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南瓜灯是商陆缠着祁湛学的。
那次元宵,她和祁湛偷溜出宫没带银子，祁湛就去猜灯谜，赢得她最喜欢的老虎灯给她换了一碗红豆元宵。
商陆那时小孩心性,吃完元宵，又瘪着嘴闷闷不乐,栩栩如生的老虎灯是巷口那个瞎眼老婆婆做的,每年元宵唯有一盏，她特别喜欢，往年老是拿不到,今年有祁湛，好不容易赢到手,偏偏拿去换了碗元宵。
她嘴真是讨厌的馋，身上的肉明明打褶了，她还要嘴馋,盯着红豆元宵就走不动路。看吧,现在老虎灯是别人的了。
她不时回头，眼巴巴瞅着店家的小女儿提着老虎灯在街上乱窜。
“很喜欢老虎灯？”祁湛问。
“嗯！”她重重点头。
“非老虎灯不可？”
“嗯！”
祁湛微微挑眉：“换别的不成？”
“不成不成！”她头摇成拨浪鼓。“我只要老虎灯的！”
“为何？”
“老虎灯是瞎眼婆婆做的,全京城只有一个。”她眼眶一热,她赶紧别过头,悄悄抬袖胡乱擦掉眼泪。
是她闹着要吃红豆元宵,祁湛才拿老虎灯交换,现在她吃完元宵,又为了老虎灯哭，被看见多难为情啊,湛哥哥该以为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那——”祁湛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他停住，神秘道,“要是我做一个全大齐独一无二的灯给你，成不成？”
全大齐独一无二的灯？！
她顾不上眼眶还红着，忙不迭抬头，声音脆得像是不远处刚刚出锅的油炸小麻花，嘎嘣脆：“成！”
于是回到皇宫，祁湛带着商陆去御膳房偷了个南瓜。南瓜有商陆两个头大，祁湛切开一块南瓜，掏空里面的瓜瓤，随后用小刀在上面雕了密密麻麻的洞，然后将蜡烛座放进去。
“先闭眼。”祁湛说，“等我喊你再睁开。”
“唔……好吧。”商陆紧紧闭上眼，抬手盖住脸，好奇得不得了，不停问，“好了吗？可以睁开没？还要多久呀？还不可以吗？”
祁湛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明亮的火光骤然照亮院子，他探进去点燃南瓜灯，顿时，烛光透过南瓜上的洞，在黑漆漆的地面投下一副图。
他眼底荡开温柔的笑意，点头：“好了。”
商陆马上松手，刚刚睁眼一时看不清，等短暂的模糊褪去，她望着地上的图案惊喜叫出声：“好漂亮！”
只见地面倒映着一副少女从花树跳下来的图，五官眉眼赫然就是她！
商陆跑过去，微微弯身，双手抵在膝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地上的自己，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
“喜欢吗？”祁湛摸摸她头。
“嗯嗯！”商陆迫不及待点头，“好喜欢好喜欢，湛哥哥，你好厉害呀！”
“第一次做，时间也仓促，雕得不够精细。”商陆的头发软乎乎的，祁湛又拍了怕，“你若喜欢，明年雕个更好看的给你。”
“都好看。”商陆猛地回头，灿若繁星的眸子里倒映着祁湛错愕的脸，她认真道，“湛哥哥做的都是最好看的，以后我只要湛哥哥做的南瓜灯。”
祁湛听到她的话一怔，旋即笑笑，低头开始做提杆，没有回商陆。
商陆那时还不懂祁湛笑里的含义，只当他默认了，开开心心摆弄她独一无二的南瓜灯，不知道以后这个词，对祁湛是多么的奢侈。
*
花灯会在城南的一个古庙景点，七点刚到，各式各样的花灯就同时亮起来，漂亮得不得了，古庙前还有条河，河面也飘着粉色的荷花灯，河面还有几条船，不少穿着汉服的人坐在里面游河。
河上驾着一座桥，乌压压站满了人在拍照。
“你走里面。”赏灯的人太多，街上摩肩接踵，祁湛自然拉过商陆走到他左边，隔开密集的人流。
商陆丝毫不在意形象，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嗯！”
两人都提着一个和绢布花灯格格不入的南瓜灯，路人看见总不自觉侧目，见两人又长得惊人的好看，更是频频望过来，男的看商陆，女的看祁湛，祁湛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更不习惯别人聚焦于他，他心底生出股烦躁。
因为商陆在旁边，他克制着自己，但那股不舒服却越演越烈，四处涌来的欢声笑语，以及那些时不时望过来的大胆目光，都令他浑身难受，大冷的天，他额角的冷汗清晰可见。
不行。
不能。
她在。
他必须忍住。
祁湛双手用力攥紧，独自忍耐的时候，忽然旁边，一只单薄温暖的手伸过来握紧他左手，他诧异望过去，商陆已经牵着他往前跑。
商陆今天没有扎头发，晚风扬起她额前的长发，祁湛能清晰看见她微颤的长睫，花灯的光斑驳落在她侧脸，像是星光聚集一般，祁湛再看不见，也听不到其他任何，整个世界只剩下牵着他往前奔跑的少女。
他心底的烦躁奇异平息，乖乖跟着少女不停跑，不问去哪儿，不问跑多久，任她带着他，去往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商陆牵着祁湛跑了十多分钟，在巷子深处一家元宵店停住，她来前查过资料，这家店的元宵特别好吃。
“我请你吃元宵。”商陆松开祁湛的手，眨眨眼，“我也不喜欢欠东西，上次你请我吃了一份酱油炒饭，你不能拒绝。”
温暖的手离开，祁湛有点怅然若失，他手指缩了缩，揣进兜里，别过头看对面的老匠人吹糖人：“我没说要拒绝。”
才过晚饭时间，店里的客人不算特别夸张，这家店共有两层，中间是个圆形，仰头能看到二楼，上面已经坐满了，一楼的角落还剩下张空桌，两人坐下，等服务员过来，商陆问祁湛：“你要红豆还是花生？”
“红豆。”
“我也要红豆。”商陆说完，等服务员离开，她又说，“我看见你掌心有颗红痣。”
祁湛掏出手松开，樱桃红色的掌心痣在灯光照耀下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光，他举起让商陆看清楚：“嗯。”
“掌心痣有个传说，有掌心痣的人，是他前世的恋人在他掌心落了一滴泪幻化而成，为了来生能够相遇。你相信吗？”商陆支着下巴，轻轻问。
祁湛本来想说他从不信无稽之谈，可话到嘴边，他不自觉说：“也许吧。”
“所以啊。”商陆突然探身过去，抓住他手掌，指尖扫过他掌心的痣，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你这颗掌心痣或许是我前世流的泪哦。”
商陆离祁湛极近，她身上淡淡的梅香，祁湛清晰可闻，他一时愣住，忘记抽出他的手，和商陆近距离对视着，谁也不眨眼。
哐当。
同时，二楼的女生筷子重重掉到地上。
“止水，给。”同行的女生见她筷子掉了，从筷筒里抽出对新的递过去。
祁至水收回死死盯着一楼的目光，眼底凝着的恨意散去，恢复笑颜，接过筷子礼貌道：“谢谢。”
同一时间，店外的一个女生也气呼呼看着一楼的角落，片刻，她回头对朋友说：“不在这吃了，换一家！”
说完不等回应，她率先走了。
留下她朋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她说这家元宵好吃要来吃的吗？真是奇怪。她摇摇头追上去：“商清你走慢点，等等我！”
*
元宵过去，又过十多天开学了。
商陆一进教室，就察觉早到的几个同学看她的目光明显变了，多了……崇拜？商陆疑惑坐下，祁湛还没来，她把惯例的水煮蛋放到他桌肚，拿出书开始看。
“啊啊啊啊啊啊，陆陆陆你终于出现了！”她看了没一会儿，孟解忧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孟解忧粗暴将书包塞进桌肚，就啃着烧卖回头和商陆说话，“你假期都不看微信的吗？我又没你电话，联系不到你！”
商陆除了联系祁湛都不用微信，前段时间孟解忧发过几条信息，她忙着就忘了点开，她抱歉道：“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注意。”
“瞧你，倒什么歉啊，这么点小事，我才不会怪你。”孟解忧吐吐舌头，“我只是好奇得不得了，连年都没过好！陆陆陆，你都不关心你这次考多少分吗？！”
“知道。”昨天商陆抽空查了成绩，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知道你还那么淡定？！”孟解忧双眼都冒着光，“1002哎！我这辈子都考不到的分数，年级第一，七中的年级第一！！！！太牛x了好吗！”
原来刚刚那些崇拜的目光是因为年级第一。商陆恍然，她平静道：“哦。”她知道这个分数会有不错的名次，她并不意外。
孟解忧傻眼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
“……”这一点儿也没看出开心的样子啊！孟解忧诽谤，不过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挺直腰杆，“我还知道一个你肯定不淡定的消息。”
商陆下巴微微抬起，静候下文。
“这次除了你，还有一个总分1002的年级第一。他就是——”孟解忧拉长尾音，恰巧这时后门闪进来一个高瘦身影，她立马激动了，指着来人拔高声音，“你家祁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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