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潺让方来做了两件事。
仙魁君要成神需要足够的力量,陆潺决定摧毁部分灵脉逼出仙魁君。而千年传承下来,每一条灵脉都有其归属,摧毁一条灵脉意味着要先将其对应的仙门传承断绝。
陆潺要杀人灭门,又不能引起仙门注意,这罪名自然就由方来承担。
其二,陆潺要方来控制尽可能多的魔修。
逼出仙魁君只是第一步。仙魁君蛰伏千年,实力已经不可想象。正面交手,绝对没有人是仙魁君的对手。
陆潺能够想到的杀死仙魁君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污染对方的灵根。令他由仙身强行堕魔,然后引导天地灵气灌入其体内令他爆体而亡。
仙体洁净百毒不侵,唯一能够污染灵根的,便是贪嗔痴爱恨种种情绪。
魔修皆是执念深重,譬如方来爱念入骨至死不散,由此,他之七情已非常人之情,而是化作一种情毒。
陆潺需要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魔修,炼制成毒素,用来对付仙魁君。
方来问:“如何炼……之后,下场会如何?”
陆潺回答:“不知道,没有人做过这种事。但是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呢,最差不过一死。”
陆潺对方来道:“你可以选,但也没得选。你帮我,几年或者几十年后明明白白地自愿赴死。你不帮我,要么现在死在我手上,要么等到了时间,和这个世界一起完蛋。你放在心里的那位师尊,或许等不到世界毁灭,就被仙魁君当做威胁先一步铲除了。”
方来道:“……如果真杀了仙魁君,师尊就能一直活下去?”
陆潺点点头:“仙魁君为了自己成神,这千年来努力独占成神之道。他若发现自己会失败,宁愿毁掉这一道,也不会让其他人在他之后成神。成神一道彻底断绝,这方世界便安全了,你那位师尊只要不被牵连进来,便可安然活到寿终正寝。”
——
一条灵脉的分支从山庄地底穿过,陆潺寻到灵眼位置,动手挖出灵脉根基,随后将一整包血凝精丢给方来。
方来转手交给孔翎,就听陆潺道:“最近不要去惠泽山一带,那边的良国不太平。若有你的人在那,把他们也都叫回来。我先走了。”
“等等,”方来叫住陆潺,向他伸出手,“你那把桃源梦镜还在不在,借我用几天。”
陆潺挑眉诧异,笑道:“以前我主动提出送给你,你不是不要吗?”
桃源梦镜,是陆潺手中一件小法器,能够编织梦境,引人入梦。他曾经见方来相思可怜,提出让他使用这件法器,与慕岁白梦中相会,却遭到了方来的拒绝。
没想到今天方来竟然主动讨要。
从袖中取出一面背面雕有桃花纹样的长柄铜镜,扬手丢给方来,陆潺道:“我留着它也没用,你拿去吧,不用还我了。”
方来道过谢,接住铜镜收入袖中。
陆潺先一步离开。方来站在原地等待,直到增援的仙修出现。他扬手一挥,燃烧飞舞的火星里,飘落下片片鲜艳的红梅花瓣。
“红梅……是方来,又是这个魔头!”
仙修们乱成一团,方来抬头向他们微微一笑,回头对孔翎道:“走吧,回去了。”
——
返回所用的时间比去的时候短了不少。
回到一梦城,方来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桃源梦镜。
头一次听说可以入梦时,他不是没有心动。然而他又怕自己在梦中失控,对师尊做出什么。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不愿冒犯师尊。
但是现在情况有所改变。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说是冒犯。
方来走动床边,将铜镜放到枕头下。
他像是回到了十几岁,变成了初次和心上人约会的毛头小子,全身血液沸腾上涌,掌心冒汗心跳加速。
忍不住在床前踱步转了几圈,方来深深吸气缓缓吐气,努力平复情绪,躺上床收敛思绪,闭上双眼缓缓沉入梦境。
——
慕岁白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知道自己身在梦里。
雪霁寒霄阁中,他正站在自己的房间里。
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男子,眉目艳异,俊美得咄咄逼人。骤然看见,令人心头猛地一紧,压迫感过后,才渐渐懂得欣赏那惊艳轮廓。
慕岁白也不由愣了一愣,过后才警觉问道:“谁?”
男子弯了眉眼一笑,唇艳如血,慕岁白才认出来,有些迟疑地开口:“……方来?”
方来常常易容,为了不引人注意,常常易容得貌不惊人。然而平时的气度举止,就是让人隐约觉得他本来的样貌应该是极为出色。
但慕岁白并不认为,自己有在意方来的真面目,在意到晚上做梦给他安上这么一张妖孽的脸。
慕岁白立刻反应过来,微微惊怒:“你入了我的梦?!”
方来不说话,笑得勾魂夺魄。忽然往前一步低下头,在慕岁白反应过来之前,往他唇上轻轻一碰,接着扭头就跑。
慕岁白回过神,些许怒意化作滔天怒火:“……方来!!!”
魔头无耻,竟潜入他梦中轻薄他!
他立刻仗剑追出去。
一出房门,寒气袭来。天色阴沉,传玉境终年不断的大雪缓缓飘落,红梅如海,白雪夹杂红艳花瓣柔软地扑在人脸上。
风雪迎面袭来,被雪和花迷了眼,慕岁白顿了一顿。
追进走廊,慕岁白定睛看去,周围已经不见了方来的踪迹。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慕岁白冷眼环顾四周,心中记下这一笔,准备破开梦境回到现实去找方来算账。
突然,背后响起细微踏雪之声。
有人唤道:“师尊?”
慕岁白愕然,蓦地转身,怕动作太慢来不及抓住梦幻泡影,动作太快,又担心会惊醒这场美梦。
好在,他看见了声音的主人。
应言站在他身后,相隔不远,二十岁模样的青年身穿与雪一色的白衣,怀中抱一枝灼灼红梅,丰神俊朗。
应言笑道:“师尊,你看,今年这红梅花开得多好。”
应言问:“师尊,你怎么不说话?”
雪花落在慕岁白眉睫,顷刻为热气消融,化作细小的水珠,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睫毛微微一颤,水珠便从苍白的脸颊落下。
下一瞬,水痕便被手指温柔地擦去。
应言沉声笑问道:“师尊怎么哭了,是要糖吗?”
慕岁白抬眸,看见大弟子已经站在面前。距离极近,慕岁白几乎已经靠在青年怀中。
略感不适想要后退,念头刚一动,他的腰便被青年伸手揽住。
梅枝从二人之间跌落在雪地上。
慕岁白口中尝到甜味,接过应言口中度过来的糖。
唐突师尊,应言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心理准备,然而没想到师尊只是看他一眼,接着错开视线别开脸,睫毛低垂慌乱颤动,耳尖脸颊如同胭脂浸染,缓缓晕开不易察觉的浅浅红色。
师尊真的喜欢他!应言意外过后欣喜若狂,终于有了确信的实感。
慕岁白突然被应言用全部力气抱紧,对方开心得像个得到最想要的礼物的孩子,在他耳边不停道:“师尊、师尊师尊……”
青年脑袋深深埋进慕岁白颈窝,像只毛绒绒的大狗蹭得又痒又暖,有规律地拂过颈侧的气息湿润温暖。
慕岁白眼中神色前所未有地柔和,带着些许不适应亲昵的无措,生涩地回抱住应言,抬手轻轻抚摸弟子脑后柔软的黑发。
他轻轻开口:“阿言,我难得梦见你。”
应言又何尝不是,都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对面不相识,盼着夜里能做场美梦聊慰相思,夜夜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唯独斯人不肯入梦来。
应言抬起头,望进师尊眼中笑道:“我的错,我该常来陪伴师尊,我给师尊赔罪。”
慕岁白看见应言含了颗糖,低头向他笑道:“师尊,还要糖吗?”
即便在梦里也并不喜欢这甜腻的味道,慕岁白没有迟疑太久,低声应道:“……好。”
——
满满一袋糖,从屋外喂到屋里,应言喂够了师尊,又缠着师尊喂给自己。
喂完了,天也亮了。
——
穆白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眼前陌生的房间,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脸颊还残留着梦里的热度,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总疑心是不是红肿了。
门外传来脚步响,穆白立刻收敛心神。
不多时,方来敲了敲门,问:“小真人,起了吗?”
听见方来的声音,穆白脑中莫名回忆起梦境细节,刚刚恢复平静的神色陡然又变得不自然。
没有开门,穆白神色迟疑,无法确定昨夜梦中见到的方来是幻象还是真实,他问道:“昨夜你……”
昨夜忽然梦见应言,他都忘记了方来。若方来真的潜入了他的梦境,后来他与应言那样,岂不是可能都被他从头看到尾了!
他倒没怀疑梦中的应言是方来搞的鬼,若是有人刻意迷惑他,他能觉察出来。
方来的反应听上去毫不知情:“昨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难道是房间睡不习惯,小真人没有休息好?”
穆白心中杀意顿敛,道:“没什么。”
他刚放下心,就在这时,听见方来轻笑一声,道:“难道小真人想说昨夜那个梦?我是说过,只要真人让我知道你对应言有多真心,我就死心放弃。可没想到真人居然如此大方热情,竟在梦里邀我观赏一场活春……”
话音未落,他骤然从门前离开,往后飞身退到院中。
房门一眨眼间被剑气绞成齑粉。
方来眨眨眼睛,左躲右闪避过剑气,向屋内笑道:“原来应言长得那样,虽然也是一表人才,不过比我还是差一些。梦里有什么趣儿,真人不如和我试试,那滋味才……”
作者有话要说: 方·生怕不被师尊打死·来:“师尊已经三天没打我了!”