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张嘉树。”喻棠道。
其实他刚才在跟沈时璟讲述陶劝之时,已是将关于张嘉树的事情给模糊了,张嘉树同样是重生回来的这事,他并没有告诉沈时璟。
不难想象,若是陶勉知道那日是张嘉树在替陶劝做事,那该如何?
陶勉当时之所以会赶来的那么快,多半也是听到了风声,若是恰好碰上张嘉树将人给劫下,跟着陶劝一块儿借机故意羞辱他,那依着太子妃和陶勉的性子,也是断不会放过张嘉树的。
纵然他是张家的嫡次子,可是众人都知道,张家之所以能到如今的地位,有一大半都是靠着诞下皇长孙的太子妃。可以说,离了张家,太子妃和皇太孙如今的地位也不会动摇分毫,可张家若是离了太子妃和皇太孙,那便是不好说了。
“亏你还想着他。”沈时璟对张嘉树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恨恨地踢了两脚地上的野草。
“阿璟,你在变化的同时,他人也在变化,不如再给他点机会,好好看他日后是如何表现的,再下定论也不迟。”喻棠难得地为张嘉树发了声,却遭来沈时璟一记眼神。
她嘟了嘴质问道:“你也是知道的,他上回娶了静姝后,便是那样对待她的,我们静姝做错了什么,要遭他这样刻薄冷漠的对待?”
喻棠知道她的脾气,这时候唯一能安抚她的方法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他道:“听完了陶劝,阿璟还想要听什么?”
沈时璟没好气道:“听你!”
“哦?听我什么?”喻棠笑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往马车停留栓住的树下走去。
沈时璟停在原地没有动,喻棠往前走了两步见人不跟上来,便回了头。
两人的手还紧紧地牵着,横在中间,像是绷直了的红线两端,靠不近,却又断不开。
沈时璟与他对望着,声音穿透轻柔的微风,严肃道:“说你为何要帮着陶勉查案,又为何要掺和进陆赫的点心铺子。”
喻棠眯了眼,低沉着嗓音问道:“我为何要和陆赫摆点心铺子,阿璟你不清楚吗?”
扑通!沈时璟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她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心虚道:“我为何要清楚你的决定?”旋即她又反应过来,上前戳喻棠的肩膀说,“你别故意挑这些来堵我,你老实说,帮着陶勉是要做什么?”
喻棠拉了她的手,藏进自己的大氅里头,“没有故意要堵你,只是我做的这些,有些不适合叫你知道,阿璟,我希望你干干净净的活着,知道吗?”
希望她干干净净的活着?喻棠这是什么意思?
沈时璟不明就里,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良久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和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他们都是一样的,可是喻棠,我迟早都要长大不是吗?”
“不需要,你不需要长大。”喻棠深情地看着她,“我的阿璟,可以做一辈子的孩子。”
沈时璟觉着今日的喻棠有些怪,却又熟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只得别别扭扭地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再别别扭扭地嘟囔着:“我才不要做一辈子的孩子呢。”
她低头随意扫了几眼,见喻棠不出声,自己又实在臊的慌,只能着急地跺了两下脚,提起裙摆往马车跑去。
喻棠看着她跑开的背影,不觉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笑着跟了上去。
马车驶进城里的时候,沈时璟掀开帘子看了眼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喜气洋洋的大灯笼都还未收,到处都充满了年节的红火气息。
沈时璟瞧着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兴奋道:“再过几日就是元宵灯会了,从前听静姝说,每到这时,长街都会摆起上千盏花灯,到时候,咱们一同去逛逛可好?”
喻棠宠溺地抚着她的额发,轻声道,“好。”
沈时璟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道:“喻棠,我还有件事要说……”
“嗯?”
“就是,陶珏……”
短短几个字,懂的人自然都懂。
喻棠知道沈时璟是什么意思,东郡王世子陶珏,于瑞安五十一年初上元节在御前闯下大祸,被贬至军营苦练。
“他当初,到底是闯了什么样的大祸?”沈时璟不免好奇道。
喻棠沉着冷静的声音说出的却是叫沈时璟恶寒的话。
“是火.药。”他说。
“火.药?”沈时璟震惊到双手捂住口鼻,一双眼睛睁到了最大。
“是。”喻棠神色复杂道,“上元节,帝后向来有乘马车游街,探看城中四方百姓的习俗,不过近些年来,皇上皇后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便改成了由太子与太子妃代为执行。”
瑞安五十一年的上元节,太子与太子妃一同乘坐马车游街,刚到长街上,不料乘坐的马车忽然出了问题。车子底下不知何时滚落一只已经正在引燃的火.药桶,忽地炸开,将太子与太子妃乘坐的马车骄子烧了个半是粉碎。太子与太子妃皆被烧伤,人群闹起了大片的惊慌,原本好好的游街成了一出巨大的灾难现场。
“怎么会这样?”沈时璟喃喃,她虽没见过火.药是什么东西,却也听说过,乱世之时,两军阵前交战,这是时常都会用到的东西。
这样重要的东西,京中竟然有人私藏,还用其来伤害皇家子嗣,皇帝当即大怒,下令彻查。
而彻查的结果,就是在东郡王府邸里搜出了一系列制作火.药所需用到的器具与材料。
陶珏百口莫辩,又或者说,他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要给自己辩一辩,进了诏狱也好,地牢也罢,他都冷静地像个疯子,安静地像个傻子。
“那你觉着,他是凶手吗?”沈时璟迟疑地问道。
喻棠沉默半晌,道:“不像。”
“那或许,咱们可以帮一他一把?”沈时璟提议。
“哦?怎么帮?阿璟是要去劝说他?”喻棠问道。
“倒也不是。”沈时璟犹豫道,“可他好歹前头救过我一次,欠人东西总归是要还的,咱们就帮一帮他吧,喻棠?”
看着她这副央求的小模样,喻棠惊奇道:“阿璟这是在求我?”
沈时璟也不客气:“是啊,喻大公子可能答应?”
看她贴上来的半颗脑袋,喻棠笑着摇了摇头,勾了勾她的鼻子:“真拿你没办法。”
“嘻嘻——”沈时璟觍着脸问道,“那你该怎么办?”
“我记得当初陶珏被定罪的一大原因,是他没有办法证明事发时自己在哪里,所以许多人都猜测他当时就混在了人群中,将□□扔了出去,因为他府中的所有下人,都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沈时璟琢磨着他的话,重复道:“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喻棠点到为止,沈时璟恍然大悟,“那到时候,咱们可以将他约出来,做他的证人!”
“真聪明。”喻棠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眼里却仍充满了担心的意味。
沈时璟只顾着高兴,也没看出喻棠的破绽,满心满眼都期待着自己能够靠着这所谓的重生干一件对他人来说真正有意义的事。
而陶珏在上元节这天接到沈时璟差人送来的请柬的时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
“奇奇怪怪。”
他嘴上嫌弃着,最后却也还是去了上头注明的地址。
那是长街上的一间还未完工的糕点铺子,陶珏知道,是陆家那个儿子瞒着他老爹开的。
屋内烛火虽是亮着,但比起外头的灯火通明,倒还是显得有些逊色了。
他随意敲了两下门,而后毫不客气地推开,里头的沈时璟和喻棠正对坐着在下围棋,张嘉树和陶静姝也在,此时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陶珏浓重的眉毛一扬,“我走错地方了?”
“没错没错。”沈时璟起身,“今日是上元,想你一人在京中,可能会孤寂,便叫了大家一块儿来聚一聚,玩一玩。”
“哼。”明明知晓一切却不能说出口的张嘉树不满地鼻孔出了下气,却遭来沈时璟的一记白眼。
陶静姝见他们又有要掐架的苗头,赶紧拉住张嘉树,“你腿伤才好,该少出点声才是。”
张嘉树一脸无辜小白样:“虽然我的说话声丝毫没有受这腿伤的影响的,但静姝说的,我一定照做就是。”
这话说的沈时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捂着耳朵向陶珏道:“你先进来吧,尝尝我们大厨新研究出炉的点心。”
陶珏半是浅笑半是礼貌地颔首,跟他们一样,围在桌子边坐下。
见人都坐齐了,沈时璟跑到了后头的杂物间,翻箱倒柜找出来许多好玩的,玩骰子,推牌九,解九连环等等,玩上一晚上都不是问题。
虽是跟大家伙都不太熟,但陶珏很快就融入了他们,最后玩的最起劲,最不亦乐乎的也是他。
正当众人玩着玩着渐渐都要忘了时辰之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阵阵轰动。
沈时璟身子一僵,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喻棠打开大门,听见外头满是哄闹的声音,好不容易逮着个人问了句,才知道,今晚太子和太子妃游街照看百姓,结果马车底下突然炸出个□□,太子与太子妃皆受了伤,此时正往宫里回去,巡防营和刑部的人,听说也已在赶来的路上。
沈时璟愕然,视线猛地转向陶珏。
陶珏被她看的一激灵,皱着好看的眉头,一副不知何事的表情。
沈时璟再次绝望,所有的所有,原来她真的,全都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