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生过大病,这次病的蹊跷,导致沈父和沈母都有些觉得奇怪。
而事实的确是奇怪的,阿芙在发现了香炉里的东西时,第一时候想的竟不是交给沈父和沈母,而是喻棠。
因为沈时璟在京中做了些什么,得罪了什么人,沈家父母虽然都知道,但不会站在沈时璟的角度去想问题,虽然喻家少爷偶尔也会如此,但他大多时候还是宠着自家小姐的,何况他在京中多时,对于此事,说不定就能有什么思路。
可是她现在府里,能怎么出去呢?
阿芙急了,思来想去,只能去求了喻云斐。
“求夫人救救我们小姐吧。”她跪在地上,低声抽泣。
“这是怎么了?”喻云斐是知道沈时璟病倒了,却还不知如今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芙边哭边说完了她自己的推测,喻云斐听了,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大脑,晃得她头疼。
“你是说,阿璟是在外头得罪了人?此番情形,是他人恶意所为?”
阿芙猛点了几下脑袋。
”可是,为何非要告诉喻棠才行?”喻云斐问道。
“喻棠少爷,他肯定知道那人是谁的,他知道的!”阿芙笃定道。
喻云斐没有说话,眼睛疲倦地眨了几下,缓缓坐下,过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便回一趟喻家......”
于是翌日,当沈家父母不得不进宫一趟之时,原本定了要一同跟去的沈时璟和喻云斐,全都没去。
这直接导致了回到宫中的昭月公主心思也没多少留在身上。
皇后给她递了块糕点,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二十多年,难得回宫一趟,咱们娘俩好好聊聊吧。”
“好。”她勉强笑道。
“阿璟这回醒来,就给她定门亲事吧。”皇后想了想,又道。
昭月公主犹豫了会儿,说:“可是阿璟她说.......”
“她病倒这事,其实也怪我,是我前几日总是喊她进宫来陪太孙妃,才把她给累坏了,给她指门亲事,叫她也收收心吧。”皇后指了指桌子上摊着的几幅画像,“这都是我前头给她看好的,就从这里头找吧,这些孩子,我也最放心。”
“是。”虽是舍不得,但她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姑娘,迟早都要经历这些的。
屋内炉子里的火烧的旺盛,很是暖和,皇后年纪也大了,纵是跟女儿在一块儿聊得再开心,一上午下来,也不免乏了。
“母后睡去吧,女儿去居正殿看看父皇。”昭月劝道。
”好,你父皇年纪也大了,每日,也是想你的紧。”皇后撑着笑送走了她,见她是真的走的远了,这才忍不住掩面落了几滴泪。
身边的嬷嬷赶紧为她拉上了厚帘子,将天寒地冻都隔绝在了外头。
“这把年纪,已是见一次少一次了,还拉帘子做什么?”皇后声音虚弱道。
嬷嬷跪在地上:“外头风寒大,娘娘得注意身子才是。”
皇后低声呢喃着,“好,得注意身子......”
喻云斐一大早就回了娘家,喻二夫人是头一个见着她的,不免惊奇道:“你还怀着肚子呢,这么一早就回来做什么?”
“二婶婶好,喻棠在家吗?”喻云斐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简单行了个礼,便快着步子往后院去。
“在呢——”喻二夫人正想拉着人坐下聊聊,却发现人家风风火火地就过去了,压根没想着歇一歇。
喻棠此时正好从院子里出来,见到喻云斐,不免也有些奇怪,又见她是来找自己的,更是好奇。
“云姐姐这是出什么事了?”喻棠陪她又回了屋子,关好了门窗才问道。
“喻棠,我不与你多说废话,阿璟出事了。”喻云斐已经连坐下的空当都没有了,她拉着喻棠的胳膊,质问道,“她现在在家中昏睡不醒,阿芙却说你知道是谁做的,喻棠,你说实话,你到底清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她说完话的喻棠此时已是满脸阴沉,喻云斐见他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便有点着急道:“喻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阿璟屋中的香炉里被人放了东西,她从昨日下午回来之后便昏睡到了现在!”
“知道。”喻棠飘渺的声音像是浮在半空,久久没有落地回音。
喻云斐悬着的心半点不敢放松下来,忙追问他是谁。
“崔,岳。”
喻棠找上荆钰锦的时候,荆家上下正在忙着迎接远客。
来的是南郡大员华家的女儿,华容。
这华容,本是定了年后跟着进京述职的南郡王一道过来,家里人却在听说正在平江的晋王妃要带着女儿提前回京过年之时,硬将女儿塞到了晋王妃的行队里,叫她提前来了京城。
许安秋也知道,近来华家老太爷身子骨不大好,走不走的,恐怕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现在将女儿送京里来,就是希望他们家照拂的意思。
于是华容留在了荆家,荆钰锦正带着人熟悉府中情形之时,便听到小厮来通报,说是喻家少爷来拜访她了。
本以为来的是喻黎那个二愣子,荆钰锦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叫丫鬟带了华容去得自己院中,她便也奔了门口去。
在见到来人是喻棠之时,她微微有些吃惊。
“是你找我?”
“是,有些事想问问荆小姐,不知您是否得空。”
荆钰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有空,进来吧。”
前厅还有许多人在,于是她带了喻棠去偏房会客的小厅。
“喻公子此番前来,是为何事?”她问。
“阿芙说,那日京郊出游,只有你与沈时璟二人见到了太孙之事。”
荆钰锦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却也老实点头称是。
“不知荆小姐可否透露,你们当日,究竟见到了什么?”
荆钰锦奇怪道:“这事,你怎么不去问沈时璟?”
喻棠注视着她,接下来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叫她恶寒,“她昏迷了,到现在都还未醒来。”
砰!
荆钰锦垂下来的指尖不小心将一盏茶打翻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青瓷。
“荆小姐若再不说实话,那下一个,很有可能就是你。”
沈时璟昏迷了......下一个就是自己......
“不是,不.......”荆钰锦倒退几步,跌坐在宽大的檀木椅上,一只手紧紧地捏着扶手不肯放。
喻棠没有催促她,反倒给足了她整理思绪的时候。
“是,那是——”荆钰锦猛然抬头看向至始至终都站在小厅角落里的喻棠,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是崔岳和那个女人。”
喻棠追问她:“哪个女人?”
“玥,卿。”
她好似害怕的很,握着扶手的一只手不停地在发抖,就连接下来说出的话,也充满着怪异的颤音:“其实,真正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沈时璟她根本不了解玥卿,根本认不出她的背影,她只是见到了崔岳的脸而已......”
所以其实,宅子外头守着的,是崔岳和玥卿,宅子里头亲热的,是太孙和裴乐仪。
喻棠总算是明白了,他急忙转身,抬脚正欲离开,却赫然瞧见外头杵着几位老人,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多谢你了,喻棠。”还是为首的许安阳先开了口。
见他皱眉,许安阳又叹了口气,冷静道:“去救沈家那孩子吧,这边我来处理。”
“好。”
虽不知许安阳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但喻棠知道,他们是断不会容忍一个为崔家和太孙办事的人留在荆墨璋身边的,所以他听了许安阳的话,也只是点了下头,而后立刻离开了荆家。
知道自己说的话被那么多长辈听到的时候,荆钰锦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正想趁机溜走,却被许安阳叫住。
“钰儿,你去办件事。”他说
荆墨璋自己在外头置办的宅子在盛都城西,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宅子,跟荆家那样的规格自然是做不到。
荆钰锦来过几次,几乎每次都是来的不情愿,走的也不情愿,可不论怎么样,都没有此次这般的惊心动魄。
宅子的前厅里烤着炭火,荆墨璋执了玥卿的手,正伸到上头去烘。
“手总是这样冷,给你准备的毛手套也不知道戴上,非得冻坏了才好。”他嘴里抱怨着,手上却还不时地将她的手心手背翻来覆去地烘烤。
玥卿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任由着他摆弄,许久才舍得开一句口:“有你在,我哪里会冻着?”
“你也就是仗着我在。”荆墨璋继续数落她,“若是我不在了,我看你怎么办。”
“你不在了,我也就不在了。”玥卿笑说着。
听到这话的荆墨璋却是愣了一瞬,旋即,他轻拍了拍玥卿的手,说话的语气仿佛苍老了十多岁:“好,我自私的很,要是我不在了,就把你也带走。”
“好。”玥卿跟着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眼前的一方天地,忽然想到,“戏班子教出来的新人,我瞧着已经能上台了,年后我就会轻松些,等回春了,咱们去江南看看吧。”
“好。”
躲在门后的荆钰锦偷偷听着这一切,原先紧紧攥在身侧的拳头逐渐放松下来,红透了的眼眶无声落下一滴泪,她恨恨地抹去,咬着牙敲响了眼前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