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苏沐秋几乎怼到他脸上的一张大脸。
哦哦，这人脸还是很小的，只不过太近了。
苏沐秋还没有睡醒。
年轻人么，再加上那时候他已经跟叶修睡了（正常一起睡罢了！最多盖棉被纯聊天！）很久了，心里几乎一点儿心事都没有了，最近加上的还是叶修同志强加给他的：到底叶修喜不喜欢自己，还有，自己到底应不应该……
咳，咱们看破不说破。
苏沐秋头一回来叶修在b市的家，这也是苏沐秋第一次“走错”房间跟叶修一起睡。
叶修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刚刚从失去的梦里惊醒，就看见苏沐秋静静地躺在身边，大概会是一种慰藉。
叶修小时候曾经有一次做梦，梦见爸爸死了，于是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妈妈，爸爸在哪里？我有爸爸吗？”
当然，叶爸爸本人安然无恙，一点儿事儿没有。
也就是说，就算梦里那个人真的好好的，刚刚醒来的迷糊时刻，也会莫名地怀疑记忆的真实性。
何况苏沐秋早就死过一回呢？
叶修眨了眨眼睛，似乎想把身边那个“幻影”眨出去，可是眼皮开合几下，身边的影子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因为睡眠和梦境消失的记忆缓慢地回流，叶修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苏沐秋回来了。
其实……他不是没有看出来昨天晚上苏沐秋的试探。
装睡这种活儿，苏沐秋干得太少了，因此错漏百出。
反正叶修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甚至能料到苏沐秋在他睡着了之后慢悠悠地凑过来靠近他——苏沐秋睡觉很老实，所以压根儿不会出现睡醒了凑到自己前面的情况，只能是睡觉之前就在的。
其实他听见了苏沐秋说的那句：“这样不是很好吗。”
精明如叶修，猜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八九不离十。叶修也大概能确定苏沐秋这小子其实是喜欢上自己了，不过苏沐秋自己还没有发现。
一种“原来我也被他喜欢着”的感受一下子冲上他的头顶，叫他几乎有些云里雾里。没有什么能比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还要振奋人心的了，但是……
但是很可惜，他不会是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不仅不会，他也不会让苏沐秋这么做。
他怕的。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样事物能够死而复生，就好像能量总是不增不减一样，死了就是死了，要不然南山上的墓又算什么呢？里面的骨灰难道凭空消失么？
科学世界科学道理，一时间叶修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这个固有的观念。哪怕心知肚明都灵裹尸布不是真的，人们也仍旧趋之若鹜地证明它的真实性。
就像叶修虽然与苏沐秋相处了近六周，可还是不能完全确认自己是否在梦中。因为每一天都过得如在云端，似乎被类似“心想事成”的祝福笼罩了一般，太过不真实。
反倒是苏沐秋那最后一个揉杂着猛烈撞击声的电话来得真实些。
所以说，“苏沐秋”这个人，按科学道理来说，在这时间上存活的时间有且只有十八年。
再多活一秒，苏沐秋也就成了薛定谔的猫加强版：既死又活，骨灰是看得到的，人也是活生生存在的。
叶修不敢谈什么大话空话，不敢再跟这个苏沐秋有什么感情纠葛。
友情也好爱情也好，亲情也好恋情也好，失去了总是会受伤的。叶修至少希望自己受的伤少一点，牵连少一点，苏沐秋在他心里扎的根再浅一点。
他受过伤了，不想再受伤了。
其实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小树苏沐秋的根系十分发达，几乎遍布苏沐秋的整个心房，把它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辈子都再也逃不出去了。
“可我没办法不对你负责。”叶修轻手轻脚地起身，“你要是真的……那一年后，我们该怎么分离呢？”
叶修盯着苏沐秋的脸。阳光下，他的脸清楚而又模糊。
“这一年里，你或许来不及参加世界联赛了，但我们做个约定好吗？你一定会拿到全国联赛的冠军。”叶修轻声说，“当年的兴欣已经给你举了个例子了，我相信你一定比我更有希望——你还年轻呢。”
他伸出左手小指，小心翼翼地碰碰苏沐秋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单方面承诺道：“一言为定。”
苏沐秋似乎是醒了，动了动身子，嘟囔了两下。
叶修猛地缩回手，使劲摇了摇脑袋，似乎是想把一切杂七杂八的想法都晃出去。
阳光洒在苏沐秋的脸上，给他的脸笼上了一层金光。叶修眯了一下眼睛，似乎被这束光晃到了。
“时候不早了，快起床吧。”他背过身说。他迈起步子向卫生间走去，“我先去洗漱，一会儿就不跟……”
喔，已经不再是两个人抢一个卫生间的时候了。
那时候家里太小，只有一个卫生间。苏沐橙早就起了，倒是不用和他们两个大男人抢；但他们同一个房间的“室友”就要内部竞争了。
每回他们都争着抢着设闹铃，一个比一个设得早，不过没有一个是在闹铃响了十遍以前起来的就是了。
一到穿衣服，那可真像是打仗了，先前只是图快，后来也渐渐求好看、齐整了，久而久之，竟然像行军的军人一样，衣服穿得又快又整齐。
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一旦穿好衣服，两个人就以平日里五十米跑的时速往卫生间冲去，两只手不分毫厘地扒上了卫生间门——苏沐秋一个闪身，窜进去把卫生间门一关，留下叶修对着卫生间门懊恼。
在饭都吃不饱的最艰难的时刻，这就是他们唯一的乐趣了。
叶修顿住话音，只继续往前走。
末了，在苏沐秋揉着自己眼睛刚刚坐起来稍微清醒些的时候，叶修又停下来，犹豫了片刻道：“下回注意点，不要再走错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