太孙很是不高兴,不知道,凭着姐姐近来的情况,秦家还能不能得到太孙的原谅?”
秦微君铁青着个脸,憋着气不肯说话。
陈南衣便又说:“太孙妃是个有福气的,进东宫不过数月便有了,听说,太孙很是看重这个孩子,过几日还要带着太孙妃上灵泉寺祈福呢。”
一直无话的秦微君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灵泉寺?”
陈南衣自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太孙妃不久前就是在灵泉寺出的事,怎的如今又要去灵泉寺祈福?
“谁知道呢,许是,那地方是真的风水好吧。”陈南衣施施然起身,似要离开,走到门前却又不忘转身道,“对了,差点忘了!二皇孙午时回来告诉我,太孙带了人,在京郊小重山上游玩踏雪,起初我还以为那是姐姐或者太孙妃呢,没想到出来一看,你们俩都在呢。也好,这样冷的天,去什么小重山,这不累得慌嘛,还是在屋子里头呆着的好,暖和,舒服。”
秦微君脸色终于差到不能再差了,陈南衣离去的嘴角噙了一抹嘲讽的笑,出了这略显荒芜的小庭院。
快到年节,该回乡的回乡,该多挣钱的多挣钱,喻棠行过热闹的街市,停在一处大隐于市的宅子门前。
“喻少爷,您请。”侯在门口的小厮恭敬将人请进了宅中。
喻棠跟着人往里去,这宅子他不是头一次来,却是头一次自己一个人来。
面相柔和婉约的宅子主人程又亦正等在屋中,准备好了话来应对这人接下来会有的提问。
可惜喻棠并不是来找他理论的,而只是来通知他的。
“现在把人放了,叫他自己出去认罪,就还有救,若是时辰晚了,我们也没办法。”他坦诚直言。
“放什么人?”程又亦抬头看他,“喻少爷从我这顺走了一只猫还不够?还想从我这顺走些什么?”
“这东西,你最清楚不过。”喻棠从袖口中掏出半块玉佩扔给他,上头刻着一半的薄字。
程又亦脸色变了变,别扭道:“人不在我这里,别找我。”
喻棠看着他,肯定道:“人不在你这里,但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这就有趣了。”程又亦双手抱在胸前,女气的脸上挂着痞痞的笑,“这人当初不是喻大少爷你自己放走的吗?如今又来找我们要人,这可真是难办。”
“当时若是让他被人抓到,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喻棠认真说道。
“那如今呢?”
“如今他还可以活命。”
两人一坐一立,谁也不服谁,就这么相互对峙着,过了好一会儿,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程又亦终于放开紧盯着喻棠的视线,将它转向身后的景象。
“真稀奇,人家坐着就能看到下雪,我却只能见到雨。”他嘟囔着起身,不满地瞪了眼喻棠,“去林峦那里找找吧,兴许人还在。”
林峦?
程又亦把人交给了林峦?
喻棠心里泛起一股不大好的预感,赶紧出了程家的宅子,骑马往林宅赶去。
林峦这人,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就连喻棠当初跟他打交道,都是揣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程又亦为何要将人送到林峦的手中?
交易,这两个都是商人,一个出身赫赫有名的西南药王谷,一个出身江南首富之家,不论是家族亦或是个人之间,最能说的上来的话题,就是买卖交易。
因着已来过一两次,喻棠对这段路倒不是太陌生,没多久就到了林宅门口。
但是当他看到从林宅门前出来的阿墨姑姑,以及她身后带着的人时,他愣住了。
这一路上他设想过一切可能,怎么跟林峦开口,怎么同他周旋,该如何许他一些好处,又该如何将人从他府中安然无恙地带出来……
可他没想过廖相身边的阿墨姑姑会出现在这里。
阿墨代表的是谁?
廖相,还是许安阳?抑或是,她自己?
远远的,阿墨也看到了立在巷子口的喻棠。
她笑着朝喻棠点了点头,随后转头在随从耳边吩咐了一些事情。
她上了马车,可身后那个被拖着昏迷不醒的人,被扔在了林宅的大门旁边,高墙之下。
这是什么意思?
喻棠大脑还来不及多想,趁着他们的马车走了,赶紧上前将人扶了起来,放上了马背。
这的确是当初他在山上见过的那个人。
只是当初他身上的伤比现在还要严重些,喻棠小心探了下他的鼻息,还有气。再细看他的脸,虽然伤痕都还在,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却已淡化成了疤,若是这段时日人都是在林峦手上的话,林峦对这人的态度,至少可以说,不是太差。
“你要带我去哪里?”马背上本就颠的很,喻棠骑得又快,倒在上面的人自然是难受的。
“去伏罪。”喻棠冷淡道。
“伏罪?伏什么罪?”那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奈人趴在马背上,丝毫使不上劲儿。
喻棠依旧骑得很快,嘴上却还不忘认真回答他道:“偷窃罪。”
偷窃罪?
那人不吭声了,直到马匹慢下来才用同样缓慢的声音道:“我怕是只判个偷窃罪也得受死刑了吧?”
“不是,”喻棠翻身下马,将人一把揪了下来,“还能活条命。”
那人好笑道:“活什么命?那人会有命给我活?薄家会有命给我活?”
“这些话,你都留到山上说去吧。”喻棠栓好了马匹,抓着人就往山上带。
这是灵泉山,那人还认得。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他如今浑身散软无力,只能任人宰割。
两人一路上了山,直到灵泉寺山门前才停下。
“带我进了这里,是想叫我阪依佛门,六根清净?”那人还能说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喻棠也有了点心情说笑,回他道:“你六根清净不了,佛祖不会收的。”
“你怎知我六根清净不了…….”那人本还欲说笑,但又想起这些糟心事,只能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他娘的……”
喻棠充耳不闻,带着人进了早已安排好的一间禅房。
人被扔到了榻上,喻棠自己寻了一处干净的椅子,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总算是看清了喻棠的模样,靠在墙上盯着他,似要将他盯出一个孔来。
“你救过我。”他说,“就在那破竹林里头。”
那日张嘉树与此人相斗,正是喻棠突然的出现帮忙,才使得他可以成功打伤张嘉树,得以逃脱。
“你究竟是谁的人?”那人问道。
“救你的人。”喻棠言简意赅,“太孙明日会带着太孙妃到山上来祈福,到时候,你们还有机会见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那人喃喃,问道,“祈福,这山上有什么福好祈的?每次挑这种地方见面,于她又有什么好结果?”
“于她是没什么好结果,更何况,她现在还怀着孕,这已经是她为你争取来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得懂得珍惜。”
喻棠平静称述的事实却引来了眼前人的惊涛骇浪。
“什么?怀孕?你说她,怀了那个人的孩子?”本已颓废靠在墙边的人忽然脸色再次煞白,活生生的不像人,像个山野孤魂。
可不知是不是喻棠他看错了,他竟觉得此人的眼中,居然流露出了一股怜爱之意,是对谁的怜爱?心爱之人?还是心爱之人同他人的孩子?
喻棠忽然想起,目前最能与他感同身受的,恐怕就是自己了,看着她嫁人时的心痛,他也真真切切地体会过,如刀割,亦如肉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